那裡,放著一枚鑽戒。
我們的婚戒。
結婚第二年,他就摘了下來,說戴著不方便。
而我的那枚,一直放在這個顯眼的位置。
像一個冰冷的展品,諷刺著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
我拿起那枚戒指。
傅承宴的目光跟了過來。
他以為我終於要情緒崩潰,要拿戒指說事了。
他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隱秘的期待。
他就是喜歡看我為他痛苦,為他失控。
那能滿足他病態的掌控欲。
「怎麼?現在想起這戒指了?」他冷笑一聲。
「當初不是你說,只要我陪在你身邊,什麼名分都不要嗎?」
「現在後悔了?晚了!」
我捏著那枚戒指,走到窗邊。
樓下是小區的景觀魚池。
我沒有絲毫猶豫,揚手將它扔了出去。
戒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亮光,噗通一聲,消失在水裡。
傅承宴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懵了。
「你......」
「一條裙子而已,一枚戒Ṭùₐ指而已,」我輕聲說,「多大點事。」
我再次,將他的邏輯,奉還給他。
他衝到窗邊,死死地看著樓下的池水,胸口劇烈起伏。
「喻笙!你瘋了!」
彈幕炸開了鍋。
【臥槽!扔了!她居然把婚戒扔了!】
【爽!太爽了!就該這麼對付這種渣男!】
【傅承宴這下傻眼了吧?他以為她愛他愛到離不開他,結果人家根本不稀罕!】
我看著傅承宴失控的背影,內心平靜。
就在這時,窗外的魚池,水面開始不正常地翻滾。
空氣中瀰漫開一股類似塑料燒焦的刺鼻氣味。
池裡的錦鯉,一條接一條地翻了白肚。
然後,它們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劣質的電腦特效一樣,慢慢分解成無數發光的碎片,消散在空氣里。
傅承宴也看到了這一幕。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魚......魚呢?」
他喃喃自語,不是恐懼,而是出離的憤怒。
他猛地掏出手機,撥通了物業的電話。
「你們怎麼搞的!魚池裡的魚都死了!是不是投毒了?給我查!立刻!」
聽筒里,卻只有刺耳的忙音。
「媽的!」他煩躁地把手機摔在地上,又撿起來,想撥給他的助理。
螢幕上,信號格空空如也。
「來人!都死哪去了!」他嘶吼著。
【世界物理引擎開始崩潰...ẗúₔ...】
他踉蹌著撲到窗邊,死死盯著那片詭異的水域。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去觸碰,卻發現池水冰冷刺骨,那些消散的碎片光芒似乎還在他眼前晃動。
他驚恐地掏出手機,對準魚池想要拍照,螢幕卻猛地閃爍起雪花。
拍下的照片,成了一堆無法識別的亂碼。
頭頂傳來滋滋的電流聲,那盞華麗的水晶吊燈再次瘋狂閃爍,將整個客廳照得如同鬼域。
不遠處的傭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僵硬地維持著擦拭花瓶的動作,眼神空洞。
她機械地扭過頭,嘴裡發出毫無意義的電子音:「系......統......錯......誤......」
恐懼的萌芽,終於破土而出。
傅承宴連滾帶爬地後退,抓起手機繼續瘋狂撥號。
醫生、警察、他那些有權有勢的朋友......
聽筒里,只有刺耳的忙音,和一句冰冷的機械女聲:「系統錯誤,請稍後再試。」
他要逃離這裡。
這個念頭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緒。
他沖向大門,拚命拉扯那扇厚重的紅木門,可大門紋絲不動。
他手中的門把手,甚至開始變得虛幻,像一團即將融化的金屬。
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恐懼,像潮水一樣將他徹底淹沒。
他跌坐在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
牆壁上的壁紙像老舊的膠片一樣捲曲剝落,露出下面閃爍的數字代碼。
他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恐懼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他,對此無能為力。
5.
傅承宴的恐懼並沒有持續太久。
第二天,魚池恢復了正常,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他很快就將那份不安歸咎於我的刺激。
他需要一個更具威懾力的武器,來讓我徹底屈服。
他把我叫到書房。
一張離婚協議書被他甩在桌上。
「喻笙,簽了它。」
他雙臂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帶著殘忍的快意。
「這是你自找的。我給過你機會了。」
他篤定我不敢簽。
畢竟,離開他,我一無所有。
這十年,我為了他,放棄了事業,放棄了朋友,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家庭主婦。
「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他假惺惺地補充道,「但亦安,你別想帶走。」
他認為,孩子是我最後的軟肋。
彈幕又開始瘋狂刷屏。
【不要啊!千萬別簽!這是傅承宴的激將法!】
【他根本不想離婚,他只是想逼喻笙服軟!】
【快哭啊!求他!說你不能沒有他!他馬上就會把協議撕了!】
我拿起那份協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財產分割,他確實ṭůₔ算得上大方。
只是在撫養權那一欄,寫得斬釘截鐵。
我拿起筆。
傅承宴的眼神緊緊地鎖著我的動作。
他眼底有緊張,有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在等我崩潰,等我求饒。
我沒有讓他如願。
我乾脆利落地在末尾簽下了我的名字。
喻笙。
筆跡清晰,沒有半分遲疑。
當我寫下最後一筆的瞬間,我手中的那支派克鋼筆,毫無徵兆地,從中間開始,一寸寸化作了金色的粉末。
那些粉末在空中飛舞,然後徹底消失。
傅承宴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右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
皮膚、肌肉、骨骼都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擦除。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手掌後面的紅木書桌。
「啊——!」
一聲悽厲的尖叫劃破了別墅的寧靜。
他驚恐地甩著手,那隻手卻又在下一秒恢復了原狀。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眼花了。
可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卻真實地刻在了他的心裡。
他抬起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是你......是你乾的!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將簽好字的協議推到他面前。
「傅承宴,」我第一次連名帶姓ťūₛ地喊他,「遊戲結束了。」
他聽不懂。
他只是覺得,眼前的我,陌生得可怕。
【核心邏輯被修改,世界規則開始重塑......】
【倒計時:96 小時。】
6.
這一次,系統沒有再用冰冷的電子音。
一個穿著白大褂、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虛影出現在我面前。
他自稱是這個攻略世界的管理員。
「喻笙小姐,很遺憾,您的任務失敗了。」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語氣裡帶著一種看笑話的輕蔑。
「說實話,我們也很意外。一個如此低級的底層 BUG,居然能讓您這樣的 S 級體驗師耗費十年時間,這簡直是開發部門的恥辱。」
他輕哼一聲,「根據協議,我們將對這個漏洞百出的編號 734 號實驗世界進行格式化處理。」
「格式化?」我問。
「是的,」管理員點點頭,「通俗點說,就是刪除。這個世界,以及裡面的所有虛擬人物,都將被徹底清除。」
他看著我,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當然,作為唯一的真人玩家,您可以選擇立刻登出,或者,以『觀察者』模式,留下來見證整個過程。」
「有什麼區別?」
「觀察者模式下,您將不再受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束縛,也不會被清除。您可以像看一場電影一樣,看完最後的結局。」
我沉默了。
恨嗎?
當然恨。
十年的青春,十年的付出,換來的是一場笑話。
我想親眼看到,傅承宴和他珍視的一切,是如何化為烏有的。
「我選擇留下。」
管理員似乎早就料到我的答案。
他打了個響指。
「如您所願。」
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哦,對了,為了讓您的觀察體驗更有趣,我解除了部分後台數據權限給您。」
他面前出現一個虛擬螢幕,上面是傅承宴的個人檔案。
「根據我們的數據回溯,傅承宴的心動值之所以一直無法突破 99%,是因為他的一個核心記憶模塊,在世界生成之初就發生了數據錯亂。」
螢幕上,出現了一段畫面。
高中的一場籃球賽。
少年時期的傅承宴因為低血糖,在場邊幾近暈倒。
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跑過來,將自己口袋裡唯一的一塊巧克力,塞進了他手裡。
那個女孩,是我。
可是在傅承宴的記憶里,那個女孩的臉,卻被替換成了許清嘉。
「所以,他所有情感邏輯的起點,都是建立在一個錯誤的目標上。」管理員解釋道。
管理員的語氣充滿了嘲諷。
「他一直以為,自己年少時驚鴻一瞥的白月光,是許清嘉。」
「他對你的所有好感,都會被這個錯誤的底層邏輯所壓制、所扭曲。他會下意識地通過傷害你,來向他記憶中的『白月光』證明什麼。」
「他越是心動,就越是抗拒。所以,你的任務,從一開始就註定會失敗。」
我看著那段被篡改的記憶,只覺得荒謬。
原來我這十年的努力,從根上就是錯的。
我不過是在為一個程序的 BUG,徒勞地買單。
7.
當我再次回到「現實」中時,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別墅的牆壁像被蟲蛀的餅乾,出現了一個個不規則的窟窿。
透過窟窿,外面不是花園,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混沌的、由 0 和 1 構成的數字瀑布。
空氣里充斥著一股電子元件燒焦的糊味,呼吸間,舌尖甚至能嘗到一股淡淡的金屬銹味。
傅承宴瘋了。
他像一隻困在籠子裡的野獸,在殘破的客廳里來回踱步。
他砸碎了所有能砸的東西,嘴裡不停地咒罵著。
「出來!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
他打不通任何電話,網絡也完全中斷。
這個世界成了一座孤島。
他看到了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撲過來,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
「喻笙!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的臉上不再有往日的傲慢,只剩下純粹的恐懼。
我沒有推開他。
因為,他的手,直接穿過了我的身體。
我成了管理員所說的「觀察者」,一個沒有實體的幽靈。
傅承宴看著自己穿過我身體的手,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像是碰到了烙鐵一樣,猛地縮回手,跌坐在地。
「鬼......你是鬼......」
這時,別墅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許清嘉來了。
她穿著漂亮的裙子,化著精緻的妝,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世界的異變。
「承宴,你怎麼了?我給你打電話怎麼一直不接?」
她走進來,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廳和失魂落魄的傅承宴,皺起了眉。
「你怎麼把家裡搞成這樣?」
傅承宴像是看到了救星,連滾爬爬地過去,抱住她的腿。
「清嘉!救我!這個家鬧鬼!喻笙......喻笙她......」
許清嘉低頭,看著抱著自己大腿、涕淚橫流的男人,眼裡的嫌棄毫不掩飾。
然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她臉上溫婉的微笑突然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