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擁有驚人的治癒天賦。
家庭旅行,伯母執意讓我和我爸住同一間大床房。
我擔憂地對大伯母說:「我畢竟是一個三十歲的成年女性,這不太好吧。」
大伯母卻說:「你和你爸怎麼不能睡了,難道你爸還會對自己女兒做什麼嗎。」
「你們家經濟也不好,能省點是點。」
她故意讓我難堪,想看我又羞又惱百口莫辯的樣子。
可我生性善良,轉頭就安慰同行的嫂子:「嫂子,你別放在心上。」
「大伯母歷來不知道女大避父,兒大避母。」
「堂哥出差的時候,大伯母也經常跟過去和堂哥睡同一張床。」
「床這麼大總得有人睡中間吧,這是她們家的習慣。」
嫂子回頭就跟堂哥鬧了離婚。
同為天涯淪落人的表妹評價我:「姐,你確實有致郁天賦」
「和你說過話的人都抑鬱了。」
1
這次家庭出遊,我走得匆忙。
左手一本聖經,右手一本佛經,胸前掛一本心理學,就出發了。
這次同行的還有大伯和小姑兩家人。
在海邊瘋玩了一整天,正想回酒店洗個熱水澡。
大伯母卻只給了我一張房卡。
我看了看身後站著的爸媽,狐疑道:「大伯母,怎麼只有一張房卡,你不是開的兩間房啊?」
這次兩日短途旅行,我們每人都交了兩千。
說好回家後再多退少補。
大伯母家也不缺錢,她也沒道理貪那五百多的房費呀。
大伯母站在酒店大堂,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說。
「你和你爸怎麼不能睡了。」
「這是你親爸又不是你繼父,難道你爸還會對你做什麼嗎?」
「還是說你又跟你爸吵架了呀。」
「是不是為了工作的事情?」
「我早就說了,讓你別去做那些不三不四的工作,勤勤懇懇地打零工也好啊。」
「說到底,女人找個男人嫁了,自然就懂得安分守己。」
前台的小姐抬起頭來。
身後排隊辦理入住的客人都停下了動作。
繁忙的酒店大堂少說也有百來號人。
不明真相的好事者在我和我爸,還有我媽三個人身上來回打量。
仿佛在腦海里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又構想一些勁爆的醜聞。
我神色茫然,友情提醒大伯母:「伯母,我是三十歲,不是三歲。」
「你讓一個成年女性跟自己父親住同一間房,還是大床房,這不太好吧。」
大伯母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起來:
「你媽媽睡中間,你和你爸睡兩邊唄。」
「這酒店洗澡的地方用的都是防偷窺玻璃,你爸又不會湊過來看你。」
「都是一家人,計較這些做什麼。」
大伯母不停說著。
就好像知道大家想聽什麼。
故意在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說到最後還打關心牌:
「我就是想著你們家不富裕,能省點是點。」
「說實話,我是看在你們感情好才安排你們住一塊的。」
「瑾瑜你剛說你三十歲。三十也該懂點事了,凡事都得考慮為大人省點養老錢。」
「大伯母沒有別的意思哈,我也只是為你著想嘛。」
我爸覺得丟臉,就跟我說:
「你和你媽睡大床房,我自己出去找房間。」
「實在不行我今天去車上將就一夜。」
我爸其實歷來看不慣我大伯母。
從前為了些事情,倒是吵過幾次。
可大伯母永遠是一副顧全大局的樣子。
指責我爸總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傷害家人感情。
我爸索性就不和她起正面衝突。
我點點頭,就要叮囑我爸注意安全。
事情本就要敲定下來,大伯母非要拉住我爸說。
「小叔子,你走什麼呀,那大床房真的住得下。」
「現在天氣熱了,車裡又悶,你早年搬磚落下一身病,這把歲數了哪裡受得了。」
「瑾瑜你這個做女兒的還不趕緊過來勸你爸爸。」
我微笑地說:「大伯母,我爸他有自己的考慮,我們都尊重他。」
哪知我大伯母白了我一眼,義憤填膺:「這種天氣睡車裡不行的!」
「你真要你爸在車裡悶死了你才滿意嗎?」
「看來你女兒真是一點都不關心你啊。」
「要是這種事換作是我兒子,早就過來拖住他爸爸了,還是兒子好,當初就讓你生二胎吧你不聽。」
我小姑的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妹瑩瑩。
她在旁邊皺緊了眉頭,似乎也是看不下去才說:「表姐可以跟我和媽媽住一間。」
可是大伯母就當聽不見,完全無視了表妹的提議。
執意要讓我和我爸住一間。
她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是何居心。
我嘆了口氣,看向身後大伯母的兒媳。
「堂嫂,你看了可別放在心上。」
「這事在我們家常常發生,我們都已經習慣了。」
堂嫂面露震驚,而我表示同情。
「或許你不知道,我大伯母經常不知道什麼叫女大避父、兒大避母。」
「她在男女有別這方面完全沒有概念。」
「她兒子,我大堂哥,也是在大伯母的這種教育之下成長的。」
「放在大伯母眼裡,這可能是他們母子感情好的表現吧。」
堂嫂聚精會神:「你仔細說說?」
2
我看了看前面使勁拽著我爸的大伯母。
她還在前面極力勸說我爸,讓他回來跟自己女兒睡一間大床房。
我媽也去了,可大伯母還是一直在說車上睡不安全。
很明顯我發現嫂子已經不開心了。
我畢竟是個極其善良的人,這時只好暫時放下解救我爸的心思。
先照顧我這位嫂子。
我湊到嫂子跟前耐心開解她:「嫂子以為我大伯母為什麼做得出這種,把女兒和父親安排在同一間大床房的事情。」
「那當然是我大伯母經常和她兒子住一間房,睡一張床了。」
「但嫂子也不要太計較,大伯母這麼做肯定沒有別的想法。」
「堂哥是大伯母的親兒子,當親媽的怎麼會對自己兒子動歪心思。」
「只是堂哥工作忙,常常出差,伯母心疼兒子,才總跟著一起去。」
「他們母子倆睡同一張床上,也只是方便媽媽給兒子蓋被子。」
嫂子的臉色鐵青。
只見她吃力地動了動嘴唇:「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母子倆經常這樣不避嫌?」
我苦笑:「那當然了,你看大伯母常常把兒子掛在嘴邊,他們母子感情多好啊。」
「在大伯母眼裡,感情好就得一起住大床房。」
「而且我堂哥有驚人的自控力,就算我大伯母縱著兒子胡鬧,一晚上也不會發生什麼。」
嫂子的臉色白了。
這時大伯母過來。
她板著一張臉教訓我。
「瑾瑜你也真是的,不勸勸你爸。」
「都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可你是怎麼對你爸的?」
「我剛還說你們父女感情好,不會計較房間的事情,你這樣多讓你爸爸寒心啊。」
「換作我兒子,就做不出這種讓媽媽傷心的事情。」
嫂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立刻反應過來,剛剛我才說了,在大伯母眼裡感情好就會一起睡覺這種話。
嫂子肯定會多想。
於是我立刻試圖阻止大伯母繼續說下去。
「大伯母,我爸爸肯定也是覺得女兒這麼大了,應該避嫌的。」
沒想到大伯母反倒就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
十分激動地反駁我:「這有什麼可避嫌的,你小時候你爸沒給你洗過澡嗎?你爸早把你看光了。」
「現在你長大了,倒是曉得在這裡裝純潔?」
嫂子胸口開始劇烈起伏。
我連忙沖大伯母擺手,讓她真的別再說了。
倒不是我聽不下去,我只怕嫂子胡思亂想。
可我忘了,大伯母從來不會顧及我的感受。
我越不讓她說,她越是來勁。
「瑾瑜你擺什麼手啊你?長輩說話你就得聽著,懂嗎。」
「不是我說你,你們家已經夠窮夠慘了。你媽媽退休金三五千吧,你爸也就是靠體力吃飯的底層人。偏偏你這個女兒還不夠懂事。」
「讓你和你爸住一塊,是想增進你們父女感情,讓你們多多溝通。你卻張口閉口就是避嫌,翅膀硬了你要飛了是嗎?」
「本來我還在想,節省下來的房費就給你們的。」
「都說女兒是小棉襖,你都不知道抱一抱你爸,不像我兒子。」
說到這,嫂子就像是被點燃的爆竹,一瞬間氣炸了。
「你常常抱著你兒子睡覺嗎?」
「他這麼大了,長了翅膀不飛難道還要一直被你拴在你身邊?」
誠然,我大伯母是很喜歡我嫂子的。
她時常誇讚嫂子家裡有錢有權,嫂子本人膚白貌美學歷高,夠配得上她兒子。
嫂子這麼一怒,大伯母就懵了。
如今茫然無措的人從我變成了她。
「秀萍啊,怎麼是你來跟著一塊說媽媽呢?你站在她那邊了是嗎?」
嫂子正在氣頭上,說話也沒有注意語氣。
她不依不饒地問大伯母:「所以你們母子一起出去都是睡大床房?」
「為什麼結婚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有這事!」
「你做得出把父親和女兒安排在一間客房的事情,肯定也是因為你自己就經常和你兒子這麼睡!」
大伯母忽然就轉頭看向我。
「秀萍,是不是陳瑾瑜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3
嫂子沒有幫我辯解的意思。
她氣鼓鼓地抱著手把頭轉向一邊。
大伯母見狀朝我眼神一凝。
似乎更加肯定是我從中作梗。
「陳瑾瑜,我就知道是你在挑撥離間。」
「你嫉妒你哥找了條件這麼好的媳婦,你卻一直沒男人瞧得上你,你不平衡了是不是!你就是看不得別人好!」
倒是表妹,擔憂地想要為我解釋什麼。
我先一步開口,目光憐憫地對大伯母說:「大伯母,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
「覺得誰都要害你,誰都在背後說你,誰都嫉妒你?」
「其實我知道你人到中年,又絕經了,丈夫也不常回家,你才成日裡胡思亂想。」
「不僅對自己不滿,也對別的女性抱有巨大的敵意。」
「你有什麼煩惱,可以向我傾訴。」
「我聽說大伯母最近經濟有點困難,被曾經信任的人騙了很多錢。」
嫂子又一愣:「什麼騙錢的事情,怎麼沒有人跟我說?」
在大伯母驚恐的面容之下,我安慰嫂子道。
「嫂子,你平常不跟大伯母睡一塊吧?不睡一塊怎麼說心裡話呢。」
「你看大伯母應該就常常和大堂哥睡一塊,他們母子倆關係好到無話不談。背著你不知道有多少小秘密。」
「嫂子不過去睡,當然不知道。」
我突然想到什麼,免不了露出一些姨母笑。
「大伯母每次出去玩都黏著大堂哥,大堂哥仿佛就是她前世的小情人。」
大伯母禁不住我調侃,突然紅了臉:「陳瑾瑜,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常常黏著我兒子了!」
我尋思著大伯母一大把歲數了,還跟少女一樣嬌羞呢。
我驚慌失措地捂住嘴巴:「是我說錯話了,他們母子倆不避嫌,跟大伯母沒有關係,單純是堂哥不喜歡一個人睡覺。」
「堂哥也是孝順,每天床頭床尾地服侍母親。」
「我就學不來大堂哥的行為,可能是我太保守了,始終沒有辦法接受和自己父親一個被窩。」
表妹瑩瑩愕然的表情中又帶有一絲欽佩。
大伯母臉部漲成豬肝色。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緩緩開口:「從前我的性格很溫吞,嘴巴又笨。」
「我知道大伯母心裡苦,但大伯母不說。」
「有些事情在心裡憋得久了,就免不了發爛發臭。」
「大伯母在伴侶那裡沒有獲得足夠的關愛,就會把兒子當丈夫,把兒媳當第三者。」
我抽出我的心理學小知識,解釋以上現象。
「其實這是一種家庭關係中的情感錯位,嫂子要多體諒大伯母,大伯母不是故意把兒子當老公的,她只是純純有病。」
我笑得越發甜美,知道大伯母一定被我小小地治癒到了。
沒有人關心她的病情,也就只有我。
大伯母似乎深有感觸,衝過來就朝我舉起右手。
可那手卻停在半空怎麼也落不下來。
我心中瞭然。
上前去一把抱住大伯母,並用手輕拍她的後背。
「大伯母,我雖然沒辦法多抱一抱我爸,但我可以抱一抱你。」
「你需要的話,我隨時都會過來擁抱你。」
「等大伯母你精神健康以後,就不會再做出把女兒和父親安排在同一間房裡面這種事。」
4
大伯母說不出話來。
當然我也沒給她機會說話。
我一身使不完的牛勁,大伯母每次掙扎我就將她抱得更緊。
我開始在大伯母耳邊喋喋不休。
「其實我知道大伯母不是故意侮辱人,只是考慮不周到。」
「畢竟大伯母不知道男女有別以及兒大避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知道在大伯母的世界裡,只有母子沒有性別,你對大堂哥的愛是跨越了人倫道德和親情血脈的。」
擁抱讓我和大伯母產生了情感連結。
我仿佛更能感受到大伯母這些年的痛苦與掙扎。
以至於逐漸突破了親戚之間的心理界限。
我不由得大聲吶喊,激動的聲音迴蕩在整個酒店大堂。
「可大伯母不能再繼續做出這種違背公序良俗的事情了,久而久之,在大堂哥的心裡,媽媽不像媽媽,像妻子。老婆不像老婆,像丫鬟。」
嫂子渾身一震。
而我繼續說:
「大堂哥從小在缺乏性教育的環境之下長大,會阻礙他形成健全的人格。」
我說得發了狠,忘了情。
「大伯母,我對你這一番剖析,會不會讓你覺得醍醐灌頂,且被我小小的治癒到?」
大伯母一把將我甩開,渾身發抖。
我見狀立刻對表妹說:「你看我們大伯母堅強起來了。」
這時我大堂哥買了奶茶,正過來找嫂子。
嫂子聽到大伯母原來在和自己這個兒媳搞雌競。
還背著她有許多見不得光的秘密。
堂哥一來,嫂子擺出一副要人哄的臭臉。
堂哥覺察到嫂子的情緒。
拉住嫂子的手開始安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瞧這小臉給氣的。」
嫂子瞪了大伯母一眼,就快步朝前離去。
堂哥識趣地連忙追上。
將大伯母完全忘在腦後。
大堂哥這維護嫂子的情形被大伯母看了去。
大伯母平日把堂哥和嫂子的婚姻描述得無比幸福。
那滿臉的姨母笑快要溢出來。
就好像她是個十足開明和善的婆婆。
可真遇見大堂哥把媳婦的地位排在她之上。
大伯母的表情就忍不住扭曲起來。
她自然迫不及待就要上前去,生怕嫂子在堂哥面前亂說。
走之前,大伯母還不忘指著我的鼻尖說:「你別走!這事兒沒這麼容易過去!」
我轉頭對表妹扯扯嘴角:「你看,大伯母心裡那道坎還沒過去,剛才只不過是故作堅強。」
「等她回來,我要好好治癒她。」
我翻開我的佛經和聖經。
指著上面的文字說:「大伯母就是沒有信仰,所以做什麼事都無所顧忌,常常犯下口業。」
表妹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姐,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笑了笑說:
「從前我庸庸碌碌,以為自己一輩子就只能當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