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澈住出租屋的第六年。
我還是提了分手。
他一臉鄙夷,「就因為我沒房?
「說白了,你就是嫌我窮,沒本事,對吧?
「這麼著急分手,是有新歡了吧!富二代還是土大款?」
看著他電腦螢幕上遊戲廝殺的畫面。
我笑了。
「你說對了,
「我就是愛上別人了。
「我們公司新來的小老闆。」
1
晚上九點。
我還在加班。
手機螢幕驟然亮起,是周澈。
【幾點了?怎麼還不下班?寶寶我好餓啊!】
胃裡像有隻手在擰。
我盯著螢幕上「數字化轉型」五個大字,腦子一團漿糊。
可嗡嗡的震動聲,比胃痛更煩人。
我閉上眼。
公司最近裁員風聲緊。
這個項目是我ŧũ₋保飯碗唯一機會。
周澈不知道。
他從不關心我的工作。
只盯著晚飯和髒衣服。
深吸一口氣。
手指因為用力有些發白,我回復:
【在忙,很快。】
對面秒回一個字:【哦。】
那個「哦」像一根冰針,扎進我發燙的胃裡。
我下意識抬頭,穿過辦公室的玻璃隔斷,看見了公司新上任的小老闆。
他也沒走。
正專注地看著季度報表,眉頭微鎖,筆尖在紙上划動。
我揚揚眉。
富二代都這麼拼,我還有什麼理由懶惰?
低下頭,繼續準備為方案奮鬥。
手機又震了一下,螢幕再次亮起ŧū₎。
還是周澈:【給你半小時,我要生氣了。】
2
十一點,我推開門。
一股外賣混雜煙味的酸臭撲面而來。
周澈戴著耳機,鍵盤敲得噼里啪啦。
五顏六色的燈光在他臉上閃爍,像個小丑。
我一言不發。
彎腰去撿地上的餐盒。
他沒看我,聲音比冬夜的鐵還涼。
「回來了。」
我「嗯」了聲,踢掉高跟鞋。
目光掃過茶几,一袋速凍水餃孤零零躺著,包裝袋上凝著水珠。
「晚飯吃的什麼?」我隨意問起。
他頭也沒回,聲音從耳機里漏出來,含混不清。
我停在速凍餃子上的手指,瞬間縮緊。
「你沒吃?」
「等你回來做啊。」
他答得理所當然,滑鼠點得飛快。
我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他螢幕上。
一行金色的「MVP」戰績,旁邊是一連串華麗的擊殺數據。
我看著他興奮到發紅的側臉。
還有那件穿了兩天沒換的 T 恤。
胃裡的絞痛又開始了,比加班時更甚。
我一言不發,拿起水餃走向廚房。
白色的餃子一個個沉入鍋底,又隨著沸水翻滾、浮沉。
像我這幾年被耗盡的愛,在滾水裡煮得稀爛。
餃子撈出來,我放在他面前。
他夾起一個,吹都沒吹就塞進嘴裡,下一秒又猛地吐在桌上。
「燙死ťú₋了!你沒過涼水?」
我沒說話。
目光越過他,落在他沒關的電腦螢幕上。
一個彈窗還沒關掉:
【充值成功:648 元,恭喜您獲得限定皮膚。】
3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把盤子一推。
「對了,周六約了阿傑他們吃飯,你必須到。」
這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腦子裡那份方案的 PPT 框架瞬間閃過。
「我周末要加班。」
他嗤笑一聲,靠在椅背上。
「你看看你現在,除了工作還有朋友嗎?我是為你好,別成了孤家寡人。」
又是這種論調。
我那些所謂的朋友,不過是他的遊戲搭子和酒肉兄弟。
每一次聚會,都是他單方面的個人秀,吹噓自己懷才不遇,順便展示我這個「聽話」的女朋友。
那種社交,比加三天三夜的班還累。
「周澈,方案真的很急。」我聲音冷下來。
他拍案而起,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什麼意思?我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你不去,是想讓所有人都看我笑話?」
我看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爭吵會耗費我更多精力。
我閉了閉眼。
「好,我去。」
我狠Ťù₌灌了自己一口冰水後,終於冷靜下來。
「你們公司項目組組長,選出來了嗎?」我試探性地問。
他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選上了又怎樣?一個月多那幾千塊,不夠累的。」
他又把耳機戴到腦袋上。
只留下一句「明天別遲到。」
4
周六的飯局,包廂里烏煙瘴氣。
周澈的兄弟舉著酒杯,舌頭已經有點大。
「澈哥,你這技術,不去打職業揚名立萬,窩在那破公司可惜了。」
周澈一杯酒下肚,臉頰泛紅,抱怨的閥門徹底打開。
「別提了,公司里全是馬屁精上位,像我這種實幹的人,根本沒出路。」
又是這套說辭。
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還是沒忍住。
「或許可以試試主動爭取項目?」
話音剛落,周澈的笑僵在臉上。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仇人。
我明白,我的話在他聽來,不是建議,是當眾打他臉。
「啪!」
酒杯在他手裡摔得粉碎,玻璃碴和酒水濺了一地。
「你懂什麼?這有你說話的份嗎?」
包廂死一般寂靜。
阿傑乾笑兩聲:「嫂子也是好心......」
「輪得到她教我做人?」周澈脖頸青筋暴起,「女人就該老老實實洗衣做飯,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
「我去結帳。」我抓起包往外走。
5
我走到前台掃碼付了帳單。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周澈衝過來,一把奪過我的手機,對著前台服務員低吼,
「誰讓你收她錢的?退了!我他媽還在這兒呢,什麼時候輪到女人付錢了?」
服務員一臉錯愕,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我試圖拿回手機:「周澈,你發什麼瘋?」
他甩開我的手,掏出自己的手機,對準二維碼。
螢幕上跳出「餘額不足」的提示。
他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手指在螢幕上胡亂戳著,嘴裡嘟囔著「什麼破網」。
包廂門口。
他那幫兄弟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他身上。
其中甚至夾雜著一兩聲沒憋住的嗤笑。
然後又迅速移開,假裝研究牆上的菜單。
我看見他幾乎是帶著一種屈辱,點開了某個藍白色圖標的 APP。
手指飛快地在螢幕上點了幾下。
分期支付。
「滴」的一聲,付款成功。
他像是打贏了一場仗,把手機揣回兜里。
還刻意挺直了腰板,回頭冷冷地掃了一眼他那幫兄弟。
我站在那裡,像一個被強行拉上台配合演出的木偶,
陪他演完了這場獨角戲。
回家的路上,一路無話。
冷風吹得我頭痛。
他卻忽然牽住我的手,力道溫柔得像換了個人。
「以後在外面,你給我點面子行不行?」
他低聲說,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和懇求。
6
他的掌心溫熱,有那麼一瞬間,
讓我恍惚回到了大學的校園音樂節。
舞台上聚光燈刺眼,他抱著一把舊吉。
汗水打濕了額發,眼睛卻亮得驚人。
一曲終了。
他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里,目光穿過人海,牢牢鎖住我。
「媛媛,等我簽了公司,給你買帶落地窗的房子。」
他當時眼睛亮得能映出台下的螢光棒。
現在他每天下班就癱在電競椅上。
我數過,他罵「傻逼隊友」的頻率是每小時 27 次。
那聲音,是少年人全部的赤誠與孤勇。
我猛地抽回手。
冷風灌進袖口,刺得我一個激靈。
那個信誓旦旦要為我贏下整個世界的少年,
早就死在了日復一日的遊戲和怨天尤人里。
他不是忘了夢想,他是害怕。
害怕努力了也沒有結果,害怕被別人比下去。
於是,他用「躺平」和「抱怨」這件廉價的外衣,把自己裹成一個自怨自艾的懦夫。
我看著他,好像記憶里從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周澈,」
我停下腳步。
「我媽打電話,問我們結婚的事了。」
7
回到出租屋。
我在周澈身邊坐下。
「我媽問咱們買房結婚的事......」
他剛拿起的手機,又熄滅。
「租房不挺好?買房壓力多大,每個月要背多少貸款,你想過沒?」
他皺著眉,一臉煩躁。
我看著他,「我媽問,我們在一起三年,怎麼連個首付都沒攢出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
「你現在也學會逼我了?於媛,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我從沒想過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些。
銀行卡里,我已經攢了一部分,只等著和他一起為我們的小家做貢獻。
緩了緩。
他軟了語氣。
「媛媛,你別學那些女人,一來大城市就變得拜金。我們是要回老家的,那日子不照樣過。」
周澈再次打開遊戲頁面,語氣卻像個長輩。
「再說我爸媽歲數大了,回老家有個照顧。」
他又補充,遊戲進入的音效響起,
「老家房價多便宜,生活壓力又小,多好!
「我們以後生了孩子,我爸媽也能給我們帶孩子,也不耽誤你上班。」
周澈一邊打遊戲一邊喋喋不休。
我看著他沒說話,手心裡全是汗。
我想去更大的平台,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我不想回去。」我終於開口。
8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猛地回頭。
「你說什麼?」
我重複了一遍,「我不想回去。」
周澈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隨即化為嘲諷。
「上個月你媽住院,你連高鐵票都嫌貴。」他嗤笑,「現在裝什麼城裡人?」
螢幕里女英雄又死了。
他煩躁地砸了下鍵盤,油光泛在鼻尖,
「你變了。以前吃路邊攤都開心,現在天天盯著房價。
「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去找個有錢的吧。」
他重新戴上耳機,聲音冰冷,
「反正我沒本事,伺候不了你大小姐。」
我壓下心口的火氣,點開收藏夾,
把中關村一個大廠的招聘連結發給他。
「這家在招人,待遇很好,你去試試?」
他掃一眼:「太遠了,累,不想卷。
「再說了,去那邊上班,路上一個來回就要三個多小時,我可受不了。」
我關掉螢幕,儘量平靜地說,
「我已經幫你投了簡歷,過了初選。」
我想再試試。
我想和他一起進步,想我們的未來有更多可能。
周澈愣住了,隨即臉色漲紅,怒吼道:「誰讓你替我做決定的?」
他猛地摔了滑鼠。
塑料外殼四分五裂,像極了我們岌岌可危的感情。
「於媛,你是不是有病?!」
他指著我,唾沫星子亂飛,「你現在連我的人生都要操控?」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無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