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想多事,但看著於歡瑞小丑一般上躥下跳的樣子,辦好離婚手續後還是沒忍住。
「你們老於家女人不能上桌的規矩有告訴郝阿姨嗎?」
兒子瞬間哽住了,被口水嗆得咳了兩聲,紅著臉解釋:「郝阿姨當然能上桌吃飯了!她又不跟你一樣,在外面乾得是伺候人的活。人家還是高級名校畢業的,以後還能輔導我功課呢。」
「哦。」我點了點頭,「所以這規矩原來只針對我一個人,你看不起的也只有我。」
作為親媽掏心掏肺到這個程度,於歡瑞都不領情。
郝麗若不能一直對他這麼好,鬧翻估計也是早晚的事
我不清楚郝麗的來歷,但這樣的人絲毫不值得我浪費時間。
至於於強手裡的博彩項目,那就是個定時炸彈。
我倒要看看這「幸福」一家人能過出個什麼日子來。
年後,生活漸漸回到正軌,新上戶的寶媽很溫柔,孩子也很好帶。
出了月子她又留我繼續照顧寶寶,費用還加了三千,我自然樂意。
看著卡上越來越多的餘額,這段時間的不安都被一一撫平。
因為一直住在僱主家,回到出租屋已是四個月後。
漆黑的樓道里蹲著個人,險些嚇我一跳。
聲控燈亮起,於強鬍子拉碴的臉暴露在燈光下。
我瞬間沉了臉色,扭頭就走。
他眼疾手快拽住我,嗓子啞得不像話:「葉子,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你幫幫我吧。」
就說博彩是顆定時炸彈,於強在贏了幾回後嫌來錢太慢,找銀行貸了幾十萬,試圖一本萬利。
結果就是同法制新聞那樣,虧得血本無歸。
這幾個月他們一直靠我匯過去的撫養費吃飯,還要咬牙擠點出來還貸款利息。
「葉子,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還有歡歡,他馬上就要中考了,這時候不能出岔子。你幫幫我,我知道你節儉,這幾個月肯定攢了不少。你就當借我,等我有錢了馬上還你!」
賭博和吸毒一樣,沾上就很難戒了。
何況我也不傻:「問錯人了吧。郝麗才是該和你同甘共苦的人。她不是高級白領嗎,每月工資不少呢吧。」
於強目光閃了閃:「麗麗也沒多少。她日常護膚、買衣服都需要錢,我怎麼好意思開口。」
「那我又是什麼很賤的人嗎?」我簡直要氣笑了,「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會省吃儉用給一家子白眼狼還債?」
「葉子,你說話別這麼難聽...」
於強不敢太強硬,但我敢:「這就難聽了,你裝得人模人樣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今天?家裡究竟是誰在賺錢你還是沒坦白吧?人啊,要點臉,不然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見他還是不肯走,拉拉扯扯地實在煩,於是我給了他一巴掌,又跑出去叫了保安。
於強要錢不成,被扭著雙臂送出大門,做為男人的自尊心碎了一地,也開始叫罵起來。
「你又算什麼玩意兒!一個伺候人的保姆還擺上譜了!要是那些主人家知道你是個風騷浪蕩貨,慣會勾引人,你看她們還敢留你嗎!」
他大聲咒罵著,說著些莫須有的話。
可這些偏偏是做我們這行最忌諱的,即便我有好口碑,也扛不住人這麼詆毀。
於強這是打算拉我共沉淪啊!
已經有圍觀群眾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緊緊握著拳頭:「造謠是犯法的。於強你想坐牢就直說。」
大概是真的欠了很多吧,於強完全破罐子破摔:「我哪句話說錯了嗎!誰家保姆還穿裙子化妝啊!不就是為了勾引人,你和我離婚不也是為了方便釣個有錢人嗎!」
說著,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開保安,拽著我大喊:「喂!誰家找她當保姆的可注意著點!別自己老公被人撬走了都不...」
於強沒辦法把後面的話說完了。
因為我狠狠朝他下面來了一腳:「人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希望你到警察局也能堅持剛才說的話。」
10
到了警局,於強慫了。
只是造謠需要我自己起訴,尋釁滋事又算不上,教育了幾句就放人走了。
分別前,看著他不甘心又格外陰狠的眼神,我連夜搬了家。
於強已經沒救了,我不能再搭上自己。
可日子沒平靜多久,僱主忽然問我最近有沒有看新聞。
我正在泡奶粉,一頭霧水地說沒有。
僱主有些尷尬地拿出手機:「葉姨,這是你兒子吧?」
手機螢幕里,於歡瑞哭得聲淚俱下,說自己知道錯了,求我回去。
他把我塑造成一個極度自私,脾氣古怪,因為他成績不好而格外苛刻的媽媽。
「我只是想引起她的關注啊,我以為這樣媽媽就能多看我一眼。」
前婆婆也添油加醋,說我三年都沒回過家,指不定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而現在馬上要中考,正是關鍵時刻,求我無論如何先陪孩子渡過難關。
評論清一色批判我:[感謝我媽沒有因為我考倒數第一就不要我。]
[這什麼家長啊,聽說還是月嫂,自己孩子都能不要,會真心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寶寶好?]
[來來來,廣大網友幫可憐的孩子找找媽媽吧!我到要看看這麼惡毒的人現在躲哪了!]
......
吃瓜群眾義憤填膺,我氣得差點呼吸不順。
為了逼我回去,這家子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僱主摸了摸鼻子,小聲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說我不像是那樣不負責的人。
僱主一家都是好人,我不想因為自己讓她們捲入這些莫須有里,於是決定提前下戶。
「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你覺得我還可以,我再回來照顧寶寶。」
於歡瑞可以找媒體,我也可以。
因為巨大的熱度,我只是證明了自己是於歡瑞的母親,就有好幾家流量媒體找上門。
我花了幾個晚上理清過年那幾天發生的事,平靜地坐在鏡頭前拆穿於歡瑞的謊言。
一個人如何不是光聽他自己說的。
也有媒體去老家走訪,或是找我以前的老僱主。
多虧他們,還讓我得知了於歡瑞不為人知的一面。
小小年紀打架鬥毆,搞校園霸凌,甚至偷翻進老師的辦公室偷東西。
於強接到電話表面說會好好教育,可那會兒他和郝麗打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心思管於歡瑞。
於是每回都是前婆婆出面去學校鬧。
「孩子之間打鬧開玩笑哪有那麼嚴重!明明是他玩不起!」
「我家歡歡最聽話懂事,要不是別人惹他怎麼可能會無端罵人!」
「那也配叫老師!穿得什麼玩意兒,一股騷氣我在校門口都聞見了!我還沒投訴你們會帶壞小孩兒呢!」
有了前婆婆撐腰,於歡瑞自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反倒變本加厲欺負人。
我沒有教於歡瑞如何為人處世嗎?老師沒有教他什麼是善惡嗎?
可他偏偏選擇了表面上對他好,實際在害他的婆婆。
而我這邊,也有不少昔日的僱主出面。
看著她們為我說話,被於歡瑞扎的千瘡百孔的心也漸漸回暖。
網友們紛紛覺得被騙了,所有惡評反噬回於歡瑞身上,還有人買了花圈寄回老家。
前婆婆被氣暈了,因為沒錢不能住院,躺在家裡罵天罵地罵我罵網友。
於強的保安工作丟了,看著滿屁股的債開始借酒消愁。
郝麗也暴露本性,什麼高級白領,只是髮廊里的洗頭小妹罷了,得知於強不過是個小保安後哭著鬧著要離婚。
我對職業沒有任何偏見,靠自己雙手吃飯的人都值得尊重。
但她和於強,說實話,算是絕配了。
至於我,辭別的那家女主人打了好幾個電話,問我能不能早點回去,她從來沒懷疑過我。
我想了想,覺得不能因為那一家子白白浪費時間,點頭應了。
然後又退了房子,讓他們再沒有找到我的機會。
11
再見到於歡瑞是幾個月後的事了。
他果然連普高都考不上,上了個職業高中。
因為網絡上那檔子事,他在這裡過得不怎麼好。
我經過時正被人賭在街邊教訓,嘴角青了一大塊,還裂個口子。
幾個穿得流里流氣的人絲毫不客氣地拍著他的臉。
「喲,不是牛的很嘛!這會兒怎麼不說話了,保護費什麼時候交啊?」
「身上一股窮酸味,幾天沒洗澡了?你這樣的人也配喜歡校花,我看你就是個笑話!」
「哎,你還真說對了,這小子笑話不少呢。聽過那句『我只是想引起媽媽的注意』嗎?哈哈哈,要不你再來一次,演得像這回就算了。」
於歡瑞不肯,挨了好幾拳,又被摁著跪下,要求舔領頭那人的鞋。
這算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麼?
之前關係好的幾個同行曾對我恨鐵不成鋼,說他們一家那麼過分,我怎麼能算了。
我當時說:「沒必要和一灘爛泥多糾纏。」
最好的報復是我一步步向上爬,而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毀了自己的未來。
就像現在這樣,我光鮮亮麗,而於歡瑞被人踩在腳下。
眼見幾人拖著於歡瑞要進小樹林,我嘆了口氣,走上去攔下人。
「差不多就算了吧,再打下去有點嚴重了。」
「你他媽誰啊!」領頭的小青年蹙著眉頭,一臉兇狠。
他身後於歡瑞眯著青腫的眼眶不可置信:「...媽?」
「你是...他媽?」小青年回頭看看於歡瑞,又看看我,笑了,「不是吧大嬸,這狗背刺你,你還幫他?聖母下凡啊?」
看著於歡瑞眼裡希冀的光,我也笑了:「今天被打的如果是其他人我也會出聲阻攔。聖母算不上,單純看不慣校園霸凌。你們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報警了?」
都是年紀不大的小孩,小青年罵了幾聲晦氣,又踢了於歡瑞幾腳罵罵咧咧走了。
我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很難形容現在的心情,但大部分還是果然如此的感慨。
但於歡瑞以為我心軟了,抱著我的腿大喊:「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也是被爸爸騙了!我不知道家裡賺錢的一直是你。你帶我走吧,我會好好學習,以後一定會孝敬你的!」
「放手!」我使勁甩開他,看他跌了個踉蹌,竟然都不覺得心疼。
「你後悔不過是因為發現跟著於強過不了想要的日子。至於學習,又不是為我學的,拿這個作保證未免可笑。」
難得休息一天,我不想在於歡瑞身上浪費時間。
他見我並不心軟索性開始耍賴,大喊大叫我是他媽不能不管他。
認他這個兒子時,我尚且不慣著這臭脾氣,現在不認了,更不會慣。
「不鬆手是吧,行。」我抬頭又把還未走遠的小青年叫了回來,「打吧,但是注意著點分寸,住院了我還得掏醫藥費。」
於歡瑞和小青年們都傻了,我趁機快步離開。
而後身後再響起慘叫或咒罵,都再未回過頭。
那天后我再沒走過那條路,連附近都沒去。
於歡瑞如何我不想管,何況於強也沒死,再加上這兩人的性子,八成會在那裡堵我。
只是沒想到我猜中了開頭沒猜中結尾。
於強果然在那堵人,但因為蹲在路邊無聊,對著幾個路過的女人吹了聲口哨, 被人打了個半死關局子裡去了。
好巧不巧,那些人里有那天領頭小青年的姐姐。
於是於歡瑞又多了個挨打理由。
他不敢還手,把這些都記在了於強頭上,等人出來,一刀捅了。
「都是你騙我!一是你害我沒有錢花!一個臭保安怎麼配當我爸爸!我要跟著媽媽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死了,對,只要你死了,媽媽就能原諒我了!」
於歡瑞神情癲狂,當街捅了於強六刀。
因他已滿十四周歲,行為惡劣, 即便判不了死刑,刑事責任是逃不了的。
前婆婆從老家趕來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孫子捅死了兒子, 她都不知道上哪說理去。
可於歡瑞不覺得自己有錯,還罵她:「還有你!都是你整天說媽媽是騷貨,狐狸精!沒用的老女人!我都是被你們騙了!」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回到我身邊, 我給他的答覆是,「好好接受政府管教, 重新做人吧。」
誰對他有用誰就是親愛的家人, 這樣的兒子實在太可怕了,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前婆婆也想找我鬧, 但於強和於歡瑞都找不到我,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操辦過於強的喪事後還是放心不下於歡瑞, 隔三差五上來看他,挨罵也不走。
我沒去看過人, 只是按照協議照舊每個月打撫養費過去。
距離於歡瑞十八歲沒幾年了,每個月幾千塊權當買斷母子情誼吧。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是一年。
除夕那晚我做好飯打算回廚房, 僱主卻拉住我,非讓我在餐桌前坐下。
「葉姨,謝謝你一年的照顧,在我和寶寶心裡早就把你當親人了。哪有親人除夕夜躲廚房吃飯的道理。你啊,就安心坐下, 桌子那麼大,還能擠不下你。」
她笑著招呼我吃菜,平日裡沉默寡言的男主人也沖我點了點頭, 讓我不必拘謹。
我夾起一塊排骨,盯著碗拚命眨眼, 還是阻止不了眼淚掉進去。
我已經不在意於歡瑞那句「你不配上桌吃飯」了。
他不珍惜我這個媽媽, 自然有人珍惜。
即便是僱傭關係的僱主,可感受著這份暖意,誰會不觸動呢?
窗外煙花絢爛奪目,我偏頭看那片被照亮的天空, 輕聲說了句。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啊,我善良的僱主。
新年快樂啊,趙葉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