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願意他走我和丈夫的老路。
「胡攪蠻纏也沒用!這上面還有學校蓋章,怎麼可能是假的?」
我甩著手裡的成績條,看兒子不以為意的樣子越看越氣。
「於歡瑞!你知不知道學習有多重要?難怪整天在家就知道打遊戲,感情本來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怎麼有臉說出自己考了第一名的,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就這麼個成績,是打算以後出去撿破爛嗎!」
「夠了!」兒子亦是氣得直喘氣,雙目通紅地瞪著我。
「成績成績成績!每回打電話來就知道問成績!自己就是個沒文化的保姆,我都沒嫌棄你,你怎麼有臉問我成績?這麼看不上我你去認年紀第一當兒子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你這個丟人的媽!」
5
兒子沉著臉跑回房,把門摔得震天響。
我坐在沙發上心裡一陣一陣難受,我和兒子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成績差沒關係,想辦法補上去就好。
可騙我考第一,騙我兌現諾言買昂貴的獎勵,那就是人品問題了!
丈夫回來看見茶几上的成績單後立刻收起臉上的笑。
他搓了搓手:「葉子,這事兒吧...」
「為什麼和兒子一起騙我?」我冷眼望著他。
「倒數可以找老師補課,初中三年怎麼也能提高几十幾百分吧?可現在他已經初三了,馬上中考,你是覺得兒子是天才,半年就能逆襲嗎!」
丈夫自知做錯了事,小心翼翼在我身側坐下。
「我只是不想你太操心。兒子壓力也大,每天晚自習回來還要看書到十一點,晚上做夢都是不想去學校。我怎麼忍心再逼他?上不了普高,學門手藝也可以。」
「但這不是你騙我的理由!」我對丈夫很失望,「就是因為你死要面子,兒子才會有樣學樣!虛榮心這麼強,怎麼不努力把謊言變成真的呢!」
丈夫心裡本來就虛,被我罵了也只敢小聲嘀咕:「那不也是為了讓你和兒子臉上有光。這都是善意的謊言...」
「謊言就是謊言!」我不想管丈夫如何,但兒子絕不能再墮落下去了。
「我不會讓歡歡像我們一樣,這輩子都走不遠。留級也好,換學校也好,花再多錢我都要給他辦妥了!。」
丈夫嘆了口氣:「可是他能願意嗎?」
我堅持:「總有辦法。」
那天后我和兒子徹底陷入了冷戰。
他不願意和我說一句話,甚至不願意和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丈夫夾在中間見勸不了,在家老實了兩天又開始找藉口往外跑。
婆婆不明就裡,只是看兒子不開心連帶著也怨上我。
「大過年的說話那麼難聽做什麼,歡歡沒自尊心嗎?平時不見問一句,一回來就弄得雞飛狗跳的。」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
我一個人被隔絕在熱鬧之外,在這個家成了外人,成了不配「上桌吃飯」的人。
但這回我沒再那麼衝動,冷靜下來後打了無數遍腹稿決定和兒子好好談談。
他氣性倒是大,現在還在生氣,吊兒郎當坐下問我幹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柔和道:「歡歡,爸爸媽媽能給你的條件有限,作為普通家庭,高考是唯一出路。但以你現在的成績,恐怕普高都上不了。所以我想讓你復讀一年,和媽媽去市裡的初中借讀。」
這回兒子沒再打遊戲,而是冷笑一聲:「你沒本事,爸爸有啊。我在家吃香喝辣不舒服麼?傻子才跟著你去市裡吃苦。」
他又露出大年三十那晚瞧不起我的神情,可丈夫不是說都解釋過了嗎?
外人面前裝一把就算了,怎麼還瞞著兒子?
我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心裡也失望透頂:「於歡瑞,能不能好好說話!」
「吼什麼!」兒子蹙著眉頭轉過身,「要不是爸爸答應給我買最新款筆記本,你以為我願意哄你啊!長得不好看,穿得還沒品,就不能學學郝阿姨嗎!」
「誰是郝阿姨?」
我呆愣地看著他,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
6
兒子自知說錯了話,用不耐煩來掩蓋心虛:「什麼郝阿姨,你聽錯了。」
他又想躲回房間,被我一把抓住:「誰是郝阿姨?」
我是真的有些崩潰了,耳邊一陣嗡鳴,險些站不穩。
見兒子還是不肯說,我緊緊攥著他的袖子:「我再問一遍,郝阿姨到底是誰!」
「行,是你自找的。」兒子也來了脾氣,仰著頭居高臨下看我。
「郝阿姨就是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大方,給我買東西從來不談條件,更不會罵我是廢物的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希望郝阿姨才是我媽媽!」
啪——
這是我第二次沒忍住給兒子一巴掌了。
我想問為什麼,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三年而已,他就能忘記我一切的好,轉頭想叫別的人媽媽麼?
而丈夫也從不是拈花惹草的人,在外打工時一向非常顧家。
可我怎麼忘了,不僅是兒子和我視頻時不願意說話,丈夫也是。
我們的聊天框從互相加油打氣到只剩簡短的,「錢轉過去了」、「收到」...
所謂的幸福和睦都是假象,只有我一個人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
我努力壓抑著眼眶裡的眼淚,可兒子根本看不到我的痛苦。
他一把甩開我,因為那一巴掌無比憤怒:「你又打我?!趙葉子你憑什麼!早知道就該讓爸爸和你離婚,和郝阿姨結婚!那樣的人才配做我媽媽!每次學校填資料,家長那欄我都不想寫你!」
兒子吼得歇斯底里,婆婆聽到動靜出來又是心疼地不得了。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竟然敢打歡歡!我老於家就沒出過你這種丟人現眼的兒媳婦!」
「媽,你也不希望我回來是吧?」心臟已經痛到麻木,我抬頭望向婆婆,「不回來才能給什麼郝阿姨騰位置。」
婆婆面上滑過一絲心虛,不愧是一家人,覺得誰聲音大誰就占理,嗓門瞬間提了好幾個度。
「你怎麼這麼歹毒啊!郝麗不過偶爾來看看歡歡,人又沒什麼壞心思,怎麼到你嘴裡成小三了!」
「不承認也沒關係。」我自嘲地笑了笑,「村裡沒秘密,出去打聽打聽肯定能知道。我說怎麼於強裝得人模狗樣的,保安還升級成大老闆助手了,原來是為了泡妞,給我戴綠帽子啊。」
打完她心愛的孫子又罵了她心愛的兒子,婆婆也不裝了。
「什麼保安!自己做保姆不嫌丟人還汙衊強子!再說你敢說你在外面就沒亂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是住人家裡的,和那麼多男人一起睡過,我們都沒嫌你髒!歡歡攤上你這麼個媽,強子攤上你這麼個媳婦,也是倒了大霉了!」
兒子站在她身側跟著幫腔:「我說為什么小時候怎麼求你都不肯回來,原來是因為這個。我奶說得沒錯,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媽媽是我倒霉!」
初中生應該能明辨是非了吧?
我不信他看不到我的付出,而他既然能說出這些話,說明心裡已經沒有我了。
而大年三十那句「不配上桌吃飯」原來也是真心話。
丈夫的道歉更不過是為了哄我回來繼續做牛做馬。
看著兒子得意快意的臉,我知道,這個年註定無法平靜地度過了。
「於歡瑞,你真的不想要我這個媽媽了是嗎?」
「對!」
「不後悔?」
「就是你死了都不會後悔!」
7
話說到這份上,似乎沒有什麼挽留的必要了。
做月嫂這些年我自己也看到過很多。
印象最深的是有位僱主離婚再嫁,坐月子時第一個孩子找上門求原諒,僱主惡狠狠罵了他一頓還報了警。
那時我不懂,覺得她心太狠,怎麼都是自己身上掉的肉。
僱主解釋:「有些孩子只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當家庭主婦時他看不起我,高燒四十度求他倒杯水換來的是卻一頓咒罵。現在我有錢了,又想著哭兩聲求原諒,哪有那麼容易的事。你信嗎,今天放他進來,明天我和小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後像是為了驗證僱主說得話,我看到了那個十七歲的男孩表面說自己錯了,背地裡暗罵僱主怎麼不早點去死。
縱然可能是因為兒子在氣頭上,才說出那樣誅心的話。
可從我回來至今,真的感受不到半分他對我的愛。
在他眼裡,我是伺候人的保姆,是不配上桌吃飯的存在,是丟人現眼比不過小三的老女人,唯獨不是一個愛他的媽媽。
兒子和婆婆霹靂吧啦罵了一通回房了,我默默收拾了行李等丈夫回來。
我想好了,新年新年,新的一年是該重新開始了。
聽到我說要離婚,丈夫愣住了,接著嘻嘻哈哈從兜里掏出一疊錢。
「不就是這幾天輸的有點多嘛,鬧什麼脾氣。喏,我今天都贏回來了,全給你!」
那疊錢有新有舊,摞在一起有大幾千。
但我看也沒看,無比冷靜地重複著:「我們離婚吧。」
丈夫不明所以,有些不高興了:「我說你又發什麼神經!」
我看著眼前這張逐漸陌生的臉,忽然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兒子面前詆毀過我。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於強,是個男人就乾脆利落和我離婚。什麼郝麗壞麗我都不想追究了。看到我多出來的白頭髮了麼?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多難熬的日日夜夜。」
「遇到愛哭鬧的小孩,整宿整宿睡不了覺。遇到不好相處的僱主,被誣陷偷東西,虐待小孩,被逼下跪道歉。同行都勸我下戶了歇歇,可我不肯,多歇十天半個月就少賺十天半個月的錢。」
「我是拿命在養家啊!可你和兒子呢?」
大滴大滴的眼淚砸下來,我痛恨自己的示弱,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丈夫先是愣住了,接著暴躁地抓著頭髮,解釋自己和郝麗什麼都沒有。
我已經不想聽了:「兒子歸你,每個月我匯三千撫養費回來。不想離婚就打官司,但婚內出軌,兒子大機率是會判給我的。」
「不行!我老於家的孫子你別想帶走!」
我知道婆婆和兒子一直躲在門後偷聽,這會兒都坐不住跑了出來。
兒子看我的眼神已然是仇人了:「我才不跟你這個老女人走!爸爸,離婚吧。我早就不想要個當保姆的媽媽了。郝阿姨年輕又漂亮,還是高級白領,我想要那樣的媽媽。」
婆婆比兒子聰明:「三千塊錢打發叫花子啊!不行,每個月得匯五千回來!」
我冷哼一聲:「您兒子不是大老闆的得力助手麼,一個月萬八千的,還惦記我這毛毛雨?」
「還有於歡瑞,既然不想要我這個媽媽,這些年從我這裡騙去的獎勵也都還回來吧。」
8
為了鼓勵兒子學習,這些年只要考到前三,我都會滿足一個願望。
起初兒子要的簡單,後來慢慢變成昂貴的電子產品。
那時大部分錢都打到了丈夫卡上,但我依舊咬牙滿足。
現在看來的確是喂了白眼狼,他一邊看不上我,一邊用著我的東西倒是心安理得,何況這些獎勵的背後還是欺騙。
兒子還是很有骨氣的,跑回房噼里啪啦收拾了一通,隨後重重丟在桌上。
「還你都還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真當我稀罕你這點東西!反正爸爸和郝阿姨會買給我。」
我不置可否,坐下一一盤點。
他大概沒想到我來真的,隨著我的動作臉色越來越黑。
丈夫試圖說和:「歡歡到底是你兒子,何必鬧得這麼難看,有什麼誤會咱們說開就好啊。再說哪有東西送出去還要回來的道理。」
我頭也沒抬:「我送得是成績優異,三觀正直的兒子,於歡瑞是嗎?何況這裡還少手機、耳機、一台 ipad。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捨不得。」
「我不過一時沒想起來!」兒子像被戳破的氣球,一下炸了,「也是難為你了,一件件記得還挺清楚!」
我看著他不情不願把東西拿出來,淡聲道:「為了買這些,我拚命接活,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女人,能不清楚麼?」
兒子聽後更不掩飾臉上的鄙夷:「誰叫你沒本事呢。」
「你爸有。」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丈夫,「那就不攀著你這根高枝了,走吧,去民政局。」
丈夫自然很不情願,好在於歡瑞和婆婆是很好的助攻。
「強子,就跟她離!但是離婚協議可得簽好了,是她給我們老於家丟人,財產一毛都不給!」
於歡瑞也說:「對啊爸爸,你不也喜歡郝阿姨嗎?你這麼厲害就該和郝阿姨那樣漂亮有文化的人結婚。」
到了這個節骨眼於強依舊不敢說出真相,那我就看著他日後如何圓謊吧。
離婚有一個月冷靜期,約定好一個月後再來後,我拖著行禮離開了。
回到狹小的出租屋時,已經連洗把臉的力氣都沒有了。
隱忍到現在的眼淚終於可以痛痛快快流出來。
我跪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胸口,嚎啕大哭起來。
被最親近的人攻擊,心裡依舊像被寸寸凌遲一般,痛得人難以呼吸。
但我相信痛過去後,迎接我的會是新生。
直到窗外漸漸有了夜色,屋裡也被黑暗籠罩,我隨手抹了把臉,爬上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頭痛讓我有些恍惚。
望著鏡子裡憔悴滄桑的自己,我花了一下午時間染了頭髮,又買了兩身新衣服。
這時候我忽然有些慶幸,於強摔斷了腿,逼得我不得不努力養家。
當月嫂是辛苦可賺的也多,沒了那一家子吸血鬼,我完全可以多歇一陣再上戶。
新年期間也不斷有老主顧介紹寶媽給我,我聯繫了幾個,準備合適的話過幾天就去。
期間於強一直沒放棄聯繫我,見我鐵了心才漸漸安靜了。
一個月後我按約定回老家領離婚證,沒想在民政局前意外見到了郝麗,還有於歡瑞和婆婆。
四個人親親熱熱,有說有笑。
我從沒見過於歡瑞那樣好的臉色,甚至貼心地給郝麗插上豆漿的吸管。
原來於強這些天打牌手氣格外好,又跟著從外地回來的表弟弄什麼線上博彩,手裡贏來的資金翻了好幾番。
這三年他也憋屈,伸手要錢總覺得我看不起他。
如今有錢了自然不會再低三下氣求我原諒,還有了足夠的資本繼續充大頭,這下誰還會懷疑他只是個保安呢?
郝麗也確實年輕,打扮的很洋氣,大冷天穿著薄薄的呢大衣,身上還有股很濃的香味。
可是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市裡面的高級白領可不是這樣。
更不會眼巴巴地跑來,等我和於強離婚後又馬上結婚,人啊,越有見識是越要臉的。
看到我來了,於歡瑞得意洋洋地晃著新手機,貼在郝麗身邊:「我馬上就有年輕漂亮的新媽媽咯!」
9
我回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順利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