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月薪八千,我月薪三萬。
結婚紀念日,他鄭重其事地提出:「我們AA吧,親兄弟明算帳。」
我笑了:「好啊。」
他很滿意我的識大體。
第二天,他下班回家,看著空蕩蕩的家,懵了……
01
玄關的聲控燈應聲亮起,暖黃色的光線卻照不出一絲暖意,反而將這個一百二十平的空間襯得愈發空曠、蕭索。
空氣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和一種大型物件被搬走後,獨有的,混雜著木頭與牆灰的冰冷氣味。
江川站在門口,手裡還提著他給我買的、據說是驚喜的紀念日蛋糕。
他臉上的笑容,從開門那一刻的輕鬆愉悅,一寸寸凝固,碎裂,最後只剩下茫然和荒誕。
「林未?」
他試探性地叫我的名字,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產生了迴響,一聲疊著一聲,像從什麼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正坐在客廳中央,那是我唯一留下的東西,一把用於戶外露營的摺疊椅。
我面前沒有桌子,只有一瓶擰開的礦泉水,安靜地立在冰冷的地板磚上。
聽到他的聲音,我抬起頭,金絲邊眼鏡的鏡片反射著窗外最後一點天光,顯得有些冷。
「你回來了。」我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與我無關的事實。
他終於看見了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找到了發泄口。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腳下的皮鞋踩在光禿禿的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急促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理智邊緣。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家……遭賊了?」
他環顧四周,眼神從震驚,快速轉變為難以置信。
那個我們一起挑選的義大利進口真皮沙發,沒了。
那個我加班畫圖,他窩在旁邊打遊戲的定製電視櫃,沒了。
那個承載了我們無數次晚餐歡聲笑語的北美黑胡桃木餐桌,也沒了。
所有的一切,所有能被定義為「家具」和「家電」的東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他口中的「我們的家」,現在只剩下四面光禿禿的牆壁,和無法撼動的承重結構。
像一具被剔去了所有血肉的骨架。
「林未!我問你話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我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讓我混亂翻湧的內心也跟著冷靜了幾分。
我從身旁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列印好的文件,遞到他面前。
「你先看看這個。」
他狐疑地接過,視線落在文件頂端那行加粗的黑體字上——《家庭財產清單及出資來源表》。
他的呼吸瞬間一滯。
清單製作得非常詳盡,堪比我做的任何一份建築項目標書。
第一部分:不動產。
本市中心區XX小區XX棟XX號,建築面積121.3平米。總價480萬。婚前由女方林未獨立支付首付款336萬,占總價比70%。婚後共同還貸24個月,合計60萬,其中女方月工資卡自動還款48萬,男方江川生活費中轉入12萬。
第二部分:裝修及軟裝。
硬裝總費用21萬,由女方林未個人儲蓄帳戶全款支付。
軟裝及全屋家電、家具,總費用32.8萬,由女方林未個人信用卡及儲蓄帳戶全款支付。清單後附詳細列表及購買憑證複印件。
第三部分:貴重物品。
男方江川婚戒,品牌xx,價值3.2萬,由女方林未購買。
女方林未婚戒,品牌xx,價值1.8萬,由女方林未購買。
……
清單一頁頁往下翻,江川的臉色一寸寸變得慘白。
每一件物品,從大到沙發冰箱,小到一盞檯燈、一個水杯,後面都清晰地標註著購買人、購買金額、支付方式,以及最重要的——出資方:林未。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握著紙張的手開始發抖,紙頁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
我站起身,一米七的身高讓我可以平視他,甚至略帶一絲俯視。
「意思就是,你昨晚提出的AA制,我認真思考並同意了。」
我看著他,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冰冷,「既然要AA,要親兄弟明算帳,那我們就得從頭開始,把每一筆帳都算得清清楚楚。這份清單上的所有東西,都屬於我的個人婚前財產,或由我個人婚後收入支付。按照AA的邏輯,它們不屬於『我們』,只屬於我。」
我頓了頓,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誅心。
「所以,我把我個人的東西,暫時搬走了。一來,方便我們清算。二來,也算是提前變現,作為我未來獨立生活,以及支付這個『我們家』一半房租和水電的儲備金。」
「你瘋了!」
江川終於情緒失控,他將手裡的清單狠狠揉成一團,朝我砸過來,紙團軟弱無力地落在我的腳邊。
「林未,你他媽就是個瘋子!無情!拜金!我們是夫妻!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
他的嘶吼在空曠的房間裡迴蕩,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沒有躲,也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
那張我曾經深愛的臉,此刻看起來如此陌生,又如此可笑。
「提出AA制的人,是你,江川。」我一字一句,清晰地提醒他,「我只是在嚴格執行你的規則。是你,先在我們的感情和婚姻里,用『AA』這把尺子,划下了一條叫做『金錢』的楚河漢界。」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語無倫次,試圖辯解,「我只是覺得……覺得這樣更公平……」
「公平?」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月薪八千,我月薪三萬,你管這叫公平?還是說,你所謂的公平,就是我負責貌美如花,也負責賺錢養家,而你,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創造的一切,然後用『AA制』來維護你那點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心?」
我的話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他那層名為「公平」的虛偽外衣,露出底下自卑又貪婪的血肉。
他惱羞成怒,猛地衝上來,一把搶過我腳邊的紙團,想要將它撕得粉碎。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碰觸,眼神里的溫度降至冰點。
「沒用的,撕了這份,我雲盤、郵箱、律師那裡,都有備份。」
我看著他僵在半空的手,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他無名指上那枚閃著冷光的戒指上。
「還有,你手上的婚戒,是我買的。按照AA原則,它屬於我的個人財產。現在,請你還給我。或者,你可以選擇折價,支付我一半的錢,一萬六千塊。」
江-川-徹-底-愣-住-了。
他像一尊被瞬間風化的石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咆哮,都凝固在臉上。
他低下頭,看著手上那枚刺眼的戒指,那曾是他向所有同事朋友炫耀的資本,是他「娶了個好老婆」的最高證明。
而現在,這個證明變成了一個恥辱的烙印。
他的臉色由漲紅,瞬間轉為死一樣的慘白。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劃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是他的手機。
螢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上面赫然跳動著兩個字——「媽」。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慌亂地想要伸手去按掉。
我卻先他一步,輕飄飄地開了口。
「接吧。」
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的殘忍。
「正好,也讓媽評評理,我們這個AA制的新生活,是不是……就該這麼過。」
02
江川的手指在掛斷鍵上方懸停了半秒,最終還是在我的注視下,屈辱地劃向了接聽。
他似乎想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但我已經看穿了他的意圖。
「開免提。」我命令道,語氣不容置喙。
他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哀求。
我回以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
他敗下陣來,手指顫抖地點開了免提。
下一秒,婆婆張翠芬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刺啦一聲劃破了房間裡凝固的空氣。
「喂?兒子!事兒辦妥了沒有啊?那個林未,她同意AA了?」
聲音尖銳,帶著一股勢在必得的急切。
江川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求助似的看著我,可我的臉上只有一片漠然。
電話那頭的張翠芬沒聽到迴音,顯然有些不耐煩,自顧自地往下說,聲音里滿是藏不住的得意和算計。
「她同意了就行!我跟你說,你這個月工資就別往家裡交了,自己留著。還有,我跟你妹妹江月都商量好了,下個月就讓她搬過去,住你們那間次臥!反正那麼大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房租嘛……就從林未那份生活費里扣!她一個月掙那麼多,補貼點家裡怎麼了?娶了我們江家的媳婦,就得有當媳婦的樣兒!」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被抽乾了。
我清晰地看到,江川臉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間抽走了一樣,褪得一乾二淨。
他站在那裡,像一個被當眾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不堪和算計,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在最明亮的光線下。
原來,這才是他所謂「AA制」的真正目的。
不是為了什麼狗屁的公平和自尊。
是為了給他妹妹江月騰地方,是為了讓我這個「高薪」的妻子,理所當然地承擔他原生家庭的一切開銷。
是為了將我的財產,不動聲色地,變成他們江家的財產。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中最後一絲名為「溫情」的東西,伴隨著婆婆那刺耳的聲音,徹底熄滅,化為冰冷的灰燼。
可笑我曾經還以為,我們的婚姻里,至少還有愛。
電話那頭的張翠芬還在喋喋不休,沒聽到兒子的回應,她開始抱怨起來。
「你就是太老實!心太軟!那個女人,要不是看上你老實本分,能嫁給你?她掙再多錢有什麼用,還不是個生不出蛋的雞!你得硬氣起來,拿捏住她!家裡的錢,必須你說了算!」
惡毒的詛咒,像淬了毒的針,密集地扎向我。
我再也聽不下去。
我從他僵硬的手中,拿過那個不斷散播著惡意的手機,將它貼近我的唇邊。
「媽,我是林未。」
我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比剛才還要平靜,但每個字都像淬了冰。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我能想像到張翠芬在那邊錯愕的表情。
「關於AA制,」我繼續說道,「江川執行得非常好。這不,他已經主動把所有不屬於他的東西,都清理出去了。」
「至於江月的房子,我個人建議,還是讓江川自己努力,或者你們二老幫襯一下。畢竟,他才是你們的兒子。我,只是個外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鐘。
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撒潑聲。
「林未!你個喪良心的東西!你什麼意思!你要把我兒子掃地出門嗎?!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我們江川沒嫌棄你,你還敢反了天了!我告訴你,這婚你別想離!我兒子的青春都給你了,你必須養他一輩子!」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我沒有再跟她浪費口舌,直接按下了掛斷鍵,然後隨手一拋,手機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很遠,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整個世界,終於清凈了。
我抬眼,看著徹底失魂落魄的江川。
「聽見了?」
我輕聲問,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我自己。
「這就是你想要的AA制,這就是你孝順的好母親,這就是你們母子倆,為我精心策劃的一場經濟圍獵。」
「不……不是的……未未,你聽我解釋……」
江川終於崩潰了。
他衝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他的眼眶通紅,眼淚混合著鼻涕,狼狽地往下淌。
「都是我媽的主意!是她逼我的!她說我不這麼做,就是不孝,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我只是一時糊塗啊!我愛的是你,我怎麼會算計你呢!」
他開始放軟姿態,哭得像個孩子。
如果是在昨天,或者幾個小時前,看到他這副模樣,我或許還會心軟。
但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厭惡地後退一步,像是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一時糊塗?」我冷笑出聲,「江川,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我是建築設計師。
邏輯、細節、證據,是刻在我骨子裡的東西。
我從口袋裡,拿出了另一件東西。
一支小巧的,黑色的錄音筆。
我當著他的面,按下了播放鍵。
「媽,我跟林未說了,她答應了!對,就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先提AA,讓她沒話說……」
錄音里,江川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計謀得逞的洋洋得意。
「她那個人,死要面子,我一提公平,她肯定拉不下臉拒絕。等AA成了習慣,我再提讓江月搬進來,她也不好說什麼……」
「對對對,你放心,以後家裡的錢,肯定都得我說了算!她一個女人,掙那麼多錢幹嘛,還不是得貼補夫家……」
錄音筆里,他和他母親的對話,一字一句,清晰地在空曠的房間裡迴響。
那是昨晚,他跟我提出AA制之後,回到客廳打的電話。
而我,就坐在臥室的門後,聽得清清楚楚。
我看著江川那張由慘白轉為死灰的臉,看著他眼中最後一點光亮徹底熄滅,被無邊的恐懼和絕望所吞噬。
我走上前,湊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江川,我們之間,已經不是AA制的問題了。」
「是詐騙。」
03
江川被那兩個字砸得魂飛魄散,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軟軟地癱倒在地板上。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良久,他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開始用一種近乎哀嚎的語調,打起了感情牌。
「未未……我們……我們大學就在一起了啊……」
他開始回憶,聲音破碎而顫抖。
「你忘了我們一起在圖書館占座,一起吃遍了后街所有的小吃攤嗎?」
「你忘了我為了給你買生日禮物,去工地搬了一個月磚,回來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你抱著我哭了一晚上嗎?」
「你忘了我們剛畢業的時候,擠在那個十幾平米的出租屋裡,你說,以後一定要在這座城市,有一個我們自己的家嗎?」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鈍刀,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來回地割。
那些曾經溫暖過我整個青春的記憶,此刻卻變成了最尖銳的諷刺。
是啊,我們有過美好的過去。
可那又怎樣?
再甜的甘蔗,也經不住現實這台榨汁機,反覆地壓榨,最後只剩下一堆乾癟的、毫無用處的渣滓。
我看著他聲淚俱下的表演,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一個成年男人,犯了錯,不想著如何承擔後果,卻只會搬出陳年舊事,試圖用感情來道德綁架。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鄙。
「說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