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桑榆完整後續

2025-08-14     游啊游     反饋
1/3
喪屍末日,人人自危。

為了尋求庇護,我假裝清純無辜地敲開了桑榆的門。

我知道他有個地下室,準備Q禁我已經很久了……

1

我站在淅淅瀝瀝的窗前,看著底下破敗昏暗的街道。

幾十頭喪屍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喪屍爆發已經快半年了,從一開始的「可防可控」,到現在的徹底癱瘓,我被關在這個出租屋裡,斷電斷網斷水,連囤積的糧食都快要吃完。

我隔著玻璃,觸摸雨滴滑落的痕跡。

不知道多久沒有曬到太陽,多久沒有觸摸到這個屋子之外的東西。

街道上的喪屍衣衫襤褸,血肉腐爛。

我也跟著它們一起發爛,發臭。

正當這時,一道鮮紅的身體從我窗前掉落。

嘭地一聲,砸在街道上,身體與紅裙化作一朵花。

整條街的喪屍都停下了緩慢的動作,齊齊往這個方向看來。

然後像是聞到血腥味的瘋狗,爭先恐後趕來這裡,大快朵頤。

我靜靜地俯視著這一幕。

她是住在 14 樓的姑娘,我曾在電梯間裡跟她有過點頭之交,知道她愛穿長裙,時不時抱一束鮮花回家。

這是這個月的第十八個。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怕我變得和她一樣。

我打開自己的衣櫃,拿出我最性感的弔帶裙換上,坐在已經積灰的妝鏡前擼了個淡妝,敲開了對面的門。

門打開,是一身清爽的桑榆。

白襯衫,西裝褲,斯文的金邊眼鏡。

襯衫挽到手臂上,似乎剛在做菜。

門裡傳出飯香味,以及悠揚的古典樂。

好像這個末日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我沒有存糧了。」我開門見山,「你之前說的話還做數嗎?」

桑榆的嘴角微微挑高。

——「當然。」

2

桑榆是兩年多以前搬到我對面的。

他認識我可能更早。

在我記不得的街角,擦肩而過的人潮,或者不知名的網紅打卡店。

我來大城市打工,過著朝九晚五的普通生活,不算好也不算壞。

而他是個家庭優渥的大學教授,本不該有什麼交集。

但偏偏我們相遇的次數,不自然地增加了。

酒吧,公司樓下,通勤路上。

相遇的太多,他又長了張令人無法拒絕的臉,自然而然變成了點頭之交。

然後,微博小紅書有了他的評論。

微信被他以轉帳的方式加上了好友。

他出現在所有我出現的地方。

事情逐漸變得恐怖起來。

我懷疑他要做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都和朋友、同事結伴同行。

直到有一天下班回家,他站在我的門前。

修長的身影鬆鬆散散倚著牆,眼鏡在窗外的燈光中鍍了一層流火,指尖在褲邊彈動,仿佛在奏響一支聽不見的樂曲。

「你想幹什麼?!這是我家,我不歡迎你!」我徹底崩潰了,拿出了包里的防狼噴霧。

「呵。」他似乎感覺十分有趣,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不緊不慢地從褲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晃了晃。

「只是湊巧買了房子,搬來這裡住。」

他表演性質地將鑰匙插進鎖孔,打開。

——這是他的家。

我所有抗議瞬間偃旗息鼓。

我都沒有家。

而他買了這層樓的其他三戶打通,堂而皇之搬了過來。

3

喪屍爆發之前,桑榆大抵如此。

我知道他不正常,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關注另一個人的生活,但偏生他所有的行為都合理合規。

他沒有觸碰過我,沒有暴力舉止,永遠彬彬有禮,評論轉發也沒有任何冒犯,我報警提起話筒都沒有東西可以說。

連我最好的朋友都在長年累月的拉鋸戰中覺得是我瘋了,我妄想他暗戀我。

但我知道他是個瘋子。

絕對、絕對的瘋子。

他在玩一場遊戲,貓捉老鼠的遊戲,他享受我們兩人之間秘而不宣的暗流洶湧,享受我無處訴說的驚恐。

我嘗試過搬家。

桑榆甚至友好地陪著我一起去看了房子。

對著滔滔不絕的中介,他點了點一套房:「我覺得這套不錯。」

我是沒有任何興趣看房。我只想搬到他不知道的地方。

「這個小區,我也很想買。」他淡淡道。

房產中介歡欣雀躍,我卻毛骨悚然。

我讀出了他話中隱意:

——不論我去哪裡,他都會出現在我身邊。

他就像一隻耐心的蜘蛛,編織好了碩大的捕食網,在據我一步之遙的地方,靜靜地等待著我。

自、投、羅、網。

而喪屍病毒的爆發,打破了我們之間緊張的平衡,為這收網,按下了加速度。

4

我的出租房,只是三室兩廳中的一間客臥。

桑榆不一樣,他打通了三間,做了個大平層。

品味毋庸置疑。

「你的存貨能撐這麼久,出乎我的意料。」他如沐春風地笑著。

屍變之後, 他三次邀請我去他家吃飯,我都拒絕了。

我們都知道那背後的隱意。

現在他若無其事地調侃著,似乎我們之間沒有獵人與獵物的關係。

「你有多少存糧?」

「不多。」桑榆打開了儲藏間,裡面是貨架,底下是大米,上頭有密密麻麻堆到天花板的罐頭。

午餐肉,紅燒獅子頭,缽缽雞,豆豉鯪魚……

我咽了口唾沫。

我都不知道吃了多久的貓罐頭。

那還是我在業主群里用僅剩無幾的衛生巾跟人換的。

「想吃點什麼?」他靠著牆,低聲道。

大約是儲藏間太小,他又太近,那聲音似一道細小的電流,攀上了我的後頸。

我警惕地後退一步:「隨便吧。」

「隨便?」他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好,我去做菜。」

側身而過的時候,他隨手丟給我一個小紙包。

我接過。

——蘇菲日用衛生巾。

我:……

我走出儲藏間,坐在兩年不曾踏足的隔壁客廳。

窗明几淨,屋外大雨,桑榆從小型供電設備維持的冰箱裡拿出了凍牛肉和海鮮處理。

悠揚的古典樂中,日夜困擾我的喪屍低吼,微小到幾乎聽不見了。

我看著男人精悍的脊背線條,考慮起怎樣才能不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食物。

5

桑榆的手藝很好。

這一點我沒有太意外。

像他這樣的男人,似乎沒有哪處不完美。

長條形西餐桌兩端,我與他。

燈光,古典樂,蔬菜和鮮肉,靜靜燃燒著的蠟燭。

一場放在和平年代都稀有的約會。

而我在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

喪屍爆發以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那麼鮮美可口的食物了。

他優雅地搖晃著紅酒杯:「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我沒有辦法阻止我失態,從這個意義上,我們人類比喪屍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喪屍無休止的進食,我們也一日三餐。

甚至為了一口吃的可以放棄尊嚴,淪為野獸。

等吃飽了,我放下了餐刀,擦了擦嘴唇,不加掩飾地冷冷看著他:「很豐盛。」

「謝謝誇獎。」桑榆依舊是完美的笑容。

「你想要什麼?」我問。

窗外的雨驟然急了,敲在玻璃上。

「我要用什麼來支付這頓大餐。」我靜靜地凝視著他,一字一頓重複。

我不是傻白甜。

我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世道。

物資是硬通貨,黑暗的交易已經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就因為我微信性別女,每天能收到無數條騷擾消息:一頓飯一次。

他們甚至懶得問你願不願意。

因為貧餓交加的女孩兒,沒得選。

當然,桑榆的邀約沒有那麼露骨,他只是用非常平常的語氣問我上不上他家吃飯,好像我們是很要好的普通朋友,去對方家裡惺忪平常。

音響切換,傳出了一首抒情曲。我們隔著長桌對望,仿佛一對燭光晚餐中的戀人。

但我知道交易就是交易,眼前這一切都是他的籌碼。

他給的越多,我要還的就越多。

直到天平平衡。

望著我嚴肅的樣子,桑榆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肩膀聳動,甚至摘下眼鏡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只是吃頓飯,需要這麼緊張嗎?」纖長的手指捏著鏡架,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剛才的樣子,好像隨時要上來咬我一口。我是請你吃飯,怎麼好像我得罪你了?」

我眯起了眼睛:「我沒有東西可以還你。除了貓罐頭。」

「我不需要你還我什麼。」桑榆慵懶地撩撥著餐盤裡的牛排,抬起他的桃花眼,從鏡片後面一撩,「……除了一樣東西。」

「是什麼?」

「你猜?」桑榆又露出了他標誌性的笑容,很愉悅的樣子。

我默默捏緊了拳頭。

然後慢慢鬆開,端起了桌子上的餐盤。

他是變態,我不是。

我有基本的道德操守。

我沉默地收拾了餐桌,走進廚房,自覺地刷鍋刷碗。

等我把餐桌和廚房都整理好,桑榆已經坐在沙發上看書了。

他倒在單人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就著黃銅落地檯燈讀一本《風沙星辰》。

見我出來,他平靜地點了點頭:「很賢惠。」

我:……

「如果沒有什麼要我做的,我就走了。」我脫下了圍裙,丟在了桌上。

桑榆嗯了一聲,依舊看他的書。

就這麼簡單?

走到門前,我還難以置信,一個覬覦我多年的變態,在道德淪喪之際把彈盡糧絕的我勾上門,只是為了請我吃頓飯?

桑榆,你是不是不行?

我皺著眉頭偷偷看了他一眼,低頭穿鞋。

但就在我的手指夠到高跟鞋的瞬間,我聽見門外傳來低沉的吼聲。

一種我日日夜夜都能聽見的低吼。

我汗毛倒豎,屏息靜氣地把高跟鞋放了回去,順著貓眼張望。

陰暗的走廊,白天也沒多少光線,什麼都沒有。

就在我懷疑自己幻聽之際,一隻血紅的眼珠子突然出現在貓眼對面,直勾勾地瞪著我!

我倒抽一口涼氣,驚退了幾步。

——堪堪落在堅實的臂彎里。

桑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手臂橫亘在我腰間,穩穩拖住了我。

眼前的門被喪屍瘋狂地撞響。

而他眸光低垂,居高臨下落在我唇上,嘴角緩緩挑高。

「誒呀,回不去了呢。」

我看向了藍牙音箱,後知後覺他為什麼要在這個寂靜無聲的世界裡堂而皇之地聽音樂。

靠!

他故意的!

即使我家近在咫尺,我也回不去了。

桑榆,不愧是你。

6

天色陰沉,雨還在下。

桑榆在看書,而我被困在桑榆家裡。

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故意喊我上他家吃飯,還拿腔作調地播著音樂。

看似是格調,實則全都是心機。

眾所周知,喪屍的聽力很好,只要弄出些微動靜,他們就會窮追不捨。

雖然我們住在高層,但喪屍不是不會爬樓梯。

他們行動緩慢,關節僵持,不過這麼大半年下來,樓下幾層的住戶基本上都空了。

我看到群里有人說,沒事不要去消防通道。

我不知道那個漆黑的樓梯里,站著多少等待著的喪屍。

保持安靜是最基本的準則。

只有活得像活死人,才不會被活死人窺覷。

活過半年、還活得相當滋潤的桑榆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我看著腳下厚厚的地毯,能淹沒我腳背的波斯長絨,以及牆上的隔音棉、桌子上的桌墊,最後將目光落在那個始作俑者身上。

——用一餐飯的功夫引來喪屍,直接切斷了我回家的路。

厲害,厲害。

我決定跟他談談。

「喂。」

我叫一聲,桑榆只是將書挪開一些,露出半面桃花眼。

門口那隻喪屍卻仿佛聽到吃飯的狗,刨門的聲音抓心撓肺。

「噓。」桑榆把手比到了唇上。

「你引來的喪屍,你能不能把它做了。」我用唇語道。

桑榆放下了書,彬彬有禮地用唇語回:

——聽不見。

我:……

我起身,穿著火紅的弔帶,赤足踩著波斯軟毯,走到他身邊。

「把它做了。」我無聲地指了指門外。

他仄歪了臉,露出精緻流暢的側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神比天使還單純。

我:……

我咬了咬嘴唇,撩起長發,附身貼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倆聽得見的氣音道:「做掉它。」

桑榆微微後仰,鏡片後的眼睛眯起,沖我勾了勾手指。

這次,輪到他把唇貼到我耳邊。

「呵,」頸間拂過灼熱的氣息,以及桑榆低沉的壞笑。「你怎麼不直接把我做了?」

我猛地瞪圓了眼睛。

他的聲音又低又磁,顯得方才悄悄行事我像個傻逼。

而門外的喪屍更瘋了,我親耳聽見鋼筋都要掰折的聲音。

那個瞬間,我與桑榆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和喪屍哪個更無腦。

就在我忍不住要開腔罵上幾句的時候,桑榆猛地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拖進了他的懷裡,同時遊刃有餘地捂住了我的嘴。

「噓——」他的聲音仿佛從我們嚴絲合縫的身體中傳出:「有人來了,交給他們收拾。」

他的擁抱不容抗拒,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精悍身體下潛藏著的可怕力量。

桑榆說罷,轉動了桌子上的黑色魔方。

一瞬間,整個房子都暗了下來。

燈光熄滅,冰箱關閉,水滴懸在水龍頭上方,將墜不墜。

寂靜無聲的屋子裡,只剩下大雨傾盆下兩道心跳。

我的很凌亂。

桑榆也不遑多讓。

與他身上平靜的木質調香味並不匹配。

炙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側,我掙扎了兩下,桑榆的懷抱箍得更緊。

「聽。」

好像是這個字,亦或是一個微微相觸的吻,我分不清。

但我閉上了眼,的確聽見了腳步聲。

沉重,凌亂,激烈,融在窗外的大雨里。

——有人下來了。

喪屍被腳步聲吸引,低吼著離開了我們門前。

隨即安全門砰地一聲被踢開。

過道里傳來打鬥。

來人和喪屍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最後以喪屍倒地告終。隔著一扇門,利斧頻頻砍向已經異化的血肉,喪屍發出越來越可怕的嘯叫。

我知道它已經算不上人,但這不影響我發抖。

桑榆捂著我的手鬆開,緩緩向下,化作一個擁抱。

那擁抱太過溫暖,我被誘人的、清爽的木質調香味包裹,抽緊的脊背疲憊地放鬆。

但是很快,外面的動靜又讓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剛才那聲兒是從這家傳來的,搶了丫的!」

我猛地坐了起來。

來的是強盜!

現在,這棟樓里,最不缺的就是強盜。

頭兩個月,業主群里還能相安無事地交流一些情報,但很快,物資的極度短缺就讓人變成了禽獸。

群里但凡露財的,都一個個被劫殺。

我在深夜裡聽見過他們伏擊鄰居,殺人有時候僅僅是為了一杯泡麵。

只能說比喪屍更可怕的是人心。

外頭的對話還在繼續。

「他娘的都這時候了還有閒心放音樂,這家肯定囤了不少東西!查過是誰了嗎?」

「不知道啊,群里根本就沒這號人。」

「嘿,還藏得挺深!」

「老大,會不會是幻聽啊……誰敢弄出聲響,這不是成心找死嗎。業主群里沒人,說明這家就沒住人。」

「放你娘的狗屁!那說明這人根本用不著跟外面交易,你說他有多少東西。他甚至可能有發電機!」

門口傳來撬棍捅門的聲音。

這下怎麼辦?我心急如焚,回頭看向桑榆。

他竟然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嘴角噙著一絲笑,仿佛強盜撬得不是他家門。

我拎著他的領子抖了抖:你快想想辦法啊!

桑榆故作深沉地想了想,把手一攤,薄唇輕動:手機。

我想不明白他要我手機幹什麼,但他的背後,門縫已經有了一絲變形。我定了定神,從懷裡掏出手機遞給了他。

我們樓里很早就斷電了,後來搶修過幾次,修了還斷,而且斷得時間越來越長,大家都趁著有電的時候手機充電寶齊上陣,不然只能靠吼。

桑榆接過手機,當著我的面駕輕就熟地解開了我的鎖屏密碼,在我驚疑的目光中,點開了藍牙。

藍牙列表里,赫然連著我家的音箱。

我心下一沉。

——那是我用來呼救的!

因為我不知道上桑榆這兒究竟會遭受怎樣的對待,所以來之前,我提前做了布置。如果他對我不利,我就會通過與手機相連的藍牙音箱播放一段求救,同時公布他的信息。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

他怎麼會知道我留的後手?!

我眼睜睜看著他打開 QQ 音樂,選中莫扎特,纖長手指按下播放鍵的瞬間,對門的我家傳出了悠揚的古典樂。

「操!是對門!」

「媽的膽子是真肥,別是有病吧……」

「這家我知道,就一個女的,別說有病,就算變成了喪屍,一斧頭下去也沒了,走!趕緊的!」

撬門的動靜消失了,腳步聲遠去。

噠的一聲鎖屏,桑榆關上了手機,重新把雙手環在了我的腰上。

黑暗中,我靜靜地坐在他的懷裡,聽著強盜把我家沖了個稀巴爛。

而他那雙漂亮的手,輕而易舉捏著我最後的救命稻草。

仿佛那什麼都不是。

7

強盜翻了大約一刻鐘,走了。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拿走了什麼,但我家那道門已經被砍破了。

過道里還躺著一具喪屍。

我來的時候還幻想過,我可以從桑榆手裡搞點吃的回去。

現在我知道沒有這個可能性了。

沒、有、一、丁、點、可、能、性。

桑榆不給我任何退路。

他是什麼時候布局的?

從我進門的那一刻,還是更早?

我不敢想。

男人從門前的貓眼處離開,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沙發上,交疊起了修長的雙腿。

「誒呀。」他慢條斯理地推了推眼鏡,「一頓飯的功夫,你家被砸了,這可怎麼辦?」

「你不就盼著這一天。」我低聲道。

「什麼?」桑榆抬高了調門。

「我說,我可能要在桑先生這裡多叨擾一陣。」我拿出我最甜美的笑容。

桑榆仰頭,看了眼天花板,懶倦道:「姜小姐,如果是平常,多添筷子多口飯的事,大家都是鄰居,我不會拒絕。只是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想在我家常住……」桃花眼輕輕一撩,「你得是我什麼人,嗯?」

雨越下越大了,屋裡光線微弱,他的輪廓冷厲。

我們對視了良久。

然後我默不作聲地解開了弔帶。

紅裙落地。

桑榆靜靜地看著我。

連姿勢都沒有改變,只是仔細地審視。

說實話,我曾經設想過一千種我和桑榆獨處的場景,沒有一種會是這樣。

他的平靜讓我的孤勇顯得像個笑話。

時間漫長得凝滯,我尷尬得想把紅裙撿起來,他終於動了。

他站了起來,臉上俱是陰影,只有眼睛明亮。

我僵了僵,臉頰更熱,仿佛接受檢閱的學生,眼看著他走到我面前。

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我的手腕,激起一層戰慄。

修長的雙指順著我的胳膊往上,仿佛我是一把琴,而他在彈奏樂章。

我來這裡,本來就做好了交易的打算,他要是給我個痛快,我倒還沒有那麼羞恥,但他這樣悠閒地而隨意地輕觸我的手臂,讓我升起濃烈地被褻玩的感覺。

但比起衣不蔽體的我,衣冠楚楚的桑榆又顯得如此莊重文雅。

他漫不經心地攀完我的右臂,執起了我的手,拉近,閉著眼睛在我肩膀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像是一個收藏家面對珍貴的藏品。

「很漂亮。」黑髮掃過肩膀,又輕又癢,「不過我想要的遠不止這個。」

我眨了眨眼睛,做夢一樣眼看他揚手,將一件西裝披在我身上。

「姜小姐,我們都知道貞操沒有那麼金貴,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不過是具皮囊,喪屍咬上一口,就變得駭人恐怖,你憑什麼覺得這就足以答謝我?」他的笑容裡帶上一絲嘲諷。

我糊塗了。

一個變態,居然不圖我身子。

「那你圖什麼?」我忍不住問。

他握著我的手,虔誠地放到嘴邊輕啄了一口:「更多。」

鏡片下洞若觀火的黑色眼睛,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讓我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他說的沒錯,我的確沒什麼貞操的觀念,這都什麼年代了。為了活下去,我願意跟他做交易。

但他卻變成了個正人君子,一個柳下惠,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安。

交易就是兩清。

他卻不要跟我兩清。

——他想要什麼?

在我回過神來前,桑榆已經俯下身,溫柔地替我拾起了紅裙。

「穿上。」他的眼神平靜如水,「我們有重要的事要做。」

8

桑榆說的重要的事,是回我家。

他分析這伙強盜也許會再回來,我們要趕緊把我家裡的物資再翻一遍。那邊不能住人了,撿點東西回來也是好的。

我沉浸在色誘失敗的尷尬中,蔫巴巴跟在他身後。

桑榆倒是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探了探貓眼就打開了門。

惡臭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門外倒著只喪屍,七零八落。

桑榆握著消防斧跨了過去,輪到我,我卻不敢動。

因為它還沒死。

血紅的眼睛盯著我們,尖銳地牙齒張著,作勢要咬。

一隻手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修長有力,是桑榆。

他揶揄地看著我,推了推眼鏡,似乎在說,要不要隨你。

……媽的,要。

他只是變態,地上那可是喪屍!

我握住了他的手,紅裙飛揚,輕輕跳過了屍體。

「很好。」他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不吝於誇獎。

不過他的手卻沒有什麼師道尊嚴,非但沒有放開我,還顯而易見地緊了緊。

我瞄了眼相握的手,挑了挑眉。

桑榆還是那副嘴臉,剛要開腔,卻突然變了臉色,看著我背後瞳孔猛地放大:「小心!」

我當即嚇得猛竄到他懷裡。

真的是躥。

等回過神來,我已經抱住了他的腦袋,雙腿緊緊夾著他的腰。

仿佛一條被逼上樹的狗。

胸口傳來悶悶的笑聲。

起先很低,隨即變得激烈起來。

「你這樣,有什麼事,我很難應付。」桑榆好笑地抬頭。

我看看仍舊趴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喪屍,再看看抱著我笑得有點壞的桑榆,臉上猛地漲紅了。

大半是氣的。

「很好玩嗎?!」要不是還纏著他的腰,我恨不能踹他一腳。

我調門一高,桑榆翻臉比我還快:「這是一次演練。」

我望著他嚴肅到近乎莊嚴的面孔,一口氣哽在喉間,將信將疑。

他鄭重其事地把我從身上抱了下來:「姜小姐,我知道你對我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性幻想,也很依賴我。但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絕不能胡亂往我身上竄。」

我:……

「我太兇了,嚇到了你?抱歉。」在我的沉默中,修長的五指強勢地插入我的指縫,與我十指相扣。「為了滿足你的心理需求,我會牽你的手。」

「你是法學系的教授嗎?」我問他。

「嗯?為什麼這麼想。」

「我想不出其他職業,讓你這麼習慣顛倒黑白。」

桑榆顯出無辜:「你不想要?我唐突了。」

他真的嘗試鬆手。

我趕緊把他抓緊。

樓梯口在我家邊上,我真的害怕。

桑榆看了看緊緊抱著他胳膊的我,有趣地捏了捏金絲眼鏡:「哦~原來姜小姐這麼喜歡口是心非。」

他真的好壞。

性格惡劣,隨時在挑釁。

如果消防斧在我手上,我可能會氣得忍不住劈了他。

仿佛聽見了我的心聲,等鑽進我家以後,桑榆就把消防斧交到了我手裡。

「為什麼給我?」我握著眼前沉甸甸的兇器,不知所措。

「門沒關,保不齊裡頭有什麼髒東西。」桑榆冷下了臉,慢條斯理地挽起了襯衫袖子。「你守在這裡,我很快就回來。」

我守在門邊,握著斧頭,外頭是傾盆大雨,還有一隻沒死透的喪屍。

天快黑了,一開始我還看得見色塊,很快一切都蒙上陰影,我生活過的這個地方變得猙獰陌生。

喪屍的吼聲此起彼伏,比起白天,夜晚更危險。

我在黑暗中獨自站了一會兒,怎麼想怎麼不對,為什麼這麼小的套間我倆要分開?為什麼他去探路反而不帶武器?很快又是多快,都十分鐘過去了。

我覺得哪裡都不對,握著斧頭朝有一星半點燈光的地方走去。

那是我的臥室,桑榆正在翻我的衣服。

他半蹲在那裡,聽見我的腳步聲,也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即又咬著手電筒顧自做事。

我突然意識到,他修長白凈的脖子對著我,毫無防備。

——而我手裡有把斧頭。

他是個變態,跟蹤我很久了,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壓力。

他也明顯在監控我的生活,不然不可能知道我的手機密碼,知道我在去他家之前錄了語音。

他的性格惡劣,經常故意作弄我以取樂。

跟他在一起,我會失去的比身體多得多得多,我倆對此都心知肚明。

要是……要是我一斧頭下去……就在對門,有一個固若金湯的堡壘,裡頭有不知道能吃到猴年馬月的屯糧,還有很多囤貨,足以滿足一個人好幾年的開銷。我一個人省吃儉用,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我緊了緊手中的斧頭,熱汗讓手柄變得不好抓握。

桑榆依舊若無其事地翻著我的衣櫃,手電筒的光線一晃一晃,房間裡的陰影仿佛在流動,只有他的後頸潔白。

我閉了閉眼,突然在某個瞬間猛地舉起了斧頭,使出吃奶的勁兒砸了下去!

砰——

斧頭猛地砸穿了地板上,濺起了木屑和血!

桑榆後知後覺地轉過臉,眼睛一眯,盯著在他身邊尖聲嘶叫的喪屍。

映著刀斧,它已經失去了它的半截手臂。

窗戶開著,喪屍應該是從那裡爬進來的,潛伏著想攻擊桑榆,被我一斧頭砍斷了手,就立刻尖叫著沖我撲來。

我真是不知道這鬼東西到底有多強的生命力,手都斷了還能跳起來攻擊。

我的斧頭卡住了地板,拔也拔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沖我咬來。

千鈞一髮之際,桑榆飛起一腳把他踹開。

隨即撲上去摁著喪屍用它的身體猛砸窗戶。

玻璃很快被撞碎,他把喪屍硬生生塞了出去。

喪屍的尖叫落了下去,最終化作一聲巨響。

街上,遊蕩的喪屍統統發出了嘯叫。

夜徹底黑了。

桑榆回過身來,窗外的閃電閃了閃。

我看到他手上有道長長的傷疤,淌著血。

我怔了一瞬間,抓起手電衝上去,顫抖地摸了摸他的手臂。

真的是他自己的傷口,不是喪屍的血。

我腦袋嗡地一聲。

「是玻璃劃破的。」桑榆漆黑的眼睛深深盯著我。

我不敢看他。

不是只有被喪屍咬上一口才會轉化,開放性傷口遇到喪屍病毒也會傳染。他跟喪屍打鬥,然後受了傷……他有多大的幾率變成喪屍?

「你們家的窗玻璃很舊了。」他摸了摸那尖銳帶血的玻璃,不甚滿意地磋磨了指尖,「我需要破傷風針。」

「家裡有嗎?」

「沒有。」桑榆平靜地仿佛不是在說他自己的事,「破傷風針要 24 小時內打,我得去一趟醫院,看看能不能搞到一支。」

說完,他越過我,拔起了地上的消防斧。

他走到門前,回頭叫了我一聲:「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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