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收拾的是他。
收拾得好啊!
黃毛隊立大功!
不過,我有點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克他。
不然為什麼每次在他狼狽不堪的時候,我都能準時出現並給予嘲笑。
我看著地上躺著的沈清且,抬起腿準備從他身上邁過去。
卻被他伸手死死抓住腳腕。
還活著?
好可惜。
他雙眼迷離,像是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冉冉,又是你來救我……」
「鬆開。」他的手指冰涼黏膩,我有些嫌棄。
但他抓得很緊,我掙脫不開。
於是我彎下腰,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
他睫毛輕顫,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令人噁心的懷念:
「冉冉,欲擒故縱玩夠了嗎?
「我給你一個救我的機會。
「從前……是我識人不清,到現在我才明白,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
「你別鬧了,我們和好,好嗎?」
我動作一頓。
他這是,沒發現我也重生了?
我從沒有刻意掩飾過這點。
只是他自以為是地認定,我還是從前那個會不離不棄陪伴他十年的白冉。
我的所有異常都是對他的欲擒故縱,是想吸引他注意。
可真夠自信的。
我沒了耐心,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一腳踩上他握向我腳踝的手。
他痛呼一聲,額上滲出冷汗。
你不說人話那就別怪我不幹人事了。
我慢慢碾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淡淡開口:
「沈清且啊……
「重活一世,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他瞳孔驟然緊縮,面色愈發蒼白。
「冉冉,你等等,你也……」
我懶得繼續聽,鬆開腳轉身就走。
13
晚上我照常幫班主任批改作業。
回家時卻下起了雨。
雨滴又細又密,空氣中有股咸腥潮濕的氣息揮之不去,讓我有些心煩意亂。
我正要進樓道,突然看見一道身影站在我的窗前。
我家住在一樓,那個人沒撐傘,就定定地看著我家的方向一動不動。
我壯著膽子走近一看,是沈清且。
晦氣。
隔著雨幕,我看到了他眼底那濃到化不開的哀傷。
見我回來,他下意識想湊近,卻又被我嫌惡的態度刺傷,整個人愣在原地。
「冉冉……對不起。」雨水一滴一滴砸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的傲骨也砸彎。
這麼久,我終於等來了一句道歉。
但我不在乎了。
我攥緊傘柄:「知道了,滾吧。」
他沒有動,安靜的站在原地,眼眶通紅。
「站在樓頂時我萬念俱灰,以為自己永失摯愛。
「但縱身一躍後,我腦海中卻只剩下你……你還在家裡等我吃飯。
「許安然只是我年少時的執念,冉冉,我真正愛的,是你。」
我冷笑一聲。
「愛我?
「愛我還在重生後第一時間就去找許安然?
「你給許安然買了那麼多次蛋糕,我過生日你卻連碗面都不肯為我煮。
「你管這叫愛?」
我說得平靜,沈清且的臉色卻愈發蒼白。
「賤不賤啊你。」
或許人會一生都被年少不得之物困住。
但這都不是他傷害我的理由。
沈清且絕望地閉了閉眼,聲音像是哽在了喉嚨里:「冉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們相伴十年,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深深呼吸著,試圖平復情緒,但前世壓抑許久的憤怒與委屈卻一併衝上心頭。
「憑什麼給你機會?你配嗎?」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
「我最後悔的就是在你身上浪費了十年青春。
「你為她畫了滿牆畫像的時候,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你立遺囑要捐掉所有財產的時候,你為你的白月光跳樓的時候,有想過我和孩子以後怎麼辦嗎!」
沈清且的頭越垂越低,卻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猛地抬眼看我。
「孩子?
「我們有孩子了?男孩女孩?多大了?」
他手足無措地上前一步,眼角眉梢滿是初為人父的驚喜。
片刻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唇角的笑僵住。
「不知道。」我淡淡開口,說出的話卻異常殘忍,「我懷孕一個月,就被你的白月光和好兄弟害死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死,這麼說只是想扎他的心。
沈清且終於堅持不住,雙手捂住臉蹲了下去,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我越過他走進家門。
看著窗外失聲痛哭的沈清且,只覺得痛快。
挺好的。
痛苦的不該只有我。
14
沈清且休學了。
我保送成功了。
真是雙喜臨門。
保送的消息下來後,衛晴想去找沈清且炫耀,可惜找不到人。
她渾身的牛勁沒處使,全用在了學習上,成績坐火箭似的直線上升。
拼搏一百天,夢校變保底。
……
保送後,我就很少去學校了。
只是偶爾給衛晴和蕭年送一送資料。
蕭年說,想和我一起上 T 大,談一場校園戀愛。
可 T 大哪是隨隨便便就能上的。
雖是這樣,但見到有人為了能追趕上我而努力上進,我還是很感動。
於是反手送了他全套五三。
蕭年咬牙切齒:「白冉!」
我頭也不抬地又甩出十套模擬卷:「嗯?怎麼了?」
「多來兩張,這哪夠。」
……
15
再次聽到沈清且的消息,是幾個月後。
他捅了許安然和秦野一人八刀,刀刀不致命。
兩人進了 ICU,至今還昏迷不醒。
警方找了他三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有同學和老師都震驚於他的殘忍。
只有我知道,他內里就是個瘋子。
警察找了他的老師同學問話。
我也在其中。
從警察局回到家,我掏出鑰匙想要開門。
突然,一條帶著刺鼻味道的毛巾捂住我的口鼻。
我瞬間失去意識。
再醒來,我發現我身處一座廢棄大樓的樓頂,雙手被牢牢綁在椅子上。
沈清且西裝革履,背對著我站在大樓邊緣,不知道在想什麼。
冷風吹過,捲起地上的枯葉和砂礫。
我心中升起陣陣絕望。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沈清且轉過身,不緊不慢地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我這才注意到,桌上擺滿了我愛吃的菜。
沈清且坐在我身邊,精緻的臉一半被燭光映得猩紅,一半隱入黑暗。
他這玩的是哪出?
「你想幹嗎?」我冷冷地與他對視。
他的唇角勾起溫柔的笑,平靜的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
「冉冉,你忘了嗎?
「我還欠你一個結婚紀念日啊。」
屁的紀念日。
真是瘋了。
我定定看著他:「放我回家吧,你帶著我躲不了幾天的。」
他像是沒聽到我的話,自顧自地給我盛了一碗湯:「這是我們第一次過紀念日,我做了你最愛的排骨湯,嘗嘗……」
我聽不下去,不耐煩地開口打斷:「沈清且,你失憶了?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他的手僵在半空。
「我們一周年紀念日當天,你借攝像機對著許安然深情表白,為了她拋妻棄子從十八樓一躍而下,還期盼著跟她在星辰大海中重逢。
「想起來了嗎?」
我的語氣滿是嘲諷,沈清且瞬間紅了眼眶。
他伸手將我摟在懷裡,臉頰貼上我的側頸,半撒嬌似的哄我:「今天我們好好過,不提這些,好嗎?」
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太知道怎麼讓我消氣了。
從前,只要他朝我撒撒嬌,我就會心軟地順從他。
可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我一腳踢向餐桌。
紅酒瓶一個不穩倒在桌上,暗紅的液體嘩啦啦地灑了他一身。
他不理會,也不生氣。
只是抬手輕撫我的臉頰,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像是要把這一幕永遠印刻在心裡。
「時間不多了,冉冉。」他嘴角噙著微笑, 深色的瞳孔如黑夜般寧靜。
什麼時間?
我有些不安,下意識遠離他。
「別怕,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他注意到我的動作,語氣苦澀。
我壓根就不信。
遠處突然響起警笛聲。
我瞬間鬆了口氣。
在警局問話時,我主動要求在身上裝了定位器。
獨自一人回家也是為了引出沈清且。
他俯下身,輕吻我的額頭, 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我聽到他在輕嘆:「冉冉,我們怎麼就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呢?」
還不是他自己作的。
如果他沒有對許安然念念不忘,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擔起責任, 或許我們現在會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惜,沒有如果。
幸好, 沒有如果。
刺目的白光突然照向樓頂, 我眯了眯眼。
下一秒,沈清且身上聚集了幾個紅點。
他站起身,不舍地望著我, 一步一步後退。
我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沒有半點驚訝,神情甚至帶了幾分解脫。
那一瞬間, 我汗毛倒豎。
我突然意識到。
他知道這是我設的局。
而且, 他根本就不打算逃。
退到大樓邊緣時, 沈清且停住了。
他沖我露出安撫的笑,平靜,又絕望。
「冉冉, 我用自己給你贖罪。」
憑什麼!
我目眥欲裂:「沈清且!你站住!」
憑什麼他可以一了百了!
我不想讓他就這麼解脫!
他傷害了我,傷害了別人, 他的餘生要在監獄裡懺悔!
「冉冉, 我愛你。」頂樓的涼風吹來了他的輕語, 也吹亂了他的碎發, 他向後一仰……
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午後。
空氣潮濕悶熱,教學樓的牆老舊脫皮, 少年在吱呀的風扇下歪頭看我, 耳根微紅,嗓音清潤。
「白冉,你是不是喜歡我?」
16
高考結束, 我們各奔東西。
衛晴考得不錯,去了隔壁市 S 大。
我們偶爾會在長假時小聚一下。
而蕭年離 T 大分數線差了幾十分。
雖然也可以上一所不錯的大學, 但他還是選擇了復讀。
我給他寄了全套新版五三。
他氣得三天沒回我消息。
秦野和許安然傷勢太重,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甦醒, 自然也沒有參加高考。
……
大學生活忙碌又充實。
我嘗試了很多前世沒接觸過的新鮮事物。
比起前世,雖然沒有更優秀。
但我很開心。
畢竟,開心是最難得又神奇的能力。
雖然前世艱難又痛苦, 但這並不妨礙我重新愛上這個世界。
第二年開學季。
作為部長的我去迎接新生。
有幾個學弟大著膽子跑來加我微信,我微笑著一一拒絕。
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們這都不行,看我的。」
我抬眼看過去。
陽光下,少年懶散地撐著行李箱, 目光越過人群與我遙遙對視。
「學姐,談戀愛嗎,我家狗會後空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