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死,開始數落我。
從性格缺點到家務勞動。
我媽:「就你這樣還看不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差不多。」
我彎身找東西,不以為意:「我不需要他看上我,我也沒說看不上人家,就單純不喜歡而已。」
我媽:「你這樣以後沒哪個男人喜歡你的。」
「借你吉言。」
「……」
「滾!!!」是咆哮句式。
唉,我自己獨有的這套邏輯跟我媽是講不通的,當然,我也沒打算和她講通。
想得入迷,我一口喝下大杯酒,察覺到嘴裡的辛辣味時,猛地回過神。
龍漫呆呆地望著我:「二嫂,你喝的這個是酒……」
我知道。
我尤輕沿活了二十幾年,沒輸過,但今晚,我輸給了一杯酒。
龍沼從龍漫懷裡接過我時,盯了我兩秒:「你酒量這麼差?」
我抬頭看他,呵呵地笑:「你好啊帥哥,第一次見面,給個聯繫方式唄?」
「……」
身後有人說話,我聽不清,安靜靠在龍沼懷裡,然後被他抄膝抱起。
他抱著我出了別墅,有冷風吹過來,我往他懷裡縮了縮,嘟囔著:「冷啊,真是,後媽都不這樣帶的。」
「……」龍沼抱著我往車那兒走,「厲害,我變你媽了。」
「你本來就是我媽。」我迷迷糊糊地反駁。
他把我輕放在副駕駛上,又低頭給我系安全帶,身上那股味道越聞越好聞。
「媽,你用的什麼香水啊?」
龍沼依然垂睫繫著:「在網上隨便買的。」
「哦。」我繼續安靜睡了。
中途覺得冷,還覺得有點渴:「怎麼沒給我蓋被子啊,我想喝水。」
車子穩當開著,龍沼回:「馬上。」
「馬上」這段時間裡,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直到被他抱下車。
我換了個姿勢,抱著龍沼的脖子,像八爪魚一樣掛他身上。
他趔趄一下,然後及時穩住,面無表情地去碰牆上開關。
還沒碰到,我身子在這時候歪斜,龍沼猝不及防被壓靠在身後牆上。
我的頭髮有一半散在他肩身處。
這種情況換我我得炸,但龍沼沒有,他性格很好,是少見的慵懶佛系。
他的臉平時給人玩得很花的錯覺,但也只是錯覺。
我忍不住在他身上扭了扭,臉動了動,龍沼立馬說:「你要是親到我我把你從這兒丟出去。」
話落,我的嘴擦過他的脖子。
「……」
我往他懷裡縮了縮:「好冷啊,媽,你快、快給我蓋被子。」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扯龍沼的外衣,他連忙握住我的手,二話不說往臥室走。
燈都還沒開,直接把我放床上,我拉著他的衣尾睡得沉。
龍沼伸手拽了一下,沒拽動。
「你到底真睡還是裝睡,腦子不清醒的人能有那麼大力氣?」
我聽不到他嘀咕啥,我只知道有人要搶我的錢。
「我的……想搶我的錢……你不如去死……」
「……」
6.
醒來的時候頭疼得不行,我齜牙咧嘴地揉了揉,捋一把頭髮,視線在房間裡隨意落著。
「這是,龍沼住的地兒?」我輕吸一口氣,努力回憶昨晚發生過什麼,但很遺憾,什麼也想不起來。
下床時,注意到拖鞋旁的地板上有一顆小小的銀色鏈牙。
我下意識眯眼。
我的衣服沒有拉鏈,不會出現這個。
…總不能是,龍沼的吧?
出房間的時候,龍沼人坐餐桌前,手裡握著把小刀切吐司。一下又一下,看得我莫名發慌。
「早上好啊。」我主動打招呼。
龍沼抬頭,刀尖插了一片遞給我。
我連忙撤開,擺手:「客氣客氣,我自己能弄。」
「清醒了啊,不容易。」他撂出這句,然後收回去,咬一小口。
陰陽怪氣,絕對是在陰陽怪氣。
我拉開椅子坐下,試探地問:「我昨晚……沒幹什麼吧?」
龍沼垂頭切吐司,聞言搖下頭:「沒。」
我一口氣剛松一半。
他又接著:「就是叫了我半晚的媽而已。」
「……」
我放下筷子,強烈壓下這等奇恥大辱,語氣冷漠:「我們離婚吧,立馬離,現在就去民政局。」
龍沼抬眼看我,點頭很果斷:「行。」
我盯著盤子,暗暗發一千遍誓我要再碰酒立馬以死謝罪。
但婚沒離成,因為我倆同時接了個電話,掛斷後隔著餐桌對視一眼。
很默契。
「改天。」
「OK。」
……
章逢年在公司攔住了我,他下巴處長了一圈淡淡的青色胡茬,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有點差。
「阿沿,今天,能不能陪我?」
我錯開他準備走,他卻伸手圈住我的手腕:「陪我去看爺爺。」
步子因為這句話停。
我回身,抽回手,語氣平平:「章逢年,雖然你人不咋地吧,良心倒是還有點,你自己去吧,咱倆現在沒關係了。還有,別動不動碰我,你這我都可以告你性.騷擾了。」
章逢年眼神落我臉上,很複雜。半晌,沙啞地笑一聲,搖頭:「阿沿,你變了。」
我點頭:「是這樣,我早就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尤輕沿了,所以別再來煩我。」
錯開時,他又不死心般地再問:「你真的和龍沼結婚了?」
「結了,我們是真愛,生生世世不分開那種。」
「……好。」
下班後,我帶奇瑞去寵物店洗個澡。
洗完抱著它出店時,撞見林煙。
她單肩掛著包,沖我笑笑:「又見面了。」
我禮貌點點頭,準備繞開走人,林煙叫住我:「尤輕沿,你是這個名吧。」
我點頭:「對。」
「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她問。
「並沒有。」
「我和章逢年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她看著我,很認真地解釋,「即使在國外那兩年,我們也沒有確認過男女朋友關係,是他一直在追我。」
嘖,做舔狗舔到這地步也不是一般人了。
我輕輕抬眉:「所以?」
「我想讓你清楚而已,章逢年他喜歡的其實一直是你。」說到這,她彎唇淺笑一下:「或許你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我也是。我搞不懂這些男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他們為什麼可以蠢到,連自己喜歡誰都分辨不出來。」
我也這麼想的。
「所以。」林煙溫柔地笑,「希望你不要誤解,還有,你和龍沼我很意外。」
我看她。
她垂下眼睫:「龍沼和我曾經是一個大學,我們的關係僅僅是上過同一節課。他那時候在我們學校很受歡迎,你意想不到的程度,每天都要上表白牆無數次。
「我對籃球從不感興趣都願意每天擠出時間特意經過球場,就為了看他,他很會打球,什麼都會,但就是不會撩女孩。我每天能在各種轉發照片里看到他的身影,模糊的、清晰的都有,可現實偶遇他本人的幾率少得可憐。」
說到這她笑了下:「那時候每天心痒痒,就好像,他是那種大明星,只會出現在你的手機里,但和你的生活毫無關係。」
我聽得恍然大悟。
難怪林煙瞧不上章逢年,原來她早就遇見過龍沼了。
在她的青春里。
這大概是無人比擬的存在。
想到這,我心情突然有點複雜。
我想說我和龍沼馬上就散了,我倆是名存實亡的關係,你到時候可以大膽去追他。
但林煙打斷我準備開口的話,她溫和說:「你和他確實挺般配的,尤輕沿,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漂亮?」
我微愣,想了一下,接話:「有,但不多。」
因為我那時候給人的印象就是舔狗一枚…
林煙詫異起來:「難道是我的審美比較小眾嗎?」
…不,你的審美很大眾,因為我堅信我是美女。
林煙看一眼手機,忽然問:「我有朋友叫我去打撞球,你要一起去玩玩嗎?」
「不用了。」我輕聲拒絕,抖一抖懷裡的奇瑞:「得帶這小傢伙回去了。」
林煙似乎才注意到它,吃驚地笑了一聲:「它好可愛,我好喜歡,要不去玩玩吧,正好讓我抱抱它。」
……
別人一夸奇瑞吧,我就容易飄,處在這個狀態的我是最好說話的,我答應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林煙笑起來太好看太溫柔了,我沒法兒拒絕。
如果有檢測對男女生喜歡程度的機器,我對女孩的大概占 80%。
我去娛樂場所的次數可以說少得可憐,林煙領著我到達時,一抬頭醒目的三個大字掛在那。
星期八。
這店名特殊,修得也高級。
裡面人多,幾乎每一桌都有人,撞球和球桌碰撞出哐啷聲。
奇瑞在我懷裡亂動,我輕拍它的頭,避開周圍專注打球的人。
走到場子中間,林煙招手和她朋友打招呼,再回頭拉我。
「這位是?」她朋友詢問。
林煙答:「我朋友,陪我來玩玩。」
我禮貌性笑笑,林煙先不打,她接過我懷裡的奇瑞逗它半天。
逗夠了,撇頭問她朋友:「你們怎麼不去二樓,一樓我感覺人太多,老聞到汗臭味。」
「二樓也滿了呀,聽說有大佬在呢,包了一半的位置。」
嘖,有錢就是任性。
但我有錢,我也會這麼任性。
中途我尿意有點急,一樓人多,這會兒廁所沒個空餘的,只得上二樓。
我媽曾說我這輩子乾得最完美的事兒就是砸別人的場子,這大概是一種貫穿我人生的預言,因為我在進廁所之前,眼神不注意瞥到一處。
一個女人俯身正在擊球,而她身側的男人一邊和身旁人談笑,一邊將手自然地搭在她後腰上。
再慢慢下移。
場內很吵,各種聲音都有,沒人會注意這裡。
而女人受到冒犯後也只是沉著臉挪開,男人繼續慢吞吞地緊跟過去。
我手裡的包就在這時候砸過去。
準頭很好,男人草了一聲。
這舉動驚擾周圍,微微安靜下來,眼神紛紛都往這邊晃,落到我身上。
「你他媽丟的?」被砸的男人張嘴就罵。
我的包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被女人撿起來,她想遞給我,卻被男人一把推開,接著人往我這走。
他離我三步左右距離時,我依然很淡定。
一步左右後,我甩了一巴掌過去。
「……」
人被打蒙了。
周圍也詭異地沉靜下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神經病。
但我動了動手指,震驚於自己剛剛下意識的動作。
我曾當過一段時間的中二少女。
那會兒看多了武俠片,常幻想自己成為一個女劍客,把惡人都收拾一遍。
而現實我知道男女力量懸殊,於是大腦飛速運轉如果他給我一下,我是立馬躺地上訛他幾百萬還是先發制人踹他褲襠跑人。
但我的計劃都還沒開始,就被一道聲音打斷:「金兆佳。」
「……」
龍沼。
我才注意到龍沼也在。
他人在最裡邊兒,手握球桿,微側頭看這邊。
他周遭的人挺多,男女都有,男的抽煙準備看戲,另幾個女人舉著手有些驚訝,我的關注點是,她們的美甲好漂亮。
喔,金兆佳很明顯叫的是我面前這個猥瑣男了,他套著件黃色背心,手臂從肩身一路沿下有很大片紋身,長相挺凶,像以前那種黑社會。
這會兒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著我。
其實我注意到龍沼後,是有點心虛的。
而金兆佳被龍沼這麼一喊,眉目間的戾氣降去很多,聲音仍陰惻惻的:「給老子道歉。」
「我不給傻逼道歉。」我說。
龍沼開始往這邊走。
金兆佳被我的話給氣笑,他倒是一點不覺得丟人,笑夠後,用氣音說:「我坐過牢你知道不?你想知道我乾了什麼才進去的麼?」
我沒露出他所期待的恐懼表情,因為我頭一次見這麼積極露底的,把這種髒事當寶貝似的到處炫耀。
於是我平淡風輕回:「乾了遭天譴的勾當唄。」
龍沼來了,他壓回了金兆佳欲發的怒氣,給了他一個眼神,人就憋著股氣轉身。
我咳了一聲:「好巧,你也來打撞球。」
龍沼:「我是來打球的,你是來打架的?」
「……」
他這一問,我那股尿意才再次冒出來,呵呵笑道:「我說我是來上廁所的你信嗎?」
林煙恰在這時候上來:「輕沿,你怎么半天沒下來——」
聲音戛然而止。
在看到龍沼那一瞬間。
我逃似的轉身去廁所。
再出來時,二樓已經恢復先前的氣氛,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林煙手裡拿著我的包,眼神追逐著裡面的人。
我走到她面前都沒察覺。
「林煙。」我叫了一聲。
她才冷不丁回過神,依然看著那邊,細聲說:「原來她們說的包場那個就是龍沼,那你要待在這嗎?」
我搖頭:「不啊,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說到這,跟著偏頭看。
龍沼在交錯的人群中依然招眼,這會兒正俯下身準備擊球,他側邊有人遞煙,他搖頭不接。
然後動作利落地打出。
我離得遠看不清,但從周圍瞬間發出的口哨聲以及拍掌聲猜出,一定打得很漂亮。
龍沼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樣,他直著身子,光一個側臉就萬里挑一。
眉骨鼻樑樣樣沒的挑,周身煙霧濃重,緩緩蔓到他身邊,他也不在意,一手握著杆,另一隻手拿出手機閒閒敲著。
敲完後放手機,再次俯下身。
與此同時,我包里的手機響。
一條兩秒前的訊息。
——等我。
7.
林煙她們先一步離開,我抱著奇瑞在一樓等龍沼。
將近十點半,人才陸陸續續從二樓下來。
沒人注意到我,龍沼走在最末,相反他第一眼就往我這看,再側頭和旁邊人低語幾句。
其他人出了撞球館,龍沼拐方向走過來,路過前台時順了一瓶飲料。
食指微屈拉開拉環,喝一口,繼續往我這走。
我朝他抬抬下巴:「親愛的,你讓我等你是為了親自送我回家嗎?」
這句「親愛的」讓他步子頓了一下,看我:「你撩起人來不臉紅。」
這不算撩吧,我覺得。
我起身,抱緊睡著的奇瑞往外走。
龍沼跟我身後。
有店內工作人員叫他,看起來跟他挺熟,對方笑了丟來一句方言。
我沒聽懂,龍沼聽懂了,他聽完後輕勾一下嘴角,摸出車鑰匙繼續自顧自往外走。
「不是。」我追了上去,「那個工作人員剛剛說的什麼?」
「說你太虎。」
我笑看他:「你覺得我信?」
他慢悠悠地回:「答案只有我知道,你問了你就只能信。」
……
撂完這句後他啟動車子,有風沿著車窗縫進來,把我額前的碎發吹亂。
我往後一靠,手指摁車窗升降鍵,堵住了外邊兒的風。
「好累,如果我沒那麼好說話,答應林煙,現在肯定也在家躺著了。」
「沒看出來。」
「什麼沒看出來?」
「你好說話。」
……
我抬手指支著側臉,淡淡說:「那男的本來就是欠,你不知道他剛剛做了什麼,我扔包都是輕的。」
龍沼平穩地開著車,然後問:「無論他做什麼,你出手之前有想過處在優勢還是劣勢嗎?」
我頓了一下,輕眯眼:「我做事確實容易衝動,所以我媽說如果我哪天坐牢了她都不驚訝。」
「阿姨真這麼說的,沒其他話?」
「沒。」
他笑兩聲,評價一句:「你能平安長這麼大,挺不容易的。」
車在郁水亭停下。
我抱著熟睡的奇瑞下車後,保姆張姨剛丟完垃圾回來,她拉著我往前兩步,壓低聲音:「太太,我有事兒和你說。」
「你說,張姨。」
張姨從兜里掏半天,掏出一張褶皺的紙條,她掀開遞給我。
我艱難地認了半天,才看清紙條上的內容。
[帥哥,我的 V:qy5xxxx]
「太太,這是前兩天來家裡做客的一個女人留下的,我不知道先生有沒有和她聯繫過,我相信先生的為人,但還是覺得要和你說一下。」
我彎了彎唇,說:「我知道了,不早了,張姨你早點休息吧。」
「哎。」
……
上樓後,龍沼正巧從浴室出來,他正在套 T 恤,一截精瘦好看的腰腹露出來。
腹肌上還掛著水滴,膚色白,皮肉嫩。
我倚在門欄處,斜過頭:「帥哥身材挺好啊,難怪別人來一趟你家就被勾魂了。」
龍沼:「?」
他一面穿衣一面瞥我,短髮半干半濕,額頭處小小的美人尖很顯眼。
這張臉真的,放在高中我高低暗戀他三年。
而他自個站那想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低聲:「你什麼毛病?」
我無聲笑笑,分析一句:「龍沼,想泡你的人應該有很多。」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擦頭髮的動作懶洋洋的:「怎麼,你吃醋?」
「我還是比較喜歡吃醬油。」
「那你問個屁。」
我:「……」
靜默兩秒,我又開口:「你覺得我好看麼?」
他專心擦著頭髮,聞言瞧過來一眼:「還行。」
我一聽,有點炸:「這評價聽著很勉強啊。」
人不接話了,氣音式笑一聲,含義挺深,再然後繞過我下樓。
我看著他的背影,隔空打了一拳。
洗完澡後出來發現樓下燈還亮著,張姨肯定休息了,那就是龍沼還沒睡?
我套件外衣下樓。
廚房裡的聲音越近就越清晰,還攜帶著股清淡的香味。
「龍沼?」
人應一聲:「嗯?」
我拉門進廚房,看他穿著睡衣,握著筷子搗鼓碗里的東西。
然後關閉電磁爐,從裡面挑出面。
「好香的面。」我忍不住湊近聞了聞,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居然還會做飯。」
「不會做飯我能長到現在?」他端著面看我。
我折回身拉椅子坐,調侃:「我以為你這樣的從小都是保姆不離身的。」
他也拉椅子坐我對面,「想多了,我爸從小拿我當撿來的養的。」
我沒話接了。
「吃麼你。」他挑了一筷子。
蔥香味撲在鼻息處,我咽了咽口水,挽著頭髮彎身湊過去。
我微微仰頭儘量不觸碰到筷子,但這樣吃顯然有點狼狽。
麵條進嘴後,我抽紙擦嘴,模糊說了句:「我剛剛一定很醜。」
「還行。」
「……」
8.
周四那天經理再次換了人。
據說是章逢年主動交的辭呈,他的離開讓好幾個女同事扼腕嘆息。
只有我歡呼叫好,心裡默默開了一場無人派對。
但章逢年壓根沒有放棄,他當年追林煙的勁頭似乎再次冒了出來。
總是在深夜用各種陌生電話跟我發很多很多簡訊,抑或者在我家樓下等我下去。
簡訊我沒看,人我也沒理。
連續幾天下來,我搬去了龍沼那兒,得到片刻安寧。
周末雙休的時候,我睡了個自然醒。
醒來時發現發圈被奇瑞叼走了。
我罵罵咧咧地追著下樓。
這傢伙今天精神得很,硬是叼著繞著郁水亭跑了半圈。
我才發現後山處有個私人游泳池。
今天日頭大,陽光灑了一片在池水上,看著挺波光粼粼。
而龍沼穿著休閒服坐藤椅上和人說著話。
他被這邊動靜引得分神,回頭瞟一眼,他戴著頂咖啡色鴨舌帽,臉有一半蔽在陰影里,只露出殷紅的嘴唇,線條清晰的下巴。
奇瑞被我抓回懷裡,我警告它不許動,隨後扯扯發繩,五指緩慢攏順頭髮。
「好漂亮的姑娘。」這道聲音使我抬頭,龍沼身側的男人說的,他戴著一副墨鏡,笑嘻嘻地開口:「美女,你怎麼在這裡?」
龍沼替我回:「很奇怪?」
「當然奇怪。」男人輕拍龍沼肩頭,「你這兒什麼時候有過漂亮的女孩子,你親戚?」
他話音落,我也恰好扎完頭髮,抱起奇瑞以看戲的態度準備看龍沼怎麼答。
龍沼沒說話,男人又歪頭搭訕:「你好啊漂亮妹妹,介紹一下,我叫谷倫,你覺得我帥不?」
他套著件白色背心,小麥色皮膚看著很健康,脖子戴著串銀鏈。
龍沼垂頭沒出聲,大約是等我的態度,看戲的位置一下調換過來。
他手肘搭膝蓋上,手腕處戴著表,還有串黑色珠子,手悠悠晃,珠子時不時撞表。
我勾勾唇:「挺帥的,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谷倫笑得壞兮兮的:「別啊,我看我倆挺配。」
龍沼側過頭去看他,後頸的線條連接至下巴,一動,就露顯好看的弧度。
「那你覺得我跟她配麼?」他問。
谷倫一前一後打量我倆,說:「為什麼問這個,她總不能是你女朋友。」
「不是的話她為什麼在我家。」
他沒話說了,靜好幾秒,豎個拇指:「龍沼你牛,能沉住氣看我在這撩半天。」
龍沼氣定神閒:「那不有關係掛在那麼。」
「什麼?」他側頭。
「她不算我女朋友。」龍沼一字字地,「是我結婚證上邊的另一半。」
我敲打手臂的手指停了一下,對上谷倫震驚的眼神,笑。
他緩了幾秒,大約覺得氣氛被自己弄尷尬了,又或者剛吃進一個信息量太大的消息,所以揉著後腦勺起身,留下一句:「我回趟家。」
人走後,我側過身看遠處縹緲的雲,「你幹嘛告訴他,後邊兒我倆散了夠你解釋的。」
龍沼沒答,問過來一句:「你昨晚睡得好麼?」
這問題讓我感到莫名,「挺好的啊,怎麼?」
「沒事。」他抬手揉揉眉心,起身,越過我。
奇瑞輕喚了一聲,步伐急匆匆跟上他,在他腿邊不厭其煩地繞來繞去。
我蹙著眉,覺得莫名其妙。
周四陰雨天,吳女士來了個電話叫我回家吃飯。
我當時在拆一盒餅乾,拆開了,抽一塊放嘴裡,散漫問:「什麼日子啊您老忽然叫我回去。」
她在那邊笑一聲:「還能是啥,我和你爸紀念日唄,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快點回來,不然吃不完。」
我抬頭望一眼窗外,玻璃窗上掛著一條條雨滴。
「行,知道了。」
龍沼今天不在,他被他爸領著應酬去了,我發了條信息給他,然後跟張姨道了別,撐著傘出去攔計程車。
天色漸暗,雨夜冰涼,萬家燈火通明。
紅綠燈路口停下時,我盯著窗外,撐著傘等綠燈的路人紛紛挨著,很沉默,僅有幾個相熟的人腦袋挨在一塊說話。
其中還有對高中生。
男生比女生高半個頭,傘特意往女孩那邊偏,女生仰頭和他說話,他很認真地聽,時不時笑一下。
聽完後回頭朝她說話,女生立馬往他肩背拍一掌。
綠燈亮,人群開始陸續過馬路。
我收回視線。
到家的時候,雨勢依舊沒有減小的樣子。
我一進屋,大衣上沾滿濕氣,我媽正好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提醒:「別忘了換拖鞋!」
我將頭髮挽到耳後:「知道知道。」
飯桌上,針對我 26 芳齡還沒有談戀愛這一話題,我媽展開了長達半小時的說教。
說完拿手肘撞我爸:「尤川平,你啞巴了?」
我爸嗔怪地看她一眼:「皇上不急太監急,人年輕人的事你管什麼,小沿沒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我姑娘長這麼好看,哪能隨便便宜那些臭男人,她一輩子不嫁人我也養她。」
我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被我媽打破氣氛,她伸手掐我爸耳朵,嗓音揚高一個度:「你罵誰太監呢你?!」
「……」
我在一邊無聲笑,夾一口菜放嘴裡。
十點左右,兩個支撐不住回房間睡了,囑咐我半天,才回房。
我洗完碗,準備拿垃圾去丟。
掃一眼外面,雨已經停下,我利落換了鞋。
樓下的公共垃圾桶已經裝滿,只得繞去菜市場扔。
路上人少,偶爾一輛汽車疾馳而過。
我越走越覺得奇怪,總感覺身後有腳步聲,但回頭,什麼也沒看到。
直到經過一條巷子,一股狠勁忽然把我往裡推,垃圾袋受力猛地飛出去,而我手撐著牆,疼得說不出話。
腳步聲漸近,我回頭,對上一雙笑得冷漠的眼睛。
金兆佳。
我輕吸一口氣,甩甩手腕。
「要蹲到你可真不容易啊。」他微微躬下身說,對視兩秒後,笑,「怎麼不神氣了,繼續啊。」
我沒接話,心裡是挺絕望,因為這條巷道很長很黑,給人看不到盡頭的幻覺,我只能飛速轉動腦子,視線緊盯著金兆佳。
他個子高我很多,垂頭看我,下一秒,揚手扇過來。
我反應很快地躲開,這舉動一下惹怒了他,單手攥住我的衣領,把我抵在牆上。
「躲你媽呢?」他低低冷笑,「你覺得你今晚躲得掉?」
我喘一口氣,跟著笑:「想弄死我是嗎,我長這麼大想弄死我的人也挺多的,要不你來當這頭一位。」
他湊近我,呼吸掠過我的整張臉,寬大手掌使勁拍我的臉:「哦,你真以為我不敢?」
「這臉挺漂亮的,讓我親兩口,我讓你好受點兒。」
我微微側臉,金兆佳順勢湊過來,還沒碰上,我忽然用力往他額頭處撞。
「草!」
人稍稍後退,我毫不遲疑地往他下方踹,但腿剛伸出去,就被他握住腳腕。
我迎面扇了他一嘴,趁他鬆手剎那,使勁把人一推。
金兆佳伸手扯著我的衣領里拉著我往下倒,順口又罵了句髒話。
「曹你媽!」
我打偏他的臉:「你再罵句試試?」
他一個翻身,我被甩到地上,結結實實挨回一巴掌。
「給臉不要臉是吧?好啊!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我視線偏了一下。
身後高高的圍牆忽然翻現出一道身影,來人的動作很敏捷。
全兆佳察覺到回頭時,字兒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迎面而來就是力道十足的一拳。
這一拳把他一米八的身形打得一晃。
龍沼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揪住他的衣領跟提廢物似的往牆上一甩。
砸出嘭的一聲,很響。
再揮過一拳。
全兆佳沒招架住,捂著臉往地上滑,痛吟出聲。
「你從畜生道投胎來的?」龍沼問。
全兆佳捂著臉痛得說不出話。
「在牢里待那麼多年吃的教訓全進狗肚子裡,不知道你爹媽現在門都不出覺得見不得人?要是沒坐夠你跟爺爺我知會一聲可以再送你進去,讓你在裡邊兒半死不活混完這一輩子!」
一字一句咬著放狠話,聲音沉得很,渾身氣壓低得不行。
這是龍沼生氣的樣。
全兆佳則握緊拳喘粗氣。
龍沼:「不會說話?」
全兆佳先前的神氣在這會兒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骨頭也挺硬,挨了龍沼這幾拳硬是沒慫得立馬求饒。
只側頭吐出一口血水,咬著牙回:「對……不起,龍哥。」
龍沼朝我這邊指:「該給誰說心裡沒數?」
金兆佳又艱難地偏過頭看我,咳著聲音道歉:「對不起。」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起身。
龍沼也起身,視線落我身上從臉掃到腳,直至走到我面前,「你怎麼樣?」
我搖下頭,其實除了剛才那一巴掌,基本金兆佳挨我打最多。
那也只是我反應快,挑在優勢的時機動手。
如果龍沼今天不出現,我跟他耗不了多久,也不會有好下場……
我心有餘悸地呼一口氣,看龍沼:「他的道歉,我不會接受,這種危害社會的人渣,最好待在適合他待的地方。」
龍沼點頭:「知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呢?」
「跑不了。」
走出巷道後,我揉了揉臉,心裡罵了一堆話。
龍沼脫下身上的長衣披我身上,我穿得確實少,因為原本想著下樓丟完就上樓了。
誰知道遇到這檔子事。
「我剛剛看到他臉有點腫,你打的?」他一邊給我扣紐扣,一邊問。
我點頭。
全身暖和不少。
龍沼眯眼:「是真的虎。」
我不以為意,舉起手指晃了晃:「他該慶幸我最近沒做美甲,不然一套下來非得讓他毀容。」
龍沼在一邊笑。
我又問:「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我感覺你出現得好及時,像電影里英雄救美的片段。」
「你沒接電話,我應酬的地方恰好在你家附近,隔很遠在車上的時候就看到了,但沒看仔細,想想還是下車來看看。」
我點點頭,一抬頭,我媽披著外衣下樓了。
「……」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開龍沼。
我媽停了一下,罵:「尤輕沿,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衣服穿在身上呢你把人家推開有用?」
「……」
我不敢說話。
龍沼摸摸鼻尖,也慢慢移到我身後。
天知道,我有多想踹開他。
我媽哼了一聲:「我還說怎麼下樓不見人影了,原來是偷偷約會來了!」
我連忙抬起頭:「媽你誤會了啊,我倆清清白白的!」
她伸手指指我的臉:「這臉,紅成什麼樣了你自己看,還裝呢。」
……我說是被人打的你信嗎?
但她沒打算聽我解釋,看向龍沼,一下眉開眼笑起來:「小伙子,你跟阿姨說說,你和我家輕沿多久了?」
龍沼顯然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和我媽大眼瞪小眼幾秒後,彎唇笑:「幾個星期了,正打算哪天登門拜訪叔叔阿姨。」
就這麼一答,把我媽惹高興了,越看他越喜歡。
龍沼側頭看我一眼,我沒動,主要是我不敢動。
他便收回視線,說:「不早了阿姨,我還有事,你們回去吧。」
「啊?不上來坐坐嗎?」我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