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點不像昀如,你聰明,狠辣,野心大。如果昀如能像你一樣,或許也不會死。
「只是,我已經半隻腳邁進棺材了,何必陪你去冒這個險?」
我拿起剛剛倒好的茶,一飲而盡。
「這個險,只怕老爺子您是冒也得冒,不冒也得冒了。」
15
幾天後,沈知言帶著沈月晗母女回家時,我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
沈知言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CFA 成績我已經查到了,還有進步空間。」
「我會繼續努力的。」我笑了笑,將親子鑑定書遞了過去。
「這裡有份文件您看看。」
考試結束後,我拿著沈知言的頭髮,去了他最信任的醫生那裡。
那個醫生和沈月晗她媽暗通款曲。
早在我出生那年,就做出了一份假的親子鑑定。
我用上了那把劃破我大腿的美工刀,要求醫生再做一遍。
這次,要真實的。
沈知言看著文件,抖著手撥通了醫生的電話。
醫生那邊我早就派人守著了。
他不敢說謊,只得將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我挑眉看著沈知言的臉逐漸失去血色。
好心提醒:「如果還不相信的話,A 城有那麼多家醫院,隨便你再去測。」
沈知言的聲音都在顫抖:「所以,你是我的孩子,小如沒有背叛我。」
「她不僅沒有背叛你,甚至你以為的情人,也是這個毒婦找來去強暴她的。」
我看著沈知言悲痛欲絕的眼,咄咄逼人。
「你們一個不敢說,一個不敢問,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隻手遮天的沈總,被蒙在鼓裡二十年,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啊。
「後悔嗎?晚了。
「顧昀如已經死了,你的懺悔,留到地獄裡去說吧。
「今天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殺人犯!」
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沈知言抖著手,想要來拉我。
被我甩開。
「對了,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我把那份董事會由顧老爺子領頭的罷免書扔給沈知言。
「現在,沈氏財團的負責人,是我了。
「我親愛的父親,感謝你多年『孜孜不倦』的教導,你的女兒如今是不是足夠優秀?足夠符合你的期待了呢?」
沈知言沒了聲音,雙目失神地不知在看著什麼。
仿如瞬息間蒼老。
我沒有再去管沈知言,反手抓過已經呆住的沈月晗。
我把她按在地上。
掏出水果刀,朝著她的臉,緩慢又深刻地劃了下去。
「這個,是還你考試前給我下藥的。」
刀刃太過鋒利,直到血液慢慢滲出來,沈月晗才有知覺。
她驚恐地將我掙脫開。
哀嚎著捂住臉,撲向她的媽媽。
然而她的媽媽早就慌了心神。
那女人跌坐在地,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事情竟成了這樣。
嘴中一個勁重複著:「早該殺了這個禍害,早該殺了……」
曾經預想中的快樂並沒有出現。
我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空虛。
我朝守在一旁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把人帶走。
那些都是沈老爺子的人。
處理這些人的後續,也包括在我和他的協議之中。
老爺子縱橫黑、白兩道這麼多年,手腳乾淨得很。
以後我這些「親人」,是生是死,是殘是瘋。
都不會再來礙我的眼了。
說起來,能讓顧老爺子為我做這些事。
還要感謝周柯。
他收集的證據中有一些牽扯到了沈、顧兩家。
隨便哪條證據抖出去,都能令老爺子的百年基業化為烏有。
想到周柯,我的眉眼柔軟了一些。
他的那份資料被我燒了,我卻給自己留了一份備份。
要是被他知道,怕是會氣出病來。
我抬起頭,緩緩環顧這個凌亂又寂靜的家。
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現在,只差最後一步了。
16
這最後一步,實在不太好走。
夜色漸濃,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街頭緩慢行駛。
後面的車不停地按著喇叭。
我掏出放在車上的手槍。
停車,下車,走到那人的車邊。
他按下車窗,正想破口大罵。
我抬手將槍頂在他的額頭。
沒有一絲猶豫。
按動扳機的同時,嘴裡配著音:「boom!」
我看著他嚇尿了褲子。
情不自禁笑出聲:「孬種,回家換條褲子吧。」
我將那把玩具槍順著他的車窗扔進去,回到自己車上。
這才看到手機顯示著十多通未接電話。
全是周柯打來的。
我不去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我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把電話撥了回去。
打出去不到一秒,電話接通了。
他的聲音從那頭傳來:「沈青,你在哪?」
我扳動打火機,盯著藍黃色的火焰,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回話。
「怎麼?想替沈月晗討公道?」
周柯聽到我含糊的聲音,靜默了幾秒。
問:「要不要來月色喝兩杯?」
我咧嘴笑了。
既然有人求著我帶他上路,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到月色之後,服務員輕車熟路地把我帶向一個包廂。
我推開門,祁玉的聲音透過嘈雜的電子樂鑽進我耳朵。
「我記得你以前和沈青玩得挺好,怎麼後來搞成這樣?」
我站在門邊,聽到背對著我的周柯如是說。
「小時候看她媽媽是個瘋的,覺得可憐,後來發現她也是個瘋的……只是現在,你也聽說了,她家……」
祁玉的唇畔閃過一絲笑意。
如果說剛才我的心情是迷惘。
那麼現在,就是極致的憤怒。
我踹開門,沖了進去。
隨手抄起一瓶紅酒朝桌邊一砸。
俯下身,將鋒利的碎處對準周柯的脖子。
「周柯,我警告你,你可以恨我,愛我,但我決不允許你可憐我。」
周柯在我將尖刺扎入他脖頸之前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拉著我的手,將碎瓶子挪遠了一些。
他凝視著我。
恍惚之間,我仿佛看到了曾經那個攢錢給我買遊戲機的小男孩。
「沈青,你冷靜點,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你等等我,等我搞垮了周家,我帶你走。」
「那沈月晗呢?你不愛她了嗎?」
回應我的是沉默。
一瞬間,我全都明白了。
我看著眼前周柯清潤的眉眼,從未想到有一天會覺得這張臉如此陌生。
原來,他從沒有愛上過任何人。
他只是喜歡遊走在感情關係中,利用他虛偽的好,看著我們斗得頭破血流。
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他可憐的自卑心理。
也是,我早該想到的。
黑暗中開出的花,怎麼會真的潔白呢?
可是他不該來玷污我心裡最後的那片凈土。
我像失了力氣,手中的瓶子落地,應聲而碎。
我聽到一個聲音從我口中傳出。
「周柯,想去兜兜風嗎?」
一旁的祁玉倚著沙發靠背,看了半天戲。
聽到這話,突然開口了。
「你今天開的,是被我動過手腳的那輛車吧?」
我冷眼睨向祁玉。
有時候,太對胃口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漫不經心地抿了口酒,看向周柯:「我建議你別去。她的車被我裝了炸彈,現在遙控器在她手上。」
周柯凝視著我,似乎想從我眼中辨認祁玉的話是真是假。
我沒有回答他眼中的問題,只是繼續問著:「我再問你一遍,想去兜兜風嗎?」
周柯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
只是凝眸看著我,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一股躁意湧上心頭。
還有什麼好找的呢?
當年的我和他,早就不見了。
我起身正準備離開,祁玉擋在我面前,雙眼含笑。
「真薄情啊,這還有一個人呢,怎麼就不問問我?」
我冷笑,繞開他往前走。
我才不會相信祁玉那些逢場作戲。
不過是把彼此當做好玩的玩具。
何必惺惺作態。
祁玉又跟了上來,話語間竟多了一絲祈求的意味。
「沈青,你問問我。」
我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
「所以,你敢來嗎?」
真是浪費時間。
他這麼一個利益至上、狠厲精明的人,怎麼可能……
「奉陪到底。」
他笑著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我的心跳停跳了一秒。
這句話,是當初我回答他的。
17
我駕車疾馳在沿海公路上。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周柯的車緊咬在後面。
車載顯示屏不停地彈著他的來電顯示。
我和祁玉都沒有去管。
坐在副駕的祁玉笑意吟吟。
「怎麼樣,知道周柯以前對你好只是因為可憐你,你還喜歡他嗎?」
我冷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話是你故意引他說的。」
早不問,晚不問。
偏偏在我推門的時候問。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祁玉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那又如何,他本來就不值得你喜歡。」
「那誰值得?」
祁玉突然貼近我耳邊,手輕撫著我的脊背。
「自然是我了。」
低啞的話語聲宛如罌粟。
「我們是同一類人,一樣壞,一樣瘋,一樣勇敢。」
我感到某種不可抗力在心底暗涌。
祁玉還在不停地說。
說他是怎樣玩弄喬梔的感情,說他給喬梔喂了藥,扔進了聲色場所。
說喬梔好像被玩殘了,現在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我靜靜聽著,沒有絲毫同情。
話語間滿是嘲諷:「如果她不是不自量力地和我作對,也不會落得這種下場。」
祁玉認同地點點頭。
「忘了告訴你。
「訂婚宴上那桶水,是我讓她去潑的。」
我突然笑了出來。
「所以,你一開始真的只是想要城中那塊地。」
「是啊。」
「可惜你安排的狗仔被沈知言做掉了。」
祁玉輕蔑地笑:「一個廢物,不死在你爸爸手裡也會死在我手裡。」
他突然貼近我,像是分享什麼秘密一般。
溫熱的氣息吹灑在耳畔。
「不過,我愛上你要比你想像中早一些。
「你知道嗎?你說那句『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的時候,漂亮極了。」
一種莫名的快意在我胸膛迴蕩。
我幾乎想要笑出聲來。
「本來還覺得拉你一起死委屈了你,現在看來,你也算死得其所。」
祁玉垂眼擺弄著手中的遙控器。
「所以我通過考核了嗎?
「現在,我的屍體夠不夠格躺在你身邊?」
我反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什麼時候拿走的?」
「嗯……差不多是說到『同一類人』的時候。」
祁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來電的提示音擾得不厭其煩。
他接通了電話。
周柯略顯急切的聲音從那頭傳來:「沈青,你別做傻事!」
我輕聲笑著。
「周柯,我發過誓,要讓所有害死我媽媽的人付出代價。
「而那些人中,也包括我。」
我切斷電話。
也切斷了我與周柯之間,連真心都充斥著謊言的虛妄。
曾經我以為,他是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
後來我才明白,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
已經死在了那個連窗口的鐵柵欄都要包裹著棉層的囚牢里。
我好想她。
靜謐的車廂內,我聽到祁玉問:
「準備好了嗎?」
我看向天邊泛起的魚肚白。
如同黑夜中隨時會消失的光。
渾濁,卻透亮。
我笑著點點頭。
伴隨著他按下按鈕的動作,我們異口同聲說出那句「boom!」
整個世界絢麗如轉瞬即逝的煙花。
如同這場盛大演出的落幕。
也或許,是新故事的序章。
誰又說得清呢?
18
世間本渾濁,愛與罪同歌。
【番外】
小女孩抱著懷裡的娃娃,眨巴著一雙大眼,問:「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當然是壞蛋全部死光光啦。」
她搖了搖頭,不解道:「誰規定壞蛋就一定要死呢?」
「到底什麼是好蛋?什麼是壞蛋呢?」
我被問得手足無措。
胡亂答道:「emmm……遵紀守法,勤勞善良,誠懇待人的就是好蛋。」
「可是,大家最後都要死,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壞蛋呀?」
我按住她毛茸茸的腦袋,塞進被窩。
「小孩子哪來這麼多問題?快睡覺。」
毛茸茸又鑽了出來。
「媽媽,我不想他們死,那顆炸彈就不能也是玩具的嗎?」
昏黃的燈光中。
我看向床頭擺放著的獨角獸娃娃。
它經歷過風吹雨淋,骯髒破爛,肚子上還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縫針線。
可是沒人知道,那裡面的棉花,是黑是白,是什麼形狀。
我笑了笑,輕點著女孩額頭。
「祁青玉,你再不乖乖睡覺,我就去把爸爸喊來咯?」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