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倆不分上下,一路飆到了約定地點。
祁玉從車上下來,邪肆的眉眼染上幾絲快意。
「既然是遊戲,總要有個賭注。女士優先,先說你的吧。」
我走到祁玉面前,抬手。
指尖沿著車身的線條滑動。
笑道:「你的車不錯。」
祁玉盯著我的手指,眼底暗了幾分。
「你要這個?」
我輕哼一聲作為回答,指尖從車身滑到祁玉的胸前。
「你呢?想要城中那塊地?」
「本來是這麼想的。」
祁玉含笑看著我從他胸前的口袋勾出炸彈遙控器。
「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
「我想要你。」
07
「胃口不小。」我收下遙控器,輕笑著拍了拍祁玉的臉,「贏了我再說。」
祁玉:「我好像必輸無疑了,畢竟我可捨不得你死。」
我微挑眉稍,回身上了車。
瘋子之間有種心電感應。
只一眼,就能感到黑暗靈魂的共鳴。
我也捨不得祁玉死。
難得找到這樣好玩的玩具,可不能輕易玩壞了。
我抬眼看向路那頭的祁玉。
他坐在車裡,單手撐在車窗邊,支著頭。
用口型無聲數著「三、二、一」。
遊戲開始的瞬間。
伴隨著提示音,車載顯示屏跳出幾個字:「綠林精神病院」。
我一邊接通電話,一邊踩下油門。
「忙著呢——」
那頭打斷了我的話。
「顧女士自殺了。」
08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回過神的時候,祁玉的車已經到了眼前。
我抿緊唇,掛了倒擋。
掉轉車頭,結束遊戲。
一路上,我沒有鬆開過油門。
好像闖了很多紅燈,但我不在乎。
又或者說,哪怕撞死一萬個人,我也想趕在那個女人死之前去看她一眼。
然而當我趕到綠林的時候,只看到一襲白布。
「沈小姐,很抱歉。」
急救醫生滿臉歉意。
我置若罔聞地繞開醫生,走到床前,掀開白布。
那是一張和我極其相似的臉。
本該是明艷貌美不可方物的。
卻蒼老灰敗得宛如垂暮。
「明知道她不想活,為什麼不看好她?」
我的聲音乾澀嘶啞。
「我們每天都有檢查房間內的物品,只是她把安眠藥藏在獨角獸娃娃里,那隻娃娃……」
一旁的護理人員低聲解釋,話說到一半沒了聲音。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不許任何人碰那隻娃娃,包括我這個娃娃原本的主人。
如果有誰想從她手中拿走娃娃,她就會發了狂一般亂撞嘶吼。
「我不分享!不分享!」
身後的醫護人員不知何時退出了房間,臨走前還貼心地關緊了門。
我抬手撫摸女人的臉。
僵硬,冰冷。
我輕聲呢喃:「媽媽,你是在懲罰我嗎?」
顧昀如是個好母親,但僅針對於普通人而言。
對於從小就要在名利場廝殺的我來說,她的那套愛的教育,只會讓我一敗塗地。
那個獨角獸娃娃是她送給我的。
幼兒園時,李家小女兒想要我的娃娃。
我直接打斷了她的鼻樑。
回家後,顧昀如教育我:「青青,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歡,你要學會分享。」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後來,顧昀如得知沈知言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甚至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她不再看我,每天躺在床上,又哭又笑。
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那曲子,是曾經沈知言經常彈給她聽的。
終於有一天,我推門進去。
頂著那張稚嫩的臉,笑道:
「媽媽,爸爸也有很多人喜歡,你要學會分享……」
我至今仍記得她的眼神。
從迷茫,到絕望,最後是瘋狂。
09
看吧,根本沒人願意分享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
10
我平靜地收拾起顧昀如的遺物。
她房間的衣櫃里掛滿了昂貴的漂亮裙子,全都是外公派人送過來的。
我只覺得可笑。
一個心都空了的人,就算每天吃著用金子做成的飯。
還是一貧如洗。
收拾好一切,我的目光移到床頭那個破舊骯髒的獨角獸娃娃。
藥是一片一片、一年一年從小孔里藏進去的。
可是要想取出來,只能將娃娃開膛破肚。
爛了的東西,不要也罷。
「我只是把你教給我的道理,還給你。
「我沒有錯,沒有人可以懲罰我。」
我抓起獨角獸娃娃,從窗口的鐵柵欄之間扔了出去。
11
我直接開車回了沈宅。
進門時,沈知言正坐在沙發上看公司資料。
我提著那個裝滿了顧昀如衣物的箱子,走到他面前。
沈知言抬眼掃過我,又看向資料:「回來了?你闖紅燈的違規記錄都被拍下來了。」
「顧昀如自殺了。」
沈知言頭也沒抬:「足足有二十幾條,你知道一旦曝光股價會跌多少嗎?」
「我說,我媽媽死了。」
沈知言又翻了一頁資料:「我已經派人抹掉記錄了,下次做事手腳乾淨點。」
曾經有人說我是個沒有感情的魔鬼。
然而此刻。
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我的心被一寸一寸割裂、撕碎。
某根繃了很久的弦,突然斷裂開來。
我打開箱子,朝沈知言扔了過去。
五彩繽紛的裙子在空中紛揚散開。
有幾條落在沈知言工整的鐵灰色西裝上。
滑稽,可笑。
像這個家一樣。
我終於控制不住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12
沈知言因為我的「沒有禮貌」懲罰了我。
這次,他把我關進了那個狹小幽暗的禁閉室。
每當我沒有達到他的期望時,都會來這裡。
其實我並不會經常被懲罰。
因為我的成績足夠優秀,也足夠不擇手段。
然而,我還是恨透了這個地方。
黑暗中,我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只記得從小窗口裡送進來的飯菜已經變了幾十樣菜色。
我不會傻到去學電視劇里那些寧死不屈的人,玩什麼絕食抗議。
我要漂亮而強大地活著。
每一口飯,都要努力地吃。
然後才有力氣讓那些我討厭的人,沒有飯吃。
被關禁閉的最後一天,是沈月晗來給我送的飯。
我慢條斯理地吃著,她坐在一旁托腮看我。
「姐姐,你知道為什么爸爸會對你這麼殘忍嗎?
「我媽媽說,她找人強暴了顧昀如,你猜,你是誰的孩子?」
見我沉默,沈月晗覺得自己總算扳回一城。
越發趾高氣揚。
「快點吃吧,今天就是 CFA 考試,你的駕照被沒收了,爸爸讓我帶你過去。
「對了,去之前你還得洗個澡,別弄髒了我的新車。」
這場考試我準備了很久,不能耽誤。
於是我輕描淡寫地把沒喝完的熱湯潑了她一臉。
「恐怕你也得洗個澡了。」
沈月晗捂著臉尖叫,想叫醫生來,又害怕沒有完成沈知言交代的任務會受到懲罰。
只得跑回自己的房間去沖涼水。
等我倆一同光鮮靚麗地抵達考點時,考試已經快要開始了。
我看著眼前越來越模糊的景象,搖了搖腦袋。
「沈月晗,你無不無聊,這麼多年只會下藥這一招?」
沈月晗眨了眨眼,無辜地笑:「姐姐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對了,考試要加油喔,如果連這種證書都考不下來,回去怕是又要被關小黑屋了。」
我絕對,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
我努力保持著清醒,冷笑道:「這種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連二級都沒考過的廢物。」
13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我幾乎連路都走不穩。
恍惚中看到祁玉站在不遠處,背靠車身。
笑著朝我招手。
「好久不見。」
我咬緊唇,維持著正常的走姿,來到他面前。
揚起笑:「沒記錯的話,那天我掉頭之前,你已經停了。」
「沒錯。」祁玉的視線落在我的紅裙上,笑意加深。
「既然這樣,那就讓開點,別妨礙我駕馭我的新車。」
我抬手想將祁玉推開,卻被他反手按在車門邊。
他貼近我,手緩緩向下。我擰緊眉心。
「別傻了。」侵略的氣息吹打在我耳旁,「你唯一需要駕馭的,只有我。」
腿上的傷口隔著一層褲襪,被他溫熱的大掌覆蓋住。
他把手抽出來,將沾染上的血液在我的唇瓣摩挲,塗抹。
「果然,你還是最適合紅唇。」
為了保持清醒,進考場前,我用美工刀狠狠在自己腿上劃了一道口子。
傷口藏在裙底,血液沁入黑色褲襪。
我以為沒人會發現。
「只聽說你對別人狠,沒想到,對自己也挺狠。」
我沒有理他。
用手背抹掉唇上的血,從包里翻出口紅。
把他的車窗當作鏡子,在唇上勾勒塗抹。
「你那個好妹妹下的藥?她怎麼凈玩些不入流的把戲?」
我忍不住贊同:「確實。」
見我有了回應,祁玉俊極的眉眼染上笑意。
「我去劃花她的臉,如何?」
我將口紅放回包里,抿了下唇。
笑道:「不用,我自己來。」
他笑了笑,再開口是提出要開車送我。
我樂得有免費司機,沒有拒絕。
上車後,我報了一個地址,正準備閉目養神,卻聽到他說:
「先去醫院。」
「我還有事要辦。」
「先去醫院。」
「你好吵。」
「先去醫院。」
我睜開眼,抬手就要去拉車門。
祁玉急急落了車門鎖,把車停下。
「行,先去辦事。」
「但你的腿要包紮一下。」
話落,他翻出車裡的醫藥箱,不由分說地攬過我的腿,架在他的腿上。
我不由得跟著他的動作扭轉身子,面向他。
我感受到他的指尖在我腿上遊走,傳來一陣酥癢。
不禁擰眉:「祁玉,你逾矩了。」
他加重手下的力道。
我吃痛,捶向他的肩頭:「放開!」
他沒有鬆手,聲音陰惻惻的。
「一想到這麼漂亮的腿會留下疤,我就想殺了你妹妹。」
「這是我的腿,你憤慨個什麼勁?」
「我不是說了嗎?我想要你。」
我把腿收了回來,不在意地笑。
本想提醒他打賭輸了。
念頭一轉,開口道:「如果你能通過我的考核,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嗯?」
「我最近要對付的人有點多,分身乏術。」
祁玉笑了:「你想讓我去搞喬梔?」
我也笑了。
不得不承認,祁玉對極了我的胃口。
14
辦完事,祁玉把我送回了家。
我抄起水果刀開始找人,卻發現沈月晗和她媽媽都不見了。
問了僕人才得知,沈知言出國談生意,沈月晗吵著要一起去玩。
於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走了。
沈月晗以為知道了我不是沈知言親生就可以隨便拿捏我。
結果下了藥又害怕我報復,守著避風港逃了。
可是她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
我放下刀,無聲地笑。
更何況,她死也不會想到。
那個她自以為的真相,不是真相。
反而是送給我的一份大禮。
送飯時她嘲諷我不懂沈知言,以為我的沉默是認輸。
卻不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下笑意。
我可能是不懂沈知言,但我太懂顧昀如了。
如果我不是沈知言的骨肉,根本就沒有命來到這個世界。
不知道沈知言知道這一切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
不過,要想徹底擊垮沈知言,還需要很關鍵的一環。
這些年來,沈知言之所以能在 A 城呼風喚雨,少不了顧家的扶持。
……
我驅車來到顧家。
面對著顧老爺子,笑意吟吟:「外公。」
「你母親的葬禮都沒來,怎麼現在來了?」顧老爺子輕抿杯中熱茶,並不十分熱絡。
也不怪他不喜歡我。
我自小與他接觸不多不說,更是逼瘋他女兒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今顧昀如死在了精神病院,他不讓我陪葬都算好的。
然而我依然帶著那副笑臉:「我被爸爸關起來了,這不一被放出來就趕著來看您了?」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你們家的爛糟事,我懶得管。」
我乖巧地為老爺子添茶,輕聲道:「媽媽死得這樣不光彩,如今屍骨未寒,父親就帶著情婦和她的女兒去國外度假了,您真的咽得下這口氣?」
老爺子笑了,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小青,我知道沈知言出國是為了談生意,你不用在這添油加醋。
「我是昀如的父親不錯,但也是個商人,如今已經賠了一個女兒,不能再賠了生意,以沈家目前的實力——」
我聽得不耐煩了,打斷了老人家的生意經。
「如果我說,我可以頂替父親的位子呢?」
這些年來,除了學習和玩弄沈月晗。
我的時間幾乎全用在了幫忙打理公司事務和參加宴會上。
這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接管公司。
只不過現在,我想把這件事提早一些。
老爺子怔了半晌,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