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爸爸對罵,甚至拿起鐮刀要對打。
媽媽來拉架,把我們分開。
她將我拽到廚房抹眼淚:
「媽媽知道對不起你,但我跟你爸爸將來的確是要靠你哥哥的。
「你看村裡的人家,都是幫扶兒子的。
「我跟你爸爸好歹沒攔著你讀書,沒有隨便找個人把你嫁了收彩禮錢。
「以後我跟你爸爸再難,每個月也擠兩百生活費給你,行不?」
……
17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這些年媽媽真的很操勞,頭髮白了許多。
她衣服的袖口都是毛邊,外衣口袋掉了。
那一塊顏色格外深些。
爸爸的脊背也彎了。
為了省錢,抽的煙也由軟白沙換成了相思鳥。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
你知道他們不好,知道他們偏心。
卻又知道他們的苦難,目睹他們的難處。
你想愛他們,他們卻總是傷害你。
你想要離開他們,他們卻又用一點點的愛牽絆住你。
文理分班後,課業更緊張了。
好在我跟小安都進了理科重點班,成了同桌。
那次我上網跟莎莎聊天,她說:【你寄給我的書,我都收到了。】
【曉霞,我現在開始努力,真的不晚嗎?】
【當然不晚。】我興奮極了,【你這麼聰明,一定沒問題的。】
【莎莎,你可以靠自己進大學,你可以自己成為大學生。
【對了,我可以去食堂兼職,不僅管飯還能給一百塊,你把錢留著自己可以上補習班。】
結果莎莎把我臭罵一頓。
【你腦瓜本來就不是最聰明的,還想分心做別的?
【掙那仨瓜倆棗你也發不了財,我多給你一兩百也不會破產。
【你要敢去兼職,我就跟你絕交。】
……
實際上,後來媽媽兌現了承諾,每個月給我兩百生活費。
那時食堂葷菜一塊五兩塊,素菜一塊。
加上我每隔一段時間從家裡帶點鹹菜上來。
兩百塊雖然緊緊巴巴,但是也夠用了。
除了吃飯學習,生活還是有許多細碎的溫暖和善意。
夏天蚊子多,冬天又冷。
女廁所門口的五瓦燈泡也很昏暗,味道還很重。
也不知從哪天開始。
寢室外走廊上那盞壞了很久都沒修好的燈泡,突然就好了。
瓦數還挺大的,看書一點也不費眼睛。
我們宿舍樓外面就是小道。
每天晚上十一點,會有個奶奶推著賣糖油粑粑臭豆腐的車子回家。
她總會強行塞我一碗。
「沒賣完,這玩意不能過夜,倒了也是浪費。
「我用的都是乾淨好東西,放心吃吧,妹子。
「讀書是該認真,也要注意身體哦!」
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賣不完。
室友們也很好。
會用自己帶來的雞肉丁牛肉末來跟我換鹹菜吃。
說什麼鹹菜開胃,肉吃多了發胖。
學校只要一有助學金獎金,班主任老劉總是第一個想到我。
要說高中三年除了學習之外我還學會了什麼。
我想那就是坦然面對困境,坦然接受善意。
別因為貧窮而自卑,也別在別人關心你時敏感。
坦然接受別人的好意,心懷感恩。
將來某天有機會,你再回饋這份善意。
不一定是回饋給當初幫你的人,也可以是幫助其他有需要的人。
我知道自己是普通的。
縱使在小安的幫助下我找到了適合自己學習的法子,我也不是聰明伶俐的那個。
我考試從來沒有超常發揮過。
失誤倒是有過多次。
我無法靈光一現,解開數學的最後一道大題。
我沒有腦子飛速運轉,很快就記下滿頁的英語單詞。
我不能每次都舉一反三。
我還是會在類似的問題犯同樣的錯誤。
但我能感覺自己像是沙漠裡的風滾草,在知識的海洋里浸泡著。
一點點、一寸寸地復甦。
能感覺自己的生命,充滿越來越厚重的力量。
因為普通,才需要更加努力。
如此才有向上一步的機會。
三年如此漫長。
三年又如此飛快。
我還有那麼多的數學公式沒有掌握。
我還有那麼多的文言文記得不夠牢靠。
我還有許多英語例文來不及看。
我還有好多張理化生試卷沒做完。
可惜高考不等人。
它滾滾而來。
18
等待發試卷時,我想起前段時間跟莎莎聊天。
她說:【這三年你一直在努力,你沒有辜負過自己,更沒辜負過我。咱就放寬心去考就是。】
【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我考試那兩天,她還跑去廟裡燒了兩天香。
考完後等待出成績那段時間,很多人跟我聊過這事。
兩個姑姑說:「你爸媽供你哥哥讀三本,頭髮都白得差不多了。」
「你至少要考個二本才能去讀。」
「要是三本和專科,就不要浪費你爸媽錢了。」
大伯母說:
「二中那樣的教學水平,能考到什麼好學校?
「你堂哥那些讀二中的同學,都去讀專科咯。
「你這三年書就當把自己養大點,不然十五六歲小姑娘出門賺錢,也是不安全。」
出成績那天村裡正好修水渠,大娘嬸子們還在議論。
「浪費了三年的時間,這要是去打工,一層樓房的錢都賺到了嘛。」
「紅花的腦殼也是進了水噻,一個妹子這麼供,純粹是浪費錢!」
趙嬸嘴更毒。
「是哪個好心人瞎了眼供她讀二中,這錢肯定是打水漂漂了嘛。
「她要是能考個像樣的大學,我明天就改跟她姓!」
……
距離中考過去三年,村裡起了不少樓房,有好幾戶都裝了座機。
但我家更窮了。
我依然蹲在支書家門口,牆上的鐘走動時咔嚓咔嚓。
聲響一下一下敲打在我的心上。
十二點。
正是下工的時間。
支書催促:「快快,時間到了,打電話撒。」
撥了好幾次,電話一直忙音。
好不容易打進去,我輸入准考證號。
趙嬸扛著鋤頭經過,大嗓門地吼:「曉霞,上四百分沒?」
電話那頭,機械女聲開始播報我的分數。
19
村支書將耳朵貼在聽筒上,皺著眉:「多少,沒聽清,快讓它重新播一遍。」
趙嬸嗤笑:「不會連四百都沒得吧。」
媽媽也下工了,光著腳提著一雙破涼鞋站在門口。
她像是想進來,又怕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神色糾結。
我按了重聽,又按下免提。
「您的總分為 552。」
媽媽扔了鞋子鋤頭跑進來,整個人幾乎撲到電話上。
問:「多少?」
「我沒聽錯吧,你讓她再播一次。」
再播多少次也是 552。
那年一本線是 536,我高出一本線 16 分。
跟大多數的聰明人比起來,這實在算不上什麼好成績。
但這是我高中三年,唯一一次超常發揮。
此前那麼多大大小小的考試,老劉說,穩住的話,我二本沒問題,最好的結果就是擦個一本線。
而這 552,是那一年二中的年級第三。
小安是年級第一,比我多了二十分。
媽媽眼淚涌了出來,喃喃道:「552,552。」
她握緊我的手,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曉霞,你考了 552。」
我也從激動中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撥通了莎莎的小靈通。
「我考了 552,比一本線多 16 分。」
電話那頭靜悄悄,良久,我聽到她的哽咽:
「太好了。
「恭喜你,曉霞。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真為你驕傲。」
……
掛斷電話後,趙嬸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站在那兒:「不是搞錯了吧,怎麼可能考那麼高?」
我盯著她,目光咄咄:「張嬸,明天我就陪你去派出所改姓吧?」
媽媽已經回過神了。
她擦乾眼淚,將身上的衣服擼了擼,衝著看熱鬧的眾人道:「曉霞考了 550 多分是大喜事,我現在就回去殺雞殺鴨。」
「你們要是不嫌棄,中午就去我家吃。」
立馬有人附和:「不嫌棄不嫌棄,狀元飯必須要去吃。」
「讓我屋裡崽也蹭蹭狀元氣。」
村子太小,教育資源也落後。
我是這些年考得最好的一個。
媽媽去村頭小商店買了兩掛萬字鞭,爸爸將早些年姑姑送給他,一直捨不得喝的好酒也拿出來了。
後來他舌頭喝大了,含含糊糊地說:「培養了澤恩十幾年,沒想到最後反而是曉霞有出息。」
「命,這都是命!」
……
村支書道:「所以伢子妹子都一樣,只要有心讀書,都要培養。」
媽媽忙前忙後,都沒上桌吃飯。
我去廚房找她時,她正躲在火膛邊啜泣。
她哽咽說:
「這些年是媽媽沒本事,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讓你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真的不是個東西。」
我的心已經軟了。
但是她又說:「你以後有出息了,記得也要幫扶你哥哥。」
「你們是世上最親的人,千萬不要像你兩個姑姑那樣看不起你爸爸和我。」
20
我的心又硬了。
家裡很熱鬧。
很多人都羨慕爸媽的福氣。
他們也誇我,順便「教誨」我以後有出息了,一定不能忘記爸媽的辛苦。
一定要幫扶家裡的男丁——哥哥。
我很開心,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疲倦。
我填了本省的大學,順利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在網上跟莎莎舊事重提。
【莎莎,你回來讀書吧。
【我們一起去大學。】
隔了很久,莎莎問:【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連我都能考上一本,你考清華北大都沒問題。】
莎莎無語:【你太高估我了,我怕自己連二本都考不上。】
但她還是回來了。
在那之前,我求支書出面,騙趙嬸拿出了戶口本。
莎莎因此瞞著她辦到了身份證。
我陪她去隔壁市的復讀學校。
招生的老師皺眉:「你這樣沒底子的,按理是不能收的。」
「如果你很想讀的話,學費得六千。」
這簡直是天文數字。
那時候公辦高中一年的學費住宿費,大約是 1200。
復讀學校要升學率,好苗子甚至願意貼錢請來讀。
像莎莎這種完全沒上過高中的,必須交足錢才能進去。
莎莎退縮了:「這麼貴,要不就算了吧。」
「我也不是很想讀,讀了也不一定考得上,還是別浪費錢了。」
……
這幾年她在外面只能算個童工,沒有學歷年紀又不夠。
一個月賺不了幾個錢,還給我出了學費補貼了生活費。
自己剩下的全部家當也就五千塊。
我一把拽住她:「我有錢,我可以供你。」
老劉給我介紹了三份家教。
一天八小時。
可以拿 140 塊。
學費可以辦助學貸款。
因為二中升學率低,我考上一本也是長面子的事,老劉還跟學校申請了一筆獎金,兩千塊。
已經撥到了我銀行卡里。
我填的大學在省會,不管是做家教還是兼職,機會都很多。
我覺得養活自己之餘,是有餘力援助莎莎的。
「可是我……」
「沒有可是。」我打斷她,「以前是你幫我,現在輪到我幫你了。」
「莎莎,我走出了這攤淤泥,絕不能將你留在裡面。」
我大一做過很多兼職。
只要賺錢的,我都會去試。
除了家教之外,去各大寢室推銷電話卡,七夕在路邊賣玫瑰,在小商品市場批發小飾品,節假日時在公園擺地攤。
有段時間還賣過衣服。
記得那時室友們總問我:「曉霞,你每天那麼忙著掙錢,怎麼都不見你買件新衣服?」
21
我那時見到闊別多年的莎莎。
發現她的行李只有小小一個箱子。
裡面裝著三件夏天的衣服、兩件冬天的外套。
衣服鞋襪都很舊。
她為什麼不捨得買新的?
因為我。
我如今為什麼不捨得對自己好呢?
因為她。
她的確落下太多年。
或許一年的復讀難以成功。
我得多攢點錢,做好讓她再讀一年的準備。
我怕她不捨得吃喝,隔段時間就去看她,給她買牛奶和吃的。
除了這些之外,我每周都會去學校的機房上網。
從各大網站尋找那些尋親的消息,同時也在天涯里寫帖子。
幫莎莎尋找她的父母。
那會微博好像還沒有,天涯貓撲是流量最大的地方。
每個人都說希望渺茫。
但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想放棄。
莎莎的確聰明,她曾經大致翻閱過我寄過去的教材。
進復讀學校後,一開始的名次是倒數。
但她聰明又努力。
慢慢地到了班級五十多、四十多、三十多、二十多。
五一前的那次月考,她拿到了班級十五。
她老師說,只要能穩住,考個二本肯定不成問題。
那會兒五一還是放七天假的。
我特意空出一天時間去找她。
卻萬萬沒想到,撞見趙叔趙嬸在大鬧復讀學校。
隔壁村有個男生也在復讀學校,他想追求莎莎,被拒絕後惱羞成怒,將莎莎的存在告知了趙叔趙嬸。
生活就是這麼操蛋。
就算莎莎已經成年。
就算趙叔趙嬸並不是她親生爸媽,也從未好好愛過她。
但他們占著爸媽的身份,就是可以掌控莎莎的人生。
他們指責學校不經過他們同意就收下莎莎。
控訴學校騙錢。
要求學校退還學費。
在學校門口撒潑打滾,罵莎莎沒良心白眼狼……
警察來了,把他們帶走教育。
放出來後,他們又來學校門口哭喪。
舉著喇叭要學校退錢,把女兒還給他們。
學校門口堆著無數人看熱鬧,教導主任頂不住壓力,要勸退莎莎。
我壓著一肚子憤怒哀求。
「我們交了費的,莎莎也成年了。
「他們不能把莎莎怎麼樣……莎莎很努力,她一定能考上大學,求求你們。
「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下了很大的決心,盡了最大的努力才走到這一步。
「這是她改變人生唯一的希望。
「求求你,求求你們給她一次機會。
「我可以加錢,我還有錢。我還有三千塊。」
22
我說著就去掏銀行卡。
教導主任按住我的手,深深嘆息:「我知道她是好苗子,除非她能把她爸媽擺平,不然……」
「學費我可以退給你們。」
那一刻,我在莎莎臉上看到了絕望。
她低著頭,眼底含著淚,拉住我的手,淺淺笑著:
「算了吧,曉霞。
「我不讀了。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
我的心要炸了,猩紅著眼咆哮:
「我不信!
「我不信這狗屁的命。
「憑什麼所有的苦難都加在你身上?
「莎莎,你不許說放棄,我現在就去買把刀,我砍死那對狗男女。」
莎莎死死抱著我,眼淚決堤而出。
「曉霞,你不要犯傻。
「為他們搭上自己一輩子不值得。
「我沒關係的,不讀大學也沒什麼。學費也能退,我們也沒什麼損失。
「我拿著這筆錢跑了,他們再也找不到我。
「我沒事的,我很好。」
她滾燙的淚全部滴落在我手背上:「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夏初的風冰涼。
盪過空曠的走廊。
我撕心裂肺地哭吼:「為什麼,為什麼呀!」
莎莎只緊緊拽住我,一遍遍重複:「我沒事,我很好。」
「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耳邊響起一個顫抖的女聲:「請問,你們誰是趙莎莎?」
我茫茫然抬頭,看到了一張和莎莎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莎莎也愣住了。
那個女人更是渾身發顫,眼淚滂沱而出,衝上來一把抱住莎莎,很長很長時間才抖聲道:
「琳琳,媽媽終於找到你了。
「琳琳,我是媽媽呀。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媽媽,我是你媽媽,對不起,媽媽來得太遲了,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寶貝……」
琳,美玉也。
原來莎莎,真的是親生父母的掌上明珠,心中美玉。
是莎莎的親生哥哥在論壇看到了我發的帖子。
我那張帖子裡附了當初跟莎莎一起拍的大頭貼。
三歲時,宋叔和周姨帶著他們兄妹倆一起去旅遊。
不過是買個棉花糖的工夫,莎莎就被拐走了。
後來警方抓住了人販子。
那人供出來那批孩子都被賣到北方。
所以這些年,周姨一直在北方各個城市尋找。
卻不承想,莎莎竟然落在我們那個小山村。
莎莎的神色還很茫然。
我拉住她的手,激動不已:「莎莎,這是你親生媽媽,我就說,像你這麼漂亮可愛的姑娘,哪個父母會捨得送人。」
「莎莎,你其實早有愛你的家人,你有愛你的爸爸媽媽,你還有哥哥。」
莎莎眼底的淚涌了出來。
「真的嗎?」
23
周姨將她摟緊:「真的,真的。」
「我的傻孩子,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趙叔趙嬸還想從周姨身上摳點錢。
但周姨可不是軟柿子。
「你從人販子手上買我女兒是犯法的,你這些年還一直虐待她。
「你還想要錢?我要送你們夫妻去坐牢!
「我兒子學法律的,是律師。他就是為了將來給妹妹撐腰,才學的這個專業!」
趙叔趙嬸當初生不出孩子,所以才買了莎莎。
後來有了自己孩子後,覺得自己花了冤枉錢,才一直作踐莎莎。
年代久遠,想要定他們的罪很難。
但琳琳哥哥起訴了, 法院的傳票就足夠嚇尿趙叔趙嬸了。
正是要考試的節骨眼,戶口不好轉出省,更不好隨意換環境。
周姨在復讀學校附近租了個房。
每天接送。
臨考試前琳琳還跟我抱怨:「我媽盯我太緊了, 恨不得寸步不離。」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都成年了。」
因為失去過。
不能再承受丟失一次的痛。
所以周姨才會分外緊張。
電話末尾,琳琳又說:「曉霞,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有時候會做噩夢, 夢見自己還是那個被毒打被嫌棄、永遠看不到未來的莎莎。」
我斬釘截鐵:「不是夢。」
「琳琳, 這是早就該擁有的幸福。」
「謝謝你,曉霞,如果不是你這麼多年一直堅持幫我找親人,我不可能重新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
「我們之間, 不用說謝謝。」
有了周姨無微不至的照料,琳琳的學校成績更上一個台階。
唯一遺憾的是,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很快就迎來了高考。
她考了 546,過一本線 14 分。
我鼓勵她填去爸媽所在的城市。
這些年周姨為了找她四海漂泊, 如今一家人也該團圓了。
琳琳有點遺憾:「可我本來想跟你進一所學校的。」
「難道不在一所學校, 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那當然不會。」
「再說,我們可以考研到一所學校。」
琳琳眼睛亮了:「是呢, 我們考北大怎麼樣?」
我眼前一黑:「饒了我, 姐。」
「你看我像是讀北大的料嗎?」
「努努力嘛!」
「北大不是努力就能上的。」我很大聲,「我有時候真不想跟你們這些聰明人說話。」
琳琳笑了。
我也氣笑了。
其實,讀什麼學校都無所謂的。
因為我們始終是從泥濘里, 一起長出的並蒂蓮啊。
花開兩朵, 相依為伴。
生死不息。
後記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村裡很多人, 包括我爸媽都知道, 琳琳是買來的。
但是他們都閉口不言。
媽媽說:「人家花了錢的,你趙叔趙嬸是那樣的性子, 要是知道是我舉報的, 房梁都要給我拆了。」
好在報應總歸會來。
琳琳回到親生爸媽那後,趙嬸的皇太子突然就病倒了。
去醫院一查,是胰腺癌。
這個癌症被稱為癌王,無法治療。
很快就走了。
趙叔更是借酒澆愁, 摔了一跤偏癱, 半身不遂。
村裡人私下裡都說,他們夫妻命中無子, 但琳琳命中注定有兄弟。
弟弟是她帶來的。
可惜趙叔趙嬸不珍惜。
所以琳琳走了,這個弟弟也就死了。
或許是這件事觸動了爸媽。
那之後,他們對我好了許多。
總是要給我生活費, 經常打電話噓寒問暖。
可惜。
我理解他們的難處, 卻無法親近他們。
就這麼淡淡地處著吧。
另外一方面,宋叔和周姨對我極好極好。
琳琳還一度想撮合我跟她哥哥。
遺憾的是, 他哥哥已經有了心上人。
琳琳家住的別墅。
第三層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空間。
周姨為了補償她, 只要她多看一眼的東西,就會帶回家。
慢慢地,我從她身上,已經找不到當初那個土地廟哭泣的孩子的影子了。
那天下雨。
我們在全玻璃的露台發獃。
她指著樓下池子裡的荷花:「看, 是並蒂蓮。」
池子裡的並蒂蓮開了。
月光一樣皎潔的白色。
琳琳歪著頭看著我笑:「它們真好看,互相依偎而生,就像我們一樣。」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