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辦法再說服自己陪程妄虛與委蛇了,他現在像被人抽乾了腦漿子,我甚至擔心哪天唐詩琪發話把我賣了他都點頭。
我拒絕的乾脆。
「馬上我就要進組了,大女主劇,我是女一,凹的就是清醒女性的人設,現在你讓我跟公眾說這種違背公序良俗話,失了資源是小,官方下場封殺我也不是沒可能的。」
我冷著臉轉身就要離開,程妄沒想到一向百依百順的我會拒絕,更覺得在新歡面前失了面子,情急之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冷聲威脅。
「你今天如果不答應,我程氏集團先封殺你。」
我愕然,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傳來一聲冷冽的質問。
「我怎麼不知道,現在程氏是我這大侄子當家做主了?」
6
我循聲望去,瞳孔驟縮呼吸一滯。
一個小時前還裸著腹肌供我玩樂的男人緩緩走進會議室,面容清冷看不出喜怒,身著筆挺得體的西裝,渾身的氣質矜貴而散漫,步態從容坐上主位。
程妄身子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倒退了兩步,言語也有些結巴。
「不是的小叔,我跟向晚開玩笑呢。」
李彥,不對,現在應該叫程宴禮。
他不動聲色瞟了程妄一眼,眸底閃過一抹涼意。
「你覺得這玩笑好笑嗎?程氏因為你這幾年不知道蒙了多少羞,現在選擇題擺在你面前了,是主動把這個女生辭退,還是選擇澄清和向晚的關係,你看著辦吧。」
程妄怔在原地,目光在我和唐詩琪中間猶豫不決。
程宴禮斜睨著他,微露譏嘲。
「向晚還在上升期,反而是你,這麼多年沒拿出一個像樣的成績,反而一再讓家族蒙羞,我替你做決定吧,錄完這場綜藝就退圈,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程妄,我警告你,夾起尾巴做人。」
「還有這位,唐小姐是吧,你們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同樣的警告我也送給你,你如果真這麼清高,就把吃進去的都吐出來,你捨得嗎?」
唐詩琪臉色煞白,程妄不敢多言,拉著她灰溜溜離開。
碩大的會議室只留下我們兩人,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的我措手不及。
他是程妄的二叔,我是程妄的前女友,這算什麼?
程宴禮像個沒事人一樣大剌剌坐著。
「過來。」
我順從地上前,程宴禮十分自然的伸手將我拉進懷裡。
溫熱的鼻息打在我耳邊。
「我如果不來,還不知道他們會這麼欺負你。」
「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絕不殃及池魚。」
剛才的冷麵閻羅換了副面孔,溫柔蠱惑,像攝人心魄的狐狸。
幸好這幾年的追名逐利,我早就油鹽不進了。
路人緣有多重要,但凡這場四角戀被人看出端倪,我多年的努力都將付之一炬。
深吸一口氣,我起身,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微笑後轉身離開。
「程總,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外面起風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早就汗濕衣衫。
沒有半分猶豫將程宴禮點擊刪除。
雖然和他的相處很愉快,但我心裡明白,這段關係夾雜著太多背叛、算計和利用,是黑暗中生出的曼陀羅,絕不能見光。
能和程宴禮這樣的人中龍鳳春風一度,已是上天眷顧。
最好的結局亦是如此,君臥高台,我棲春山。
我走得匆忙,自然來不及細看他的表情。
日落西山,會議室染上一層金黃,也落在他的側臉。
程宴禮促狹一笑,眸子裡的曖昧一閃而過。
7
程妄以最快的速度澄清緋聞傳言,他言之鑿鑿:「向晚是我一生的好朋友,詩琪也是。」
同時,會議室里發生的一切也開始在營銷號悄然流傳。
視頻監控里程妄的算盤計劃字正腔圓,眼神狠辣,和熒幕上的「地主家的傻兒子」截然不同。
網友以前都是把他當笑談,這次徹底怒了。
「車撞樹上你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到嘴裡你知道甩了,早幹嘛去了?下頭!」
「就你這樣的要不是有倆糟錢兒,在我們村都娶不上媳婦。」
「那個什麼詩琪的,都是千年的狐狸,擱那兒裝啥麻辣兔頭啊。」
「救命,她好顛啊,沒有導演考慮讓她拍一部大琪傳嗎?」
「向晚實慘,明明是清醒事業腦,硬是被逼拿了這麼久嬌妻劇本。」
「向晚犯了什麼罪要跟顛公炒cp,資本就這麼一手遮天?」
這屆網友的戰鬥力我是認可的,不到一個小時就把這倆顯眼包罵的關閉評論區。
程氏集團的股票甚至受到波及,猛降了幾個點。
但綜藝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三天後如期開播。
程妄和唐詩琪處在風口浪尖,評論區滿是謾罵的話語,他倆再厚的臉皮也撐不住,灰溜溜躲在隊伍最末尾,偷感十足。
程宴禮作為素人,一出場就將程妄和其他幾位男藝人襯了下去,神仙顏值引得彈幕瘋狂脫褲子。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被我拉黑,這幾天他並沒尋找我,一切風平浪靜。
我鬆了一口氣,心裡卻有些異樣的感覺。
雖然早就知道他會加入錄製,再見面時我還是紅了臉。
程宴禮卻像是第一次見到我,禮貌而不逾矩,轉頭和其他人談笑風生。
眼窩酸溜溜的,一口氣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我索性背過身不再看他。
這次遊戲為捆綁cp,通過在節目中的相處甜度讓觀眾猜測誰是真情侶。
導演組抓住程妄和唐詩琪的醜聞流量將他們分為一組,我和程宴禮無人搭檔,硬是湊成一組。
規定時間內,搭檔二人要同處一室。
程宴禮和其餘幾位男嘉賓準備晚餐,我留在房間,獨自收拾行李。
房門忽然被敲響,開門後發現是一臉倦意的程妄。
我皺眉:「你不和大家一起幫忙來我這裡做什麼?」
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趾高氣昂進來,一屁股坐在我剛鋪好的四件套上。
「晚晚,這幾天怎麼都沒聯繫我?生氣了?」
「都是我這個二叔,什麼都想橫插一腳,咱們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乖,我餓了,你去給我煮碗面。」
我一動不動。
「那我們正好趁這次機會斷了吧。」
程妄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晚晚,你說什麼呢?發燒說胡話了?」
「你是覺得唐詩琪會威脅你的位置?吃醋了?別鬧脾氣了,這麼多年有多少這種姑娘你自己沒數嗎,都是玩兒玩兒,只有你最重要。」
他嬉笑著打諢,毫不避嫌地拉住我的手。
我閃身避開,推搡間輕薄貼身的外套滑落,只剩一件清涼的弔帶。
程妄稍一低頭突然看見我胸口的紅痕。
他猛地站直身子,目光直勾勾盯著我。
「向晚,這是怎麼回事?」
事已至此,我怎麼掩飾他都不會信了,我索性坦誠承認。
「正如你所想的,程妄,咱們都不小了,只許你招蜂引蝶,不讓我尋找真愛?」
「程妄,我們只是朋友,你控制欲別太強。」
這些話以往我是斷斷不敢說出口的,現在也無所謂了。
程家真正的掌權人回來了,很明顯,他這個侄子並不受寵,甚至被輕視,程妄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呼風喚雨了。
論咖位,論演技,論獎項,論路人緣。
如今都該是他程妄叫我一聲老師。
「向晚,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男人是誰?」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別忘了,我能把你捧起來,也能讓你摔得萬劫不復。」
程妄臉上的表情慢慢消失,望向我的眼神變得複雜難辨,透著一股陰狠的精明。
「是我。」
低啞的男聲涼涼響起,程妄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僵硬的轉頭望去。
程宴禮身量修長,邁著大長腿緩步向前。
在門口偷聽的唐詩琪踉踉蹌蹌摔進房間。
空氣劍拔弩張,幾乎蹦出火星子。
我卻晃了神,美色誤人,腦子裡不受控制閃過一句話。
怎麼會有男人把圍裙都穿的這麼帥。
8
我嘆了口氣,該來的怎麼都躲不掉。
唐詩琪像是程妄陰魂不散的影子,居然做出聽牆角這種下流事情,行事鬼祟,上不得台面。
四足鼎立,都到齊了。
程妄率先開口:「二叔,你為什麼總是護著她?向晚是公司簽約藝人,她的私生活應該提前報備的,你給她打什麼掩護?」
我無奈扶額:「程妄,你二叔說的是對的。」
「閉嘴!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程妄被忽視,惱羞成怒暴呵出聲。
「給你個台階你還真順著往上爬,自己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我二叔怎麼可能看上你這種女人,你這種沒家教的蕩婦,程家的門也是你能爬的進去的?」
這一刻,不知怎麼,感覺像是被浸入一池冰水,寒意從心底蔓延到全身,掙脫不得。
那是來自程妄心底的蔑視。
這些年無論我如何努力,如何拚命,如何從小鎮做題家一步步逆天改命爬到萬千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耀眼位置。
在他心裡我仍是那個他膝下搖尾乞憐,在那個夏天午後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因為拿不出學費在烈日下苦苦罰站的窮丫頭。
終其一生也註定低他們一等。
程妄怒髮衝冠,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五官猙獰的擠在一團。
我絲毫不懷疑,如果現在是我們兩個獨處,他會向我揮拳。
唐詩琪怯生生躲在程妄身後,微不可查拉了拉他。
回過神後程妄才想起來程宴禮的存在,握緊的拳頭又鬆開,敢怒不敢言閉了嘴。
調整好情緒,我平靜開口。
「真真假假,你不是當事人,沒資格下定論。」
「剛才你說我沒家教,那我想問你,程家的家教是教你亂闖女生房間?亂搞男女關係?隨便造黃謠?還是教你自恃有個豪門家庭就高人一等?」
「程妄,你知道為什麼自己沒什麼路人緣嗎?為什麼你身邊都是酒肉朋友,就連對你言聽計從的我對你也不是真心的。」
「因為你懂什麼是尊重,不把別人當人,從心底里輕視別人,這些反噬是你應得的,唐詩琪只是導火索。」
「程妄,這些年程家的恩情我也還的差不多了,對你,我能做的也都做了,咱們兩不相欠了。」
我一口氣說完,心上的枷鎖終於落下,渾身輕鬆。
從今天起,向晚只是向晚,再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程妄呆愣在原地,眼裡逐漸空洞無光,明白今天我要跟他徹底劃清界限了。
良久,他冷笑一聲,目光涼涼的在我身上打量。
「好,向晚,咱們走著瞧。」
「我倒要看看,如果那些人看到真實的你,知道他們的熒幕女神和自己的老師……」
程妄沒說完的話被一巴掌打斷,白皙清雋的臉上迅速浮現紅色巴掌印,他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去。
程宴禮站在他面前,眼裡慍色漸濃,風雨欲來。
「程妄,記好你的身份,程家向來坦蕩,不做小人。」
這一巴掌好像打醒了程妄,他沒敢說什麼,低下頭拉著唐詩琪快速離去。
「晚晚。」
程宴禮上前輕撫我的頭髮,試圖安撫我。
我沒有回應,只是木然的轉身離開,這個夢魘纏了我很多年,後來日子越來越好,我試圖逐漸忘記。
可是沒用的,怎麼努力都沒用的。
它就像一隻毒蜘蛛,日復一日在黑暗裡蟄伏,靜待時機狠狠咬我一口,將我打回原形。
9
「叫你們學校那個趙明滾出來!我清清白白的閨女放學校里供你們當老師的玩兒的啊?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老娘就不走了!」
「你們校長呢!我倒要問問他怎麼管這群支教老師的,披著張人皮不幹人事,今天不賠我們二十萬,老娘就報警把你們都抓進去!」
我媽拽著我在教學樓下大喊大叫,將近四十度的天氣,我卻渾身冰涼。
越來越多的小腦袋探出來,看著如同跳樑小丑一樣的我們母女,眼底是滿滿的嫌惡。
趙老師是這一屆支教老師中最好的一個,深受師生歡迎,被潑上這種髒水,不得不提前回了城。
我受不了那些鄙夷的目光,小聲和我媽解釋。
「媽,不是這樣的,趙老師只是因為我前幾天請假了才好心給我補課,他沒對我做什麼的。」
換回來一記響亮的耳光。
我媽高聲怒罵:「閉嘴,你這個死賠錢貨!都是你給家裡招來的好事,老娘早就說讓你在家老老實實待著,你不聽,干出這種丟人的事情!把我跟你爸的臉都丟盡了!今天他們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把你賣了換彩禮,破貨一個!」
我不敢再說話,指甲掐進手心,嘴裡是鐵鏽的味道。
在我媽心裡,我的清白與否不重要,農村人的閒言碎語最重要。
只因為我放學回家稍晚了一些,又是陌生男老師主動補課,我媽就迫不及待給我安上蕩婦罪名。
女兒未來如何做人與她無關,只要賠償款拿到手夠給兒子娶媳婦的就夠了。
最好別讀書了,拿著不菲的賠償款回家洗衣做飯,到歲數了說個婆家,一生做她兒子向上爬的墊腳石。
教導主任急得滿頭大汗,助學公益企業的車馬上就要到了,臨門一腳出現這種事。
我媽昂首挺胸,像只鬥勝的母雞。
一直僵持到程氏集團的車駛入校園,我媽在校長面前一頓哭訴。
程妄搖下車窗,遠遠地盯著我。
片刻後,他的秘書下車和我媽談判。
「我們程少想資助這名女生上學,未來她成績好的話畢業直接進入程氏集團。」
我媽轉了下眼珠:「這死丫頭不行,我們家兒子學習好,要不。」
秘書彬彬有禮的拒絕,我媽又不幹了。
「不行,要不然就把資助金換成錢,要不然免談。」
「我們家丫頭14了,再過幾年能嫁人了,你們現在說要資助,打的什麼心思,耽誤我閨女結婚你們負得起責嗎。」
秘書和程妄商量了一會兒,和我媽達成共識。
一次性支付我媽六十萬,從此我和原生家庭徹底斷絕關係,生死富貴全憑程家做主。
「你跟我們走吧,戶口的問題不用管了。」
那時的程妄不過17歲,卻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我改名換姓,像個普通人一樣努力生活。
我長得漂亮,性格溫順,又在表演上有得天獨厚的天賦,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終於站在程妄身邊。
他改變了我的命運,也曾真切溫暖了我的人生。
如今他明明知道一切真相,明明知道我的迫不得已。
卻還是選擇將手中的武器刺入我最無助的地方。
這樣好的一個人,什麼時候開始爛掉的呢?
10
那天的直播提前結束。
我將程宴禮趕出去,獨自躲在房間輾轉反側,手腕處劃出一道道血痕。
回憶太苦悶了,憋得我喘不上氣,只有鮮血淋漓才能讓我短暫呼吸。
但我又有點貪生怕死,好不容易日子好起來了,這樣去死未免太虧。
什麼時候能肆意一把,我不知道。
電話響起,程宴禮低聲讓我開門。
他拿著一大把燒烤,滿滿當當一盆小龍蝦,還有整箱啤酒。
之前聊天的時候,我跟他說過這是我最愛吃的,但經紀人不允許,為了管理身材,我已經忘記上一次吃是什麼時候了。
程宴禮換上一套休閒裝,穿著鬆鬆垮垮的大褲衩子,拉著我毫無形象坐在地上。
微風自窗外吹來,酒入愁腸,清清爽爽拂去壓抑的情緒。
我開始講述這些年的過往,不管他有沒有回應,自言自語。
程宴禮戴著手套,認認真真給我剝蝦,不時用紙巾輕輕擦去我嘴角的油膩。
我醉眼朦朧盯著他的側臉,猛地撲上前親了一口。
「程宴禮,節目結束後你就把我解約了吧,你現在知道了,我是假的,我早晚會翻車的,別連累你。」
「你別雪藏我,我還有房貸要還,我賠不起違約金的。」
程宴禮頓住,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落在腰間的手臂收緊。
「別瞎想了,我一直知道的。」
「我不會跟你解約,你也不會翻車,我向你保證。」
程宴禮身上有好聞的沉木香,我貪婪的吸吮,眼淚打濕他的衣衫,轉瞬就消失不見。
不管他會不會騙我,這一刻的美好是真實的。
人這一生,不就是被無數個moment組成的嗎。
就算哪天被打入谷底,一切從頭再來,我也坦然接受。
至少曾高入雲霄,見過山頂的風景。
11
那天之後,我和程宴禮的關係好像有些質變,多了一層隱晦的默契,單純的肉體吸引反而相形見絀。
程妄又來找過我,追問那個沒得到回答的問題。
我不勝其煩。
索性直接坦白了我和程宴禮的關係。
「信不信在你,我沒必要向下兼容不如你的人,做了這麼多年網友口中的拜金女,自然費盡心機往上爬。」
從那天起,程妄好像變了一個人。
開始對我日益熱忱,反而當著攝像頭的面對程宴禮橫眉冷對。
他嗤之以鼻:「他看不上我又怎麼樣,還能把我逐出程家?再說了,爺爺奶奶還活著呢,最後的掌權人是誰還不一定。」
程妄開始在直播時對我大獻殷勤,一會兒給我扇風,一會兒給我削蘋果,還在互選環節當眾表白。
網友開始質疑:「程妄向晚到底真的假的?是不是又在炒作?可憐唐詩琪也是他們play的一環。」
「向晚做了這麼多年備胎,怎麼捨得放手。」
網上輿論愈演愈烈,唐詩琪坐不住了,在一個沒人的角落攔住我。
「向前輩,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吧,吃著鍋里的看著碗里的,你也不怕自己噎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