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拙雙手顫著扒開包袱,麻布一扯,裡面金條兩根、碎銀一大把,還有幾個包得緊緊的絲綢小袋。
他一下坐在地上,腦門出汗了。
腦子裡飛快過了三件事:這是誰的?要不要拿?拿了能不能跑?
這林子是鎮江渡口邊的小雜林,來來往往很多船靠岸,誰扔的誰埋的沒影兒。
張拙心裡打鼓,扯著包袱站起來,看了眼不遠處船的方向,腿動不了。
他那一刻想著要是跑了,這一輩子吃的苦,都能換成金銀,換成飯,換成新船,換成好日子。
可他沒動,就把包袱原地埋好,拍了土,坐在旁邊樹下等。
等誰,他也不知道。
過了大約一炷香工夫,林子那頭傳來腳步聲,一中年人慌慌張張跑過來,嘴裡喊著什麼,看樣子正急得發瘋。
張拙沒說話,只指了指腳邊。
那人一下跪地挖出包袱,一看東西全在,眼淚都出來了。
啥也沒說,從懷裡掏了塊碎銀就往他手裡塞。張拙沒接,只站起來說了句:「還給你。」
人走了,他回了船,當天下午,船上一個富紳家雇來探路的夥計來找人,說員外要請那拾金不昧的船工過去吃頓飯。
張拙想了想,收拾了個包就去了。
回不了的船,進得去的大門
張拙跟著那名管家出了林子,走進鎮江城。街上人來人往,他卻像踩在棉花上,心裡發空,汗濕了背心。
那一包金銀,他連摸都沒多摸一下,埋回土裡,坐著等失主來,腳底下發麻,心裡直響。
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該怎麼走,往回走是條老路,往前走沒人領。
李家宅子在鎮江南門外,朱紅大門,門匾上「仁義」兩個字擦得鋥亮。
那天剛下過雨,門前石階還濕著,管家請他進門,進屋奉茶,一個字不提金銀之事。
坐了小半個時辰,李員外才進來,面帶疲色,眼神沉穩,茶還沒涼,他開口說話。
「你那雙眼沒看錯,是金子,可你沒拿,說明你還有別的東西。」
這話讓張拙臉一熱。他在船上扛了多年麻袋,靠力氣吃飯,從沒人拿他當回事,今日有人正眼看,倒覺得渾身不自在。
員外沒多說,把管家招來,讓張拙留下做事。
起初是外院幫工,送貨打雜、洗車挑水,一日三餐倒是管飽。
李家下人上百,能進內院的沒幾個,張拙認準這個機會,天天第一個起床,最後一個睡,活兒接得緊,錯一件都不讓自己過。
夏天運煤,別人嫌髒,他扛。
冬天送鹽,別人怕冷,他先走。三個月下來,管家主動叫他進了內帳房,遞紙送筆,幫帳房先生抄帳。
他不識幾個字,夜裡借了李家僕人的破書,一邊照著帳本,一邊死記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