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她卻拒絕了我。」
摩挲著本子上的文字,我出了神。
我也曾有段沒說出口的暗戀。
主角是我和秦霽明。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他來幫學生買摔壞的紅筆。
他長得出眾,一身白襯衫,又清瘦。
言談舉止間,都透露著書卷氣濃。
也許是一見鍾情,從那以後,我就對這樣一個風光霽月的人留下了印象。
再見他,是他送來了一箱流浪小貓。
「學生撿來的,我想著你這裡最適合收養了,你看看要不要?」
「說不定能幫你抓老鼠。」
說著說著,他笑起來,明眸皓齒。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點頭。
有了流浪小貓,我們越來越常見面。
後來有次放學,學校的清潔工一個沒注意把我鎖在了衛生間裡。
那時候社會風氣差,治安力度小,城市裡不少發生飛車搶劫、虐殺的案件。
就連學校周邊都有出現搶劫的,搞得人心惶惶。
秦霽明找不到我,急得滿頭大汗,最後在學校最角落的洗手間裡聽到了我的呼救聲。
跑去保安室找來了鑰匙,剛一打開門,他就把我抱在懷裡。
「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那件事後,我們就確定了關係。
我之所以認識宋悅,是秦霽明親自和我介紹的。
我和秦霽明在一起後,他就帶我見了宋悅。
「這是我大學時的學妹。」
他攬著我的肩,轉而又抬眼看向宋悅。
「這是我女朋友。」我還記得秦霽明眼中滿是得意的樣子。
現在想來,那不過只是青年表白被拒之後的有意報復。
我卻當了真。
在他身邊待了二十餘年。
5
看著那些充滿愛意的文字,仿佛變成了一根根尖刺,幾乎都扎進我的腦海。
我跌跌撞撞的一路跟上秦閱,來到了一家餐廳。
隔著透明玻璃窗,我看見自己的丈夫在裡頭和別的女人在人群里舉杯共飲,歡聲笑語。
秦霽明鮮少帶我參與他的聚會。
他說我:「你就是個做生意的,我們文化人之間的聚會,你就別摻和了。」
「你們女人懂什麼?頭髮長見識少,我怕帶你去了說些不該說的話。」
我也為此和他冷戰過,後來兒子的學費要交,家裡的電費要交。
我就還是先低了頭,找他說了話。
大多這樣的爭吵是以我先低頭為主。
後來想想,我怎麼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這麼窩囊了。
就連我的兒子也笑著站在一旁。
他們更像是一家三口。
我無法再理智下去,表情因妒意而面目猙獰。
衝進餐廳,往秦霽明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不解恨,我抬起另一隻手又扇了一巴掌。
室內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靜。
只有秦霽明臉上的紅痕說明著一切。
反應過來後全場譁然。
「你打我?」秦霽明捂著臉,不可置信。
一席人聲討的聲討,拉架的拉架。
「不是,這位阿姨你誰啊?怎麼進來就打人?」
「哪來的潑婦?」
阿姨?
我看向說話的人,她明明也是四十歲出頭的樣子。
我看見了窗戶上倒映的我。
四十多歲的年紀,頭髮中已經有了銀絲。
身上穿的是兒子淘汰下來的衛衣。
因為一路小跑,我的頭髮也凌亂地貼在臉上。
再看向秦霽明。
雖人至中年,卻不見多少皺紋。
時光對他似乎格外寬容。
與一旁風情萬種的宋悅甚是相配。
宋悅心疼地撫摸著秦霽明的臉,為他打抱不平:
「小時,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怎麼動手打人呢?」
我打斷她:「閉嘴!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
宋悅被我嚇了一跳,閉上嘴不敢再說話。
躲在秦霽明身後,眼眶卻迅速紅了起來,惹人憐惜。
秦霽明看了心疼,向前幾步,拽著我的衣領往外走去:
「你有什麼事就沖我來,吼她做什麼?」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上不得台面!」
我怔在原地,他的話仿佛將我殺死、解體、並擺放在眾人面前。
看看,這就是我愛了二十年的人。
我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不是,我」他試圖反駁。
我打斷他:
「你從不曾帶我見你的朋友,你打心底覺得我丟臉,沒文化。」
「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不只是因為我是女人,而是你打心眼裡看不起我!」
「你拿著我賺的錢找各大出版社疏通關係的時候怎麼不說我丟臉了?」
「現在出了名,嫌我丟人,就抱著你的學妹在外聲色犬馬了?」
他氣得怒目圓睜:「她不一樣!」
「你有什麼意見可以私下和我說。」
「我現在是公眾人物,你顧忌過我的臉面嗎?」
我在心底冷笑,說他可以,說他的學妹不行,真是護的夠緊的。
我突然失去了力氣:「離婚協議書儘快簽了吧,不要等我訴訟。」
「到時候大家鬧得不好看。」
我轉身就走,無意間看見了宋悅放在桌上的包。
包上掛了個木頭雕刻的吊墜。
那個吊墜我看秦霽明雕了快半個月。
打掃衛生的時候我把它換了個位置放。
他回來後差點找不到,還把我數落了一頓。
讓我別亂動他的私人物品。
秦霽明感受到我的目光,有些心虛,大著聲音說:
「你這鬧得人家同學都沒心情了,把帳結了,回去你要是想要,我也給你做一個。」
我沒理會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家。
6
給許久沒聯繫的朋友沈黎打去了電話,說我最近準備去她所在的城市發展。
「你老公兒子不管啦?」沈黎打趣我。
我苦笑一聲:「離婚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隨即破口大罵: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早就勸過你,別全身心都撲在家庭上,要有自己的生活!」
沈黎也有自己的家庭,但她並沒有因此丟掉自我。
她的丈夫也很支持她,理解他。
最開始我選擇照顧孩子而把店鋪轉讓的時候,她極力反對。
可當時的我還沉溺在秦霽明的溫柔港灣中,哪裡聽得進去。
「是是是,我現在知道了。」我連連應下,「明天我坐航班去找你。」
「好,我給你收拾個房間出來。」
掛了電話,我開始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突然發現有件衣服找不到了。
想了想,可能是不小心收到了秦閱那邊。
找到衣服,準備走的時候餘光在書桌上看到了「保單、成年」的字樣。
我很少進秦閱的房間,因為我覺得孩子需要有自己的隱私。
他也就把東西這麼大剌剌地放桌面了。
拿起一看,發現是好幾張大額保單。
投保人是秦霽明,受保人是秦閱。
保單中間還夾著一張我沒見過的銀行卡。
我幾乎一瞬間就意識到了,我所謂的枕邊人早就開始處心積慮的算計我。
怕被我發現出軌,就把版權費轉到了我不知情的銀行帳號里。
離婚調取流水是需要提供基本信息的。
比如銀行卡號、開戶行。
我根本不知道這張卡的存在,也就無法進行財產分割。
給秦閱買保險也是他轉移財產的方式之一。
我沒有工作,一旦鬧離婚,秦閱的撫養權必定是歸他的。
這樣一來,即便保單被分割,分割的也只是現金價值,而不是分割保費。
我不知道他還有多少轉移財產的方式,也不想知道了。
眼淚滴落在保單上,暈染了字跡。
墨跡越染越開,像一個小小的孔,越裂越大,細長的縫隙蔓延了整顆心臟。
門口突然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我趕忙抹去眼淚。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脆弱的樣子,尤其是傷害我的人。
「媽,你剛剛實在是太衝動了。」
是秦閱,我的親生兒子。
保單和銀行卡都在他桌上,意味著他也早就知道了。
「宋姨同學聚會,爸爸只是過去給她撐場子而已。」
「你怎麼變得那么小家子氣?」
「故意給她介紹家暴男就算了,現在連這點小事都要拈酸吃醋。」
「還打我爸耳光,他一個大男人還要不要面子了?」
人還沒見到,刺耳的話先傳進了我耳朵。
我不解:「我什麼時候給她介紹家暴男了?」
他切了一聲:「你還嘴硬,當時不就是看宋姨和我爸走得近,想她快點嫁出去,才主動給她介紹男朋友,好分開他們嗎?」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當時宋悅找到我,說看我和秦霽明天天膩歪,自己也想結婚。
我才精挑細選給她介紹了同樣是老師的朋友,長得不錯,為人也善良老實。
可她見過一面後就沒再提起人家,說對方家裡清貧。
後來聽說她嫁給了她村裡的暴發戶,身上穿金戴銀的,應當是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沒多久又傳出她被家暴的消息,說同校的老師看見她衣服下面青一塊紫一塊的。
前不久就傳來了她離婚的事情。
「我沒有給她介紹家暴男。」
「媽你還嘴硬。」秦閱顯然不信。
「我給她介紹的是別的學校的老師,是她自己選擇的。」
「媽,你怎麼能為了撇清關係這樣詆毀宋姨?」
他對我的語氣越來越鄙夷。
為什麼連我親生的兒子都不願意相信我?
「我詆毀?她選擇更有錢的人是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的。」
我越說越激動。
「遇上家暴男是男方的錯,最多只能說她運氣不好。」
「我那句話詆毀她了?」
他不願再聽,開始轉移話題:
「媽,我明天想吃厚蛋吐司,記得給我做。」
「做兩份吧,我帶一份給爸爸。」
「你可別不識好歹啊,我這是在幫你倆緩和關係。」
我心灰意冷,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記得提醒你爸簽字,我走了。」
「你去哪?」
我沒回答他,只是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7
我拖著行李,登上了飛往A國的飛機。
剛下飛機,到了接機廳,就看見閨蜜沈黎朝我奔來。
看見她明媚的笑臉,我的鼻子倏地發酸。
「怎麼一副想哭的樣子?」她問我。
「沒什麼,就是太久沒見你了。」
我為了婚姻,放棄了太多獨屬於我的關係。
「對不起。」
我抱著沈黎,眼淚再也止不住。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沈黎接過行李,輕輕地在我背上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