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狗的秘密完整後續

彼時，我媽正在撫摸我的手頓了一下：「不延期了，我周日過來做檢查，準備給我移植吧。」

媽媽低頭親親我：「靈靈，媽媽給你接個妹妹回來，你一定要陪我看著她出生，看著她長大哦。」

可是，媽媽醬。

小狗好沒用，小狗甚至沒能撐到妹妹出生。

15

放在枕頭邊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媽媽被驚醒了，她睜開眼，眼角倏地落下兩滴淚來。

她隨意用手背抹開：「好端端的，我怎麼會又做這種不好的夢？」

她突然向後撐著手臂坐起來，扭頭望著我的方向。

要不是剛剛我躺在她邊上，靈體都直接被穿透了，我差點就以為她能看到我了。

「靈靈，你在哪？是不是你出什麼事了？」

媽媽下床披上外套，眼看著又要出去找我。

我只能急得在邊上團團轉：「媽媽媽媽！小狗還在的！只是小狗換了種方式陪伴你。」

可是無論我怎麼蹦躂，都觸碰不到媽媽。

媽媽自然也聽不到我嘰哩哇啦的喊聲。

媽媽開始沿著平時帶我出去玩的路，一邊走一邊喊我的名字。

我飄在她身邊，跟著她來到了小區公園。

這裡是我平時最愛來玩的地方。

媽媽在場地上盪鞦韆的時候，我就在邊上的草地里打滾。

偶爾我也會偷偷去小土坡上撿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被媽媽發現後，她就會扒開我的嘴筒子，強迫我吐出來。

然後「罵」我蠢狗。

經過公園，便是另一棟居民區了。

遇到眼熟的人，媽媽都會打開手機讓他們看一眼，問有沒有見過我。

可所有人都說沒見過我。

還有人說天氣實在太冷了，已經好多天沒出過門了。

媽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過了釣魚台。

她喃喃著：「這裡是每年夏天靈靈最怕的地方了，每次給它洗完澡，都要騙它下去游個泳鍛鍊一下身體。」

「它應該不會去那裡吧。」

在冬天最冷的時分，一場冬雨過後，樹枝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冰條。

突然，一排冰條就這樣毫無徵兆地齊齊掉落下來，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個方向……糟了。

「媽媽，別看！」

16

我阻止不及，媽媽還是發現了我已經冰冷僵硬的軀體。

她慢慢走上去蹲下，輕輕拂去我身上的冰渣子，然後把我像寶藏一般托舉著抱出來。

「原來是這樣，連你也離開我了啊。」

興許是經歷得太多了，媽媽的情緒比我想像中穩定很多。

她用手背搓了搓紅紅的鼻頭，掏出手機給太姥姥打了電話。

太姥姥帶著鏟子來了。

她們給我找了個春天會開很多很多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軀體埋了進去。

然後，我也住進了那個擁擠的小房間。

媽媽在裡面放了我的小窩、玩具，還有她親手做的小狗毛氈。

不過，那個門根本關不住我的靈體狀態。

我一會陪著媽媽一起看她手機里我的照片，一會又下來逛逛，緬懷一下我以前的玩具。

起初什麼都沒有變，我甚至適應了用靈體陪伴媽媽。

一天後，我剛穿過門進去，突然聽見太爺爺和爸爸在拌嘴。

「不對啊，怎麼有新燒過的香？我抽空回來準備過冬至，怎麼又住進來新的了？該不會是我那個老婆子吧？」

「爺爺，你能說點好話嗎？奶奶身體那麼好，她會長命百歲的。」

「人總是要死的，哪有一定。你還好意思說，你自己瞅瞅你這個短命鬼！」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能鬆口把星星託付給你。」

「別罵了別罵了，我也想永遠保護星星，可我的命實在是太差了。」

他倆掰扯了半天，太爺爺疑惑開口：「奇怪，怎麼沒人？」

我只得弱弱地在小窩裡汪嗚了一聲：「太爺爺，爸爸，有沒有可能，我在下面呢？」

「靈靈？原來是你……你怎麼？」

「唉……好小狗為什麼不能長命百歲呢？原來你已經陪了星星一輩子了啊。」

我輕輕跳上桌，好讓他們看到我。

「靈靈，你能動？」

我歪頭看著太爺爺的框框：「汪嗚！」

「這樣啊，我們竟然還沒一隻狗靠譜。」

「我們只能過節的時候回來看看，寄存一絲念想在這照片里。等你太姥姥燒完元寶，我們就要回去了。」

「星星……就交給你了，替我們陪陪她。」

17

用靈體狀態陪著媽媽的第五天清晨，媽媽上廁所發現自己提前見紅了。

太姥姥心急慌忙地開始收拾衣物和住院用品：「哎呀，原本是後天才辦理住院的，也不知道約好的主刀醫生今天在不在啊。」

「多帶幾雙襪子吧，你到時候可不能著涼。」

「確定還沒吃過東西吧？要不然一會打麻藥你可受不了。」

媽媽反而一點也不慌，還笑得眉眼彎彎。

「奶奶，我沒事的，這個孩子昨天剛剛接受了爺爺他們的三重祝福，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她一定是捨不得我多吃一點苦，想早點和我見面。」

我們打車去了醫院，媽媽做了一系列檢查後，順利地約到了下午的手術。

下午三點五十五分，妹妹出生了。

醫生把妹妹抱到媽媽身邊，我也湊上去看。

一個小小的泛紅的奶糰子，和我小時候一般大小。

妹妹的哭聲特別大，護士阿姨們都說好多男寶寶都沒她這麼中氣十足。

媽媽術後身體很虛弱，但眼裡閃爍著我從沒見過的光彩。

她特別輕地颳了下妹妹的小鼻頭：「這大雙眼皮，像你爸，眉毛呢，像你太爺爺。」

媽媽的朋友們、同事們都捧著禮物來看她。

他們都知道妹妹剛出生就沒有爸爸，所以總會有人問她同樣的問題：「會後悔嗎？」

媽媽一點都不惱，她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回答：「親自誕下一個新生命真的很神奇。我還沒和她見面之前，也猶豫過，後悔過，迷惘過。」

「然而真的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感覺以後什麼坎都能邁過去了，這種感覺很奇妙。」

「或許未來，一個人把她養大會很難，但不後悔。」

18

妹妹的脾氣很倔，除了媽媽和太姥姥，誰抱都不行，一抱就哭，哭得五米開外的其他病房都能聽到。

但是只要開心了，奶都能多喝半壺。

太姥姥說她簡直和媽媽小時候一模一樣。

原來，媽媽小時候是這樣的嗎？

乍一看奶凶奶凶的，但是再多看兩眼，就會忍不住心都要化了。

兩天後，妹妹睜眼了。

她圓溜溜的眼珠子到處亂轉，好奇地打量這世界，而我在邊上好奇地看著她。

她真的很好動，我怕她會受傷，便又往她身邊湊過去一些。

她突然望著我的方向張開小嘴笑了起來，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嘴角彎彎的。

難道她能看見我？

我狐疑地向後退了一步，她動了一下小手，好像要伸過來摸我。

我又向她右邊挪去，她的眼神就跟著我挪過來，兩條小腿還無意識蹬了幾下。

我對著她做各種鬼臉逗她，她再次扯開了圓圓的笑臉。

妹妹真的能看見我！

我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準備給妹妹再表演個後空翻。

我剛抬起爪子，一股神秘的拉力一下子把我拽到了病房門口。

汪星管理員 23 號叼著我的通行證對我仰起頭：「我按約定時間來接你了，跟我走吧。」

19

我不舍地回過頭，遙遙望著定格在小小四方天地里的溫馨畫面。

剛剛睡著的媽媽、努力消滅親友們送來的各種水果的太姥姥，還有發現我不見了，正在努力轉著眼珠子搜尋我的妹妹。

我抽了抽鼻子，在心裡無聲地和他們道別。

突然，妹妹對著我的方向，用力地抬腿，再蹬到床上，仿佛想讓自己站起來一樣。

嘴裡也一直發出她這麼點大的小豆丁唯一能喊出的音節：「啊——啊——啊」

妹妹她不想讓我走。

太姥姥怕她掉下床，便把她撈起來抱在懷裡：「乖囡，怎麼突然這麼興奮？」

妹妹被托起來，剛好正對著我的方向。

她對著我手舞足蹈：「啊——啊——啊。」

喊得更大聲了。

我鼻頭一酸，感覺眼眶燙燙的：「管理員，我真的是一隻壞狗，我不配拿這張卡的。」

「如果我不去汪星，會怎麼樣？」

管理員垂下頭：「會一直是這種靈體狀態，時間太久可能會徹底消散的。具體能撐多久，我們這邊也暫時沒有準確參數。」

管理員的眼角也有些亮瑩瑩的：「其實我很羨慕你，你的主人真的對你很好，讓你感受到了很多愛，所以你的靈體才這麼結實。」

「如果你執意留下來的話，你只能等，等一個合適的契機，等到出現一隻能和你交換身份、並且願意和你交換的狗。」

「到時候我會想辦法替你們辦理手續。」

還有希望！我還可以用小狗的身份和媽媽再見面！

只要堅持住，堅持到那個時候。

心中燃起了一小簇火焰，我貼到管理員身上用力地蹭蹭它。

「管理員，謝謝你。」

你以前的主人，一定也很幸福吧。

管理員扭過身，大尾巴晃著掃到我臉上：「別高興得太早，能和你交換的狗狗條件可是很苛刻的。」

「必須是沒有做過壞事的好狗，而且必須是因為意外情況瀕死的狀態，兩者缺一不可。」

20

我撇開管理員的大尾巴，忙著給妹妹表演後腿直立行走：「知道了知道了。」

管理員叼著我的耳朵把我拉回去，在我脖子裡掛了一個金色的掛件。

「遇到合適的交換對象，就咬碎這個掛件，我很快就會出現。」

它也重重地蹭了蹭我，然後扭過身走了。

什麼嘛，明明很喜歡我。

比布丁還傲嬌。

媽媽恢復得很好，氣色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我又在醫院陪妹妹玩了幾天，給她表演各種絕活，總是引得她笑得合不攏嘴。

太姥姥連連誇讚：「這小魔王怎麼突然變成天使寶寶了，除了餓的時候哭兩下，總是自己能玩得很開心。」

我偷偷跳到她身上，假裝舔了舔她：「太姥姥，這次我可不能讓你知道了，這是小狗單獨的秘密。」

出院那天，媽媽給妹妹落實了出生證明。

媽媽原本叫謝晚歆，小名星星。

媽媽告訴過我，這是太爺爺給她起的名字，希望她以後能像星星一樣閃耀。

如今又來了個縮小版的媽媽。

媽媽給妹妹起名謝星韞，小名幸運。

我想，我知道媽媽的潛台詞。

我又陪著媽媽回到了家。

雖然媽媽不知道，但是還有妹妹陪我，小狗已經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21

寒來暑往，不覺間幾載已過, 門口的玉蘭樹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媽媽刀口恢復好之後，立刻推進了她的健身計劃。如今幾年下來，力氣已經大到可以抱起十隻小狗。

妹妹也從當初的牙牙學語, 到現在可以由我單獨陪著，自己看拼音圖書了。

自從她在圖書上看懂我是一隻小狗之後，她就總是冷不丁喊我一聲：「狗狗！」

媽媽和太姥姥在的話, 偶爾會問她：「你在和誰說話呀？」

她理直氣壯：「當然是我的狗狗呀！」

我要是八爪魚的話，恨不得把八條腿都抬上去捂住這個小祖宗的嘴。

終於, 屬於我的契機也來了。

一天, 出門給媽媽丟垃圾的時候，我遇到了一隻躺在垃圾桶邊奄奄一息的黃色短腿串串，看樣子是被其他主人丟出來的。

我從家裡給它拿了好幾根火腿腸, 它一邊吃, 我一邊給它解釋我的汪星交換計劃。

在聽到汪星有很多其他像我一樣壽終正寢的狗狗的時候, 它果斷同意了我的條件。

我想，汪星應該有它想見的親屬吧。

它將拿上通行證去汪星, 而我, 將會占用它的身體, 變成它留下來。

在它點頭的那一刻, 我果斷咬碎了脖子裡金色的掛件。

幾天後，我成功回來了。

我迫不及待地循著媽媽的味道, 奔到媽媽面前，瘋狂甩尾巴。

媽媽正帶著妹妹在小公園玩, 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來清理垃圾的環衛阿婆看到了, 勸媽媽：「小姑娘，你要小⼼點啊，這種流浪狗護食，會咬人的。」

「這只應該是最近剛來的, 狗雖然⼩, 你看它⽿朵上的傷口，肯定已經跟別的狗打了好幾架了。」

媽媽終於開口了：「阿姨, 謝謝你的提醒。但是哪有小狗天生是壞的。」

然後蹲下身向我伸出手：「你要跟我回家嗎？」

妹妹在邊上奶聲奶氣：「媽媽, 我想養它, 它和靈靈⻓得好像。」

「寶貝, 你怎麼知道靈靈？」

妹妹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我就是知道呀。」

媽媽愣了⼀下：「哦, 我手機里有照⽚……難道是我什麼時候和她講的嗎？真奇怪。」

我⼼虛地撇過頭：「汪嗚～」

我的⼩祖宗哎,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這是我們的秘密。

妹妹像是看穿了我一般, 狡猾一笑：「媽媽，它是金色的狗狗哎, 咱們叫它金圈太子爺吧！」

「寶貝，那個京不是這個⾦。」

「是不是媽媽上班的時候太姥姥⼜偷偷和你一起看手機了？」

「不過……這個名字倒也挺靈的。」

一絲絲涼涼的濕意襲來，頭頂的樹葉被一陣疾風吹得嘩嘩作響。

「哎呀, 下雨了下雨了，快回家吧。」

媽媽一⼿抱起妹妹, ⼀⼿抱起我。

她嘴⻆不斷上揚，露出和我們初見時一樣的滿滿微笑。

「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