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拒絕的列車員完整後續

周圍的同學都在對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找了個角落坐下，旁邊一個看起來挺和善的女生，猶豫了半天，還是湊過來小聲問我:「同學，你就是遲棠吧？」

我點了點頭。

「那個……」她指了指手機，「你上我們學校的表白牆看看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連忙點開手機。

校園表白牆的置頂帖，標題用紅色加粗字體，格外醒目:

【為愛奔赴！痴情高鐵小哥每日跨城，只為見 A 大女神一面！】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我點開帖子，發帖人是匿名的，但那矯揉造作、綠茶味十足的文筆，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趙小霞。

帖子的內容，簡直是一部感天動地的愛情史詩。

【姐妹們，今天我一定要來投稿一個發生在我身邊的神仙愛情！男主是我認識的一個哥哥，在高鐵上當乘務員，樸實又善良。前幾天，他在車上對一個來我們學校報到的新生小姐姐一見鍾情，從此便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愛河。】

【哥哥為了能每天見到小姐姐，他現在每天都申請跑我們這條線。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坐最早的一班車來我們學校，把營養早餐親手送到小姐姐的宿舍樓下，然後又匆匆忙忙地趕回去繼續上班。】

【可是，那個小姐姐似乎家境很好，對哥哥的心意好像有點……不屑一顧。今天早上，哥哥送來的愛心早餐，據說被小姐姐全都扔進了垃圾桶。】

【我真的好心疼哥哥啊。愛情不分貴賤，真心不該被踐踏！希望那位小姐姐能看到，能明白哥哥的苦心。也希望大家幫我頂上去，讓更多人看到這份卑微又熾熱的愛！】

帖子的最後，還附上了一張偷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我們的宿舍樓，清晨的微光中，趙小剛穿著那身皺巴巴的制服，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正痴痴地望著樓上的方向。

那落寞的背影，那深情的凝望，配上趙小霞那段聲情並茂的文字，簡直是催淚大戲。

帖子下面的評論區，已經炸了。

【1L】:天啊，現在這個社會居然還有這麼純情的男人！那個小姐姐也太幸福了吧！

【2L】:每日跨城送早餐？這毅力也太牛了！小哥加油，我們支持你！

【3L】:那個女生怎麼回事啊？家境好就了不起嗎？憑什麼看不起人啊？把別人的真心扔進垃圾桶，太過分了吧！

【4L】:樓上別道德綁架，也許人家不喜歡呢。但是不喜歡也不能這麼糟蹋別人的心意吧，至少應該好好說清楚。

……

我一目十行地掃下去，百分之九十的評論，都在同情趙小剛，指責我。

我被他們塑造成了一個仗著有錢、肆意踐踏窮人真心的惡毒富家女。

而趙小剛，則成了那個為愛奮不顧身的痴情男主角。

好一招顛倒黑白，賊喊捉賊！

我氣得手腳冰涼，血液倒流。

我終於明白，他們兄妹倆想幹什麼了。

他們這是想通過輿論，把我架在道德的火刑架上。

如果我接受趙小剛，那正中他們下懷，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攀上我這個「富家女」。

如果我繼續拒絕，那我就是「不識抬舉」、「嫌貧愛富」的拜金女，要被全校的口水淹死。

他們用最低廉的成本，為我編織了一張巨大的、密不透風的網。

而我，就是那隻被困在網中央，動彈不得的獵物。

14

班會的內容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我的餘光，始終鎖定在斜前方的趙小霞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新的白裙子，頭髮也精心打理過，看起來楚楚可憐。

整個班會期間，她時不時地回過頭，用一種摻雜著得意、挑釁和一絲假惺惺的憐憫的眼神看我。

好不容易熬到班會結束，我第一個站起來想走，卻被幾個女生攔住了去路。

「遲棠同學。」

為首的一個女生，臉上帶著「我都是為你好」的表情。

「我們都看了表白牆的帖子了。我覺得吧，那個小哥人挺好的，雖然條件普通了點，但對你是真心的。你就算不喜歡，也不應該那麼對他。」

「是啊。」旁邊的人附和道:「做人不能太嫌貧愛富了。現在這個社會，一顆真心比什麼都重要。」

我看著她們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忽然覺得很可笑。

真心？

把別人吃剩的垃圾當成寶，這是真心？

強行追求不成，就利用輿論逼迫，這是真心？

計劃著把我拖下水，當他們全家的提款機，這是真心？

我懶得解釋，因為我知道，在她們已經被趙小霞的故事先入為主的情況下，我的任何辯解，都只會顯得蒼白無力，甚至會被解讀成「富家女的狡辯」。

「讓開。」

我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那幾個女生被我的氣場鎮住，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路。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

我知道，被這種人盯上，肯定不能輕易善了。

所以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用手機下了一個訂單。

一個偽裝成卡通毛絨擺件的高清針孔攝像頭。

而這個攝像頭果然也捕捉到了一些隻言片語。

聽到「生米煮成熟飯」、「遲早是咱家的人」、「她家的錢」這幾個詞的時候。

我的心，越來越冷。

15

終於，在一個周五的晚上，她動手了。

那天，林月和周晴都出門參加聯誼了，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她兩個人。

她破天荒地主動跟我搭話，臉上帶著關切的笑容。

「遲棠，看你這幾天臉色好差，是不是沒休息好啊？」

我抬起頭，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要不……你喝杯牛奶吧？熱牛奶有助於睡眠。」

說著，她從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還有一個新杯子。

我看著她，心裡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她熟練地撕開牛奶包裝，倒進杯子，然後背對著我，假裝在桌子上找東西。

我桌上的布朗熊，將她的一舉一動，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我看到，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紙包，將裡面的粉末，迅速地倒進了牛奶里，然後飛快地晃了晃杯子。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過身，將那杯「加了料」的牛奶，端到了我面前。

「來，快趁熱喝吧。」

她的笑容，在我看來，比魔鬼還要猙獰。

「謝謝。」

我接過杯子，在她期待的注視下，仰頭「喝」了下去。

當然，我並沒有真的喝。

在仰頭的那一瞬間，我用舌頭抵住了杯口，牛奶只是流過我的嘴唇，一滴都沒有進到我的胃裡。

然後，我趁著她不注意，將杯子裡剩下的牛奶，倒進了我旁邊一個帶蓋的保溫杯里。

這是我早就準備好的，最關鍵的物證。

「味道怎麼樣？」她緊張地問。

「挺好的。」

我放下空杯子，沖她笑了笑。

看到我把牛奶「喝」完，她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真切了許多。

「那就好，你快上床休息吧，我……我出去打個電話。」

她拿起手機，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宿舍。

我知道，她是去通知她哥，可以「收網」了。

在她出門的一瞬間，我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拿出手機，飛快地撥出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打給我們輔導員的。

開學時，輔導員就把自己的手機號發在了班級群里，說有任何緊急情況，都可以隨時聯繫他。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哪位同學？」

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王老師，我是遲棠。」

我壓低了聲音，用最快的語速說道:「我現在有生命危險，我的室友給我下了藥，準備讓她哥哥來寢室侵犯我。我請求您的幫助！」

那頭的輔導員顯然被我的話驚呆了，沉默了幾秒鐘。

「好！你穩住，我馬上就到！」

掛掉電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成敗，在此一舉。

16

不到五分鐘，宿舍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輔導員來了。

我讓他迅速地脫鞋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宿舍門再次被輕輕地推開了。

這次，是趙小霞和趙小剛。

「哥，你小點聲。」是趙小霞壓得極低的聲音。

「知道了。」趙小剛的聲音里，透著一股猥瑣和迫不及待，「那小娘們呢？藥效發作了嗎？」

「發作了，早就睡死過去了。」

趙小霞的語氣里充滿了得意。

「哥，你看，我早就說了，對付這種城裡的大小姐，就得用點手段。等事成了，她還不是得乖乖聽我們的話？」

「嘿嘿，還是我妹妹聰明！」趙小剛發出一陣淫笑，「等哥辦完了事，拿到錢，第一個就給你買最新款的手機！」

「謝謝哥！那你快點，別被人發現了！」

我躺在隔壁空著的床鋪上，將床簾拉開一道小縫，冷冷地看著這對噁心的兄妹。

只見趙小剛搓著手，一臉淫邪地走向我的床鋪。

他掀開我的床簾，看著被子裡那個「沉睡」的背影，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小美人，哥哥來了……」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色眯眯地爬上了我的床。

就是現在！

在他那隻骯髒的手，即將碰到被子裡的輔導員時，異變陡生！

原本應該「昏迷不醒」的人，突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一個一米八幾、身材健碩的男人，赫然出現在趙小剛的面前。

「你……你是誰！」

趙小剛的淫笑，瞬間凝固在了臉上，整個人都嚇傻了。

輔導員的臉色鐵青，他一把抓住趙小剛那隻還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另一隻手直接一個反剪，將他死死地按在了床上。

「我是誰？我是她輔導員！你又是誰！三更半夜，你想對我的學生做什麼！」

輔導員是體育生出身，力氣極大，趙小剛被他制住，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雞，動彈不得。

門口的趙小霞也完全懵了，她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半天沒反應過來。

「啊——！抓流氓啊！」

我算準時機，從隔壁床鋪上「驚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然後，我跳下床，衝過去，「啪」的一聲，打開了宿舍的燈。

在明亮的燈光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趙小剛被輔導員按在我的床上，滿臉驚恐。

趙小霞站在門口，面如死灰。

我指著他們，對著滿臉震驚的輔導員，「哭」著喊道:「王老師！就是他們！他們給我下藥，想……想欺負我！」

17

這時候，聽到我尖叫聲的宿管阿姨和周圍宿舍的同學，也都紛紛跑了過來，將 302 的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怎麼了這是？」

「天啊，那不是那個天天在樓下送早餐的痴情小哥嗎？」

「他怎麼會在女生宿舍里？還被王老師按住了？」

面對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趙小霞終於反應了過來。

她眼珠一轉，立刻撲到輔導員身邊，哭天搶地地喊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是遲棠！是她勾引我哥！她看我哥對她好，就假裝答應了我哥，把他騙到宿舍來，然後又喊來老師，想陷害他！」

她又想故技重施，顛倒黑白。

周圍的同學也開始議論紛紛，顯然，有人相信了她的說辭。

「我就說嘛，一個巴掌拍不響。」

「看她平時那高冷的樣子，沒想到私底下這麼亂啊。」

我冷冷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陷害？」

我走到我的書桌前，拿起了那隻布朗熊玩偶，高高舉起。

「趙小霞，你大概不知道吧？這隻熊，從我買回來那天起，就一直在記錄著這個宿舍里發生的一切。」

然後，我又拿起了那個裝著牛奶的保溫杯。

「還有這杯你親手遞給我的『助眠牛奶』，我想，警察局的鑑定中心，應該會很感興趣，裡面到底加了什麼『好東西』。」

人證，是輔導員。

物證，是下了藥的牛奶。

視頻證據，是那隻布朗熊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錄像。

證據鏈，完美閉環。

趙小霞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看著我手裡的東西，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她知道，她完了。

她和她那個愚蠢的哥哥，徹底完了。

警察很快就來了。

在輔導員的作證，和我提供的完整證據面前，趙小剛和趙小霞兄妹倆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

他們對自己下藥、意圖強姦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那杯牛奶，也被連夜送去化驗，結果顯示，裡面含有大劑量的迷藥成分。

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18

更誇張的是——

經過調查，警方還在趙小剛的手機里，發現了他和其他幾個同夥的聊天記錄，他們竟然是一個專門在火車上物色「獵物」的團伙。

會挑選那些看起來家境不錯、又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 先用花言巧語和廉價的溫柔攻勢追求，如果對方不同意，就用下藥這種卑劣的手段, 拍下私密照片和視頻進行敲詐勒索。

我不是第一個, 但幸運的是, 我成了最後一個。

最終，趙小剛因強姦未遂、非法使用違禁藥品、敲詐勒索等多項罪名並罰, 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趙小霞作為共犯, 也被判了三年。

學校方面，第一時間開除了趙小霞的學籍, 並在全校範圍內通報批評，澄清了事實。

那篇掛在表白牆上、顛倒黑白的帖子，也被刪除。

王浩老師親自找到了發帖的管理員，讓他用同一個帳號，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發了出來，並向我公開道歉。

一時間, 輿論徹底反轉。

那些曾經對我口誅筆伐的同學，紛紛在新的帖子下面留言, 表達他們的震驚和歉意。

後來我聽說，趙家的父母來學校鬧過，哭天搶地，說他們的女兒是無辜的，是被我這個有錢有勢的壞女人陷害的。

但學校態度強硬，直接報了警，把他們趕了出去。

再後來，就沒了消息。

我想, 他們大概是回到了那個他們引以為傲的、貧窮但「有志氣」的⽼家, 繼續過他們那「勤儉持家」的⽇子去了吧。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可以炫耀的大學生⼥兒，也沒有了那個在高鐵上班、能給家裡掙錢的⼉子。

他們曾經吹噓的一切, 都成了泡影。

……

十⼀國慶，我坐上了回家的動⻋。

依舊是一等座，⻋廂里很安靜。

我靠在窗邊, 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舒暢。

旅途過半, ⼀個穿著列車員制服的年輕女孩, 推著⼩推車走了過來。

⻋上是各種零食、飲料，還有一盒盒包裝精美的雪花膏。

她走到我⾝邊, 微笑著問我:「美⼥，要來⼀盒雪花膏嗎？我們這趟⻋限定的，很滋潤的。」

她的聲音很輕柔, 笑容也很乾凈。

我搖了搖頭，微笑著說:「不⽤了, 謝謝。」

「好的，那打擾您了。」

她沒有絲毫糾纏，禮貌地點了點頭, 便推著車⾛向了下⼀個座位。

陽光透過⻋窗，灑在我的身上, 暖洋洋的。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這才是正常人，這才是正常的世界。

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