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你叫小媽,你管我叫寶寶。
我們各論各的。
裴逸比我高,挽著我的動作有點彆扭。
我把手抽出來,調整了姿勢,變成我挽著他。
裴逸的眼裡浮現笑意,被我捕捉到了。
而這樣做的後果是,一進門,全場矚目。
高貴的名流們沒有失態,仍然隨著音樂三兩交談著。
可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有些不自在,恰好裴逸被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叫走了。
我便遠離了舞池,在長桌旁夾起小蛋糕吃了起來。
吃到第二個時,角落裡傳來拚命壓抑卻依舊猥瑣的談笑聲:
「嘖嘖,周家這個廢物 Alpha,居然還勾搭上了他爸的 Omega……」
「就是啊,也不知道憑什麼,難道他床上功夫特別好?」
「這下老周的棺材板要壓不住咯!」
「我也不錯啊,要不我也去征服一下裴逸?哈哈哈。」
21
聽到這話,我差點被食物噎到了。
喝了幾口水才緩過來。
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許,我真想給他們建議。
去吧,支持你們千里送菊花。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
抬頭卻看見一個人站在我面前,饒有趣味地看著我。
「方律師?」
我驚訝,這不是處理父親遺產的那個律師麼?
「周少爺,叫我方時就好。」
他舉了舉酒杯,一改之前事業精英男的形象,像個花花公子,「想知道他們怎麼看出來的麼?」
「什麼?」
他放下酒杯,忽然湊近我。
身上的木質香氣很濃。
片刻後,他直起身,鼻翼動了兩下:
「你身上全是裴逸的味道。」
他眉眼微彎,像打著什麼壞主意。
「還有這裡……」
抬手伸向我時,不知想起了什麼,手肘彎曲轉了個方向,指了指自己的後頸。
「這裡,都是牙印,看來戰況很激烈哦。」
靠!
出門太急,忘了遮一下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腺體,訥訥地憋出一句話:
「……你不會說出去吧?」
其實說出去也沒什麼。
我不介意。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裴逸。
方時不答,意味深長地審視了我一會兒,換了個話題:
「你這麼相信他麼?」
我謹慎:「誰?裴逸嗎?那當然,他是我們周家的人。」
是我周凌的人。
他悶笑:「你問問他,他自己承認他是周家的人麼?」
怎麼陰陽怪氣的?
我皺了皺眉,說:「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他正色起來:「我是說,就算你再怎麼邊緣人,也應該知道宏安製藥吧?」
我說:「知道。周家就是做生物製藥發家的。」
「那你知道宏安的最大持股人是誰麼?」
怔了怔,我的心底冒出一個猜測。
但我說:
「是誰都和我無關。」
他看穿了我的偽裝,一針見血地說:
「你猜到了吧?你再猜猜裴逸是怎麼踢掉你父親成功上位的?」
我有些不耐煩,語氣也差了起來:
「猜猜猜,我為什麼要猜?宏安是誰的跟我有什麼關係?裴逸有能力經營好是他的本事,你不服你也去把他踢下來啊!」
他說的這些,我的第一反應是驚訝的。
也總算知道裴逸那些天是在忙什麼。
不過也僅僅是驚訝罷了。
「如果你想離間我們的話,那你找錯道了。」
我忽然生出了點壞心思,湊近他,用氣音說,「我巴不得他搶走公司呢,他愛我愛得要死,他的就是我的。」
這句話有些羞恥,我緩了緩才繼續,「我也愛他愛得要死。」
看著他難得噎住的臉色,我乘勝追擊,「而且,你以為周述是什麼好人嗎?」
周述是我父親。
他定定地看著我,過了半分鐘,才笑了出來:
「……他還說你是小白兔呢,你知道的也不少。」
「有些事,不說,不代表不知道。」
那些少年時無能為力的過往,隨著周述的死,一併被塵封了。
我不想提。
擺擺手,我正準備去找裴逸。
方時卻手疾眼快地將一個東西塞進了我的口袋裡,動作快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什麼東西?」
我伸手一摸,是一個 U 盤。
「噓。」他神神秘秘地眨眼,「好東西,你想知道的都在這裡。」
22
宴會結束後,裴逸和我一起坐車回家。
我心不在焉,老想著口袋裡的 U 盤。
我想知道的,無非就是和裴逸有關的事。
連真人裴逸坐在我身邊都顧不上了。
裴逸也一反常態,沒有說話。
只是當時的我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一下車,我就火速沖回房間。
將門反鎖後,我打開電腦,將 U 盤插了進去。
是一個壓縮包,裡面是無數張照片,還有幾個視頻。
屏著氣點開第一張。
是裴逸在聯邦系統上的個人信息,其中婚姻狀態被紅圈重點標出。
未婚。
雖然早已猜到,但這一刻,我還是小小開心了一下。
懷著愉悅的心情滑動到第二張照片時,視覺衝擊讓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血,都是血。
裴逸側躺在鐵架床上,腺體處血肉模糊,身下潔白的床單被血染紅一片。
在他身側,周述手持手術刀,面對鏡頭,像惡魔一樣微笑著。
23
敲門聲響起時,我機械地起身,遊魂似的。
理智勉強回歸時,裴逸已經站在我面前。
穿著柔軟的家居服,像英俊的王子。
像從來沒有受過傷害。
心下一凜,我想起還沒關上的電腦螢幕,正對著裴逸。
慌忙轉身去關時,拖鞋絆到羊毛地毯,一個踉蹌後被一條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
「小心點。」
他輕聲囑咐。
看起來沒有注意到電腦螢幕。
懸著的心剛要放下時,他忽然輕飄飄地說:
「你看到了。」
我啞然。
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半晌,還是心疼的情緒占了上風。
踮起腳抱住他寬闊的肩膀,手指輕撫過他腺體時,唯恐過於用力。
「……還痛嗎?」
裴逸沉默了很久,身體輕顫,勒住我腰部的手用力得像要把我融進骨血。
他說:
「曾經很疼,現在不疼了。」
一句簡單的敘述,卻讓我的眼淚決堤。
裴逸鬆開我,吻掉我的眼淚,受過傷害的人反過來安慰我:
「別哭,我用十倍百倍的方式還回去了。」
說這話時,他是很無所謂的態度。
眼睛卻下意識地觀察著我的反應。
他是怕我怪他麼?
我擦乾眼淚,主動吻上他的唇,他有些意外,又很快反客為主。
一吻結束後,我貼近他耳邊,悄聲說:
「做得太棒了。」
「你做了我想做了很久卻沒做到的事。」
24
裴逸沒什麼大反應。
但他興奮的身體早已說明一切。
我們相擁在一起。
他的味道將我徹底包圍。
在他斷斷續續的敘述里,我知道了一些真相。
比如周述是如何利用宏安製藥的名聲和技術,為他喪盡天良的人體實驗做掩護;
比如裴逸和方時是如何從實驗室里逃出,搖身一變成為插在周述心臟上的兩把尖刀;
又比如,他們已經收集好證據,包括宏安製藥許多高層在內的名單,明天就會被送到聯盟總統的桌上,而總統夫人是腺體實驗的受害者之一。
「周述一直狂熱地追求腺體進化,妄想擁有比高等級 A 更強的能力,殊不知生物進化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Enigma 是天生的,不是靠粗暴的腺體手術就能變成的。權力讓人上癮,也讓人發瘋,我只是拿著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所謂『Enigma』腺體,他就同意了我所有的要求,迫不及待地給自己換腺體。」
「痛苦又安詳地走入死亡。」
囂張了一輩子的周述,竟然因自己的愚蠢而死。
我搖搖頭,走下床打開行李箱,拿出另一個 U 盤。
是我十五歲那年,分化成低等級的 Alpha 的第二天。
我拍下了周述讓人拖著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匆匆離去的畫面。
還做了備份,將其中一份寄給了聯盟警局。
可後來再無音訊。
當時的我只以為周述是在犯罪殺人,沒想到他這麼喪心病狂。
我說不準,他是否因為我分化為低等級的 A 而受到刺激,變得更加癲狂。
裴逸接過 U 盤,將我抱坐在腿上,很不認同我的觀點。
語氣是明晃晃的警告:「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你再胡思亂想,我不介意做點什麼讓你忘記他。」
抓住他伸到我衣服里的手,我神色懨懨,開始翻舊帳。
「不如解釋一下你房間裡為什麼那麼多我的照片?」
「還有我的衣服,為什麼會跑到你的枕頭底下?」
「嗯?」
25
裴逸被我問住了。
愧疚似的,埋在我頸窩裡輕蹭。
像一條大狗。
「你都看到了……」
「對,我都看到了。」
「太棒了……」
「嗯?」
他轉蹭為吻,一下一下啄吻著我的脖子。
「我是個很惡劣的人。」
「你確實。」
我是指別的方面。
「不。」他搖頭,「我比你想像中更惡劣。」
「一開始調查周述時,他警惕性很高,查不到什麼東西。後來偶然間,我知道了他有一個兒子,被他趕出家門了。」
「這是個好機會,或許能成為扳倒周述的關鍵。」
「我開始調查你,跟蹤你,偷拍你,拍你上學放學,拍你喂貓逗狗,拍你下雨不知道打傘,傻愣愣地往雨里沖,拍你去孤兒院養老院做義工……」
「拍得太多了,後來都成為一種執念,方時提出由他來負責你時,我拒絕了,我說,周述是個魔鬼, 卻生了個傻白甜兒子,既然他老子對不起我,就用兒子來還吧。」
「我看著你從十五歲長到二十歲, 從高中到大學,從孑然一人到漸漸有三兩好友。」
「我想著,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對別人笑得那麼好看, 怎麼可以那麼關心別人?而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不知道有個人像下水道里的陰暗生物, 偷窺了你五年。」
「我等不了了。周述該死了。他死了,你就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你終於走到我身邊了。」
「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可愛,沒有人可以拒絕你,第一次見面我就親了你,軟軟的, 像小貓, 可你說你喜歡 Omega。」
「我退縮了, 為什麼又是性別?生為 Enigma 難道是我的錯嗎?我開始表面無視你, 背地裡又關注你的一舉一動。」
「你洗澡時愛哼歌,睡衣是小熊, 內褲喜歡穿三角的, 我看著你的一舉一動,那種感覺太幸福了。」
「我將你的照片都洗出來,偷偷把你未洗的衣服藏起來, 上面都是你的味道……我好激動,又好興奮……」
「可是你說你要搬出去?不,我不允許, 我好不容易把你留在我身邊, 誰也不能搶走你,你自己也不可以。」
他第一次說這麼一長串的話。
後面都語無倫次起來。
停頓了一下,他抬頭, 眼裡是令人心驚的偏執:
「你是我的,你不會離開我的, 對不對?」
26
是的,我是你的。
我在心裡回答了他。
說實話,他為什麼會愛上我,我並不在意。
我要的是他一直愛我, 只愛我。
可他像個攥住糖就不放手的可憐孩子一樣懇求我認同的樣子,太少見了。
我忍不住逗他:
「如果我說不是呢?」
他輕笑, 手指撫過我臉頰, 很溫柔的樣子。
可下一秒,我下巴被抬起,脖頸被掐住。
裴逸眼底綻放出一朵淬毒的血色玫瑰。
「如果不是, 那我們就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你還是我的。」
我有些艱難地呼吸著空氣,笑著說:
「好, 讓我死在你懷裡。」
他纏吻了上來,像蛇纏住他的獵物。
「小變態。」
我咬他的舌尖:
「大變態。」
變態和變態,天生一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