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機動車道一路走,果然看到了蔣南洲。
「呵呵……這個傻子。」
一米九的大個子,正撅著屁股推他那輛寶貝的小電驢。
我不禁想笑。
這個畫面這麼滑稽。
夠我笑他一輩子。
19
我走過去,幫他扶住了電動車的另一個把手。
「如果你聽我的,昨天晚上坐地鐵,就不會出這事兒。」
蔣南洲看到我,有點驚愕。
然後怒火攻心,乾脆把電動車整個撇給我。
「沈確……
「敢扔下我,就這麼自己跑了?」
重量瞬間傾斜到我身上,壓得我措手不及。
我沒說話,像在等他的審判。
但他似乎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忘了個乾淨,對我親他這件事絕口不提。
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態度,多年的相處讓我們彼此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
我明白了蔣南洲的意思,替他繼續推車,堵在嘴邊的那句話也再次被我咽了下去。
「別廢話,上午還有課。」
因為這場不能說出口的暗戀,我不僅和姜早冷戰,還和蔣南洲失去了聯繫。
再次接到姜早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食堂吃早餐。
我有點意外,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一邊怕她沒有消氣,一邊怕……
她知道了我對蔣南洲的感情。
不過接起電話的這一瞬間,一些沒用的內耗頓時消散了。
姜早激情的聲音傳來,我甚至能想像出她現在笑容滿面的樣子。
「沈確!你被綠了?
「我早就說了宋今朝她不是個好人,你非不聽。
「現在好了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假裝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豆漿。
「被綠的是我又不是你,至於這麼激動嗎?」
姜早試圖壓制了下自己的情緒,發現沒用,也沒必要在我面前藏著掖著,便繼續笑著說。
「這都是後話……我找你不是說這個。」
「你找我能有什麼好事?錢、還是男人?」
「呸!蔣南洲生病了,你知道嗎?」
20
「生病?上次見面,他不僅活蹦亂跳,還非要頂著八級大風騎電驢。」
姜早長吁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難怪感冒會加重。
「你們那天還去吃火鍋了吧?憑你的尿性,肯定點了最辣的鍋底。
「蔣南洲不能吃辣啊,尤其是感冒咳嗽,更不應該吃辣。」
我和姜早都愛火鍋。
口味相似的人經常一起約飯。
但我真的不知道,蔣南洲原來不能吃辣。
「火鍋可是他自己要求的,不能吃辣為什麼要將就?」
姜早露出個不知所云地笑。
「誰知道他腦子裡裝了什麼東西,這傢伙的腦迴路一直很奇怪。
「你沒事去看看他吧,你們宿舍……我一個女生也進不去。」
我答了句好,匆匆掛了電話,順便給他帶了份早餐。
我敲響蔣南洲的宿舍門,裡面傳來一個病殃殃又有點不耐煩的聲音。
「進。」
蔣南洲睡在下鋪,其他人都去早訓了,只有他請了假臥病在床。
我把早餐放在距離他最近的桌子上,質問道。
「咳嗽這麼嚴重,為什麼還要跑那麼遠去吃火鍋?」
讓我更生氣的是,他不吃辣這件事姜早已經知道很久了。
而我直到今天才知道,還是從別人的嘴裡。
蔣南洲看到是我,又樂此不疲地自稱是爹。
「你爹我已經生病一周了,終於等來不孝子看我了?」
我沒心思跟他扯皮,手掌重重地壓在他的頸窩上。
「蔣南洲,你到底什麼意思?通過自殘來獲取別人的同情嗎?」
21
蔣南洲就這麼躺在床上看著我,在嘴角揚起一個笑容。
「姜早剛剛給我打預防針了,她說你有點生氣。我看不是有點,是很。」
即便他在我面前,再怎麼裝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樣子,我也絲毫沒有放鬆手上的力道。
「那你說說看,我到底為什麼生氣?」
蔣南洲想了想。
「啊——
「我吃火鍋,因為你喜歡,我想和你一起吃火鍋。跑那麼遠,是想和你待久一點。
「另外,我只是不太能吃辣,並沒有姜早說得那麼嚴重,拿米飯解辣就好了,你不是也一直沒看出來嗎?」
我愣了一下。
「只要你說,我們可以不吃火鍋,再不濟……加個清湯鍋底。」
蔣南洲的上半身忽然用力,讓我卸力摔了下來。
為了保持平衡,我趕緊用雙臂支住自己的身體。
沒等我站起來,蔣南洲的臉忽然靠近,占據了我視野的絕大部分。
暗啞的嗓音鑽進耳朵。
「可是……我吃不慣清湯寡水的東西。」
或許是出於自卑,或許是出於震驚。
蔣南洲抬頭吻我的那一刻,我推開了他。
什麼意思?
難道被我親了一下,直男突然開竅了?
或者早就發現了我對他的覬覦……
這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22
我帶著一肚子的疑問,又跑了。
年末。
我跑去參加了學院舉辦的研學活動。
地點是東北某農村。
我這個南方人見到雪的那一刻,恨不得打開手機怒拍一百條短視頻。
而其中一條,被帶上了定位。
最早給我發來消息的是姜早。
她自從知道我和宋今朝分手以後,就變得格外雀躍。
估計是我被綠,嘗到了不聽她話的苦頭,此刻還處在得意的勁頭上。
我看著聊天框里的消息,她連發了幾個吃瓜的表情包。
【你什麼時候跑到東北去了?】
【我關注你那麼久,你可是從來不發視頻的哦。今天怎麼突然開竅了?】
【還是不發則已,一發驚人,那麼多條,你是怕誰看不見啊?】
我坐在燒火的大炕上,農戶大姐熱情地招待來訪的老師和學生。
我匆匆道了句謝,打字的速度飛快:
【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有點興奮而已,別想太多。】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很快,姜早又發來了消息。
【那麼多條,只有一條特別帶了定位。可是某人粗線條慣了,是看不到的。】
鬼知道我的嘴硬是跟誰學的,想都沒想就否認了姜早的猜測。
【……手滑,已刪。】
23
我以為刪了定位,蔣南洲會暫時在我的世界裡消失。
但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在我的評論區里瘋狂刷存在感。
【喲,現在都能露臉了,下一步要露什麼?才幾天不見,變得這麼開放?】
我剛買完東西,從超市裡走出來,看到他評論的時候,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
「一個露臉視頻……這傢伙在腦補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頭頂忽然飄來了蔣南洲的聲音。
「我要是不想嚴重一點,你這回是不是要搞網戀了?」
我咽下了嘴裡的那口咖啡,看著一身黑色大衣的蔣南洲瞠目結舌。
「你怎麼過來的?」
姜早躲在蔣南洲背後,在他說話之前率先跳了出來,回答了我的疑問。
「當然是我告訴他的咯。
「不過,他——」
姜早的笑意味深長。
「蔣南洲這個騷男早就報名了學院的研學活動。可惜生病了,這貨就拼死拼活地纏著老師。沒用,最後還得靠我。在某人刪定位之前呢,我已經保存下來了。
「怎麼樣!我不在的這幾天裡,你有守身如玉吧?」
姜早伸出一根嬌俏的食指,憋著笑向我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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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掃了他一眼。
「這麼關注我,對我有意思?」
這話我是對蔣南洲說的,但被姜早聽進去了。
她一口冷氣沒哈出來,笑容和手指都僵住了,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指責我。
「沈確,我萬萬沒想到,你才是那個直男!」
說完她就走了,背對著我和蔣南洲揮了揮手。
「地址我已經拿到了,不用擔心我。
「當然了!也不用太著急。你們倆晚點回家,我這個單身狗,看見情侶心煩。」
姜早說到情侶這個詞的時候,我的心突然頓了一下,遲疑地看向了蔣南洲。
「她……這是在說我們?」
蔣南洲走過來,大拇指的指腹落在我的唇角,輕輕擦拭了一下殘留的咖啡。
「不然呢?親了我,現在又想不負責任地跑掉嗎?」
「就、就這?……莫名其妙地開始就會不明就裡地結束。」
我表示不滿。
「蔣南洲,我給你準備的告白可沒有這麼寒磣。」
25
越往北的地方,雲層越稀薄,天空也看起來更高更遠。
只要天氣稍微好一點, 天空就像映著水面的鏡子一樣通透。
村裡的大人開始組酒局、牌局,小孩則組煙花局。
我和蔣南洲站在蒼穹之下, 等待夜幕降臨, 也等待煙花升起。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點火咯!」
姜早很快融入了小孩群體, 還憑藉她那張畫大餅的嘴,拿了不少白嫖來的仙女棒。
我們站在田埂上, 心裡默默期待夜幕降臨, 期待煙花升起。
煙花炸開的那一刻,我轉身踮了下腳。
動作僅僅完成一半,蔣南洲的臉率先出現在了我眼前。
對視後, 他忽然遲疑了。
「這回……還要躲嗎?如果是的話,你別躲, 我不親了。」
「不躲,這回換我主動。」
我伸手捧住他的臉,完成了這個在心裡預演了一百遍的動作。
「蔣南洲, 我喜歡你。」
26
同居後半年。
蔣南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了翻我評論區的毛病。
一旦發現有人評論過火,他就會走到我面前陰陽怪氣。
「哪裡帥了, 有我帥嗎?帥也輪不到他們, 人是我的。」
在我面前發完牢騷, 他心滿意足地關上了手機,靠在家裡的欄杆上抱臂看著我。
「過來,讓我摸摸。」
啊……?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看到我露出驚恐的眼神後,他滿意地笑了。
「想什麼?青天白日的,摸摸頭而已。」
我沒理他,注意力還停留在他說我不帥這件事上。
蔣南洲長得很絕, 但我長得也不賴。
要不是看在他還有點姿色的份上, 我根本不會看上他。
偏偏就是這張毒舌的嘴, 有時候真讓人恨得牙痒痒。
我朝他的方向走過去,照著他腹肌的位置給了一拳。
「你是長得帥,像何首烏的根。」
蔣南洲不清楚何首烏的根長成什麼樣, 但知道它不是個什麼好詞。
他如意地摸了下我的頭,然後全力調動他匱乏的詞庫,把話給懟了回來。
「你也不賴, 像河馬的嘴。」
鬧著鬧著, 兩具身體很快就挨到了一起。
曖昧飆升,熱到我們倆都忘了家裡還有個活人。
姜早昨晚在家裡借宿。
出來上廁所的時候,把我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抱著枕頭越過我們, 冷哼一聲。
「……就我長得丑,像個大冤種。」
27
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最後還是問出來了。
「蔣南洲, 你真的喜歡過姜早嗎?」
「漏!」
姜早及時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沈確, 禁止把我變成情敵。」
「不過,就算蔣南洲喜歡我,那又怎樣?畢竟我冰雪聰明, 人見人愛~」
蔣南洲敲了下姜早的腦袋, 立馬打斷施法。
「別搞, 我忠貞不渝。
「那是怕連朋友都沒得做,拿你當擋箭牌而已。」
姜早捂著腦袋齜牙咧嘴。
「所以啊……都怪你嘴賤。」
為了防止事態惡化,我及時出面充當了和事佬。
「蔣南洲, 你輕點。
「本來就不聰明,別徹底打壞了。」
姜早鼓了一腮幫子氣,最後憋出來一句。
「……你們都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