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房門沒關,窗戶倒是關了。
所以風從哪裡來的……
砰!
房門自動關上。
我沒有進去探尋。
甚至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裡。
幸好趙坤給我打電話了,告訴我他已經來到我們鎮上。
我給他發了個定位,站在門口等他。
9
趙坤自己開車過來的,下車就一瘸一拐地朝我走來,臉上竟沒有一點怨氣。
我皺起眉頭,雙手張開擋住大門,不讓他進去。
「要不,我們家的事你還是別摻和了。」
在路上都發生意外,誰知道真攪和進來會變成怎樣。
他把我推開,一瘸一拐地走進我家院子。
「什麼你們家的事,首先這是你的事,其次你是在學校對我最好的人。」
他是個孤兒,假期能待在宿舍就待在宿舍的,還兼職道士,時常被人詬病。
他進屋了,卻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問我:「血煉香呢?」
「在我房間裡,等會拿了東西我們就走,天快黑了,我不想待在家裡。」
「你不待在家裡待哪裡,跟你的小情郎私會嗎?」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他一邊上樓梯一邊叮囑我:「我也不是笑話你,你現在被他弄得五迷三道,去找他也正常,我只能儘量盯著你,不讓你做傻事。」
「不是,晚上留在家,會更危險。」
不然,我也不會那麼果斷地點頭答應那個男人,晚上一定會回他那邊。
趙坤不解,問我:「為什麼?」
說話間,我們已經上到二樓了。
我開門讓他進去,順手將房門鎖上,這是我多年的習慣。
「因為我媽晚上會奪命催生。」
「再怎麼奪命,不就多嘮叨你幾句嗎?你這都受不了,還騙她你喜歡男的,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那讓他今晚感受一下?
他現在研究我書桌上的薰香去了,用鑷子夾著薰香塊又聞又看,眼睛都放光了。
十幾分鐘過去,他才發出感嘆。
「好純正的血煉香啊……」
「那我還有得救沒?」
他尷尬地搓搓手,都瘸了還在我房間裡來回踱步。
半分鐘後,他才有所閃躲地跟我說:「兄弟,你別怪我啊,我先前是跟你開玩笑的。」
「什麼意思啊?」
「就是啊,這薰香確實是攝你心魄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攝你心魄,但就算你不聽他的話,也不會化作一攤血水。咳咳,我沒想到你會信我的話。
「事實就是,純正的血煉香,是沒有任何副作用的。
「但是,我也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讓你喜歡他,上輩子欠他的嗎?」
「可能是跟我媽唱反調,惡作劇吧。」
趙坤狠狠搖頭。
「不可能,血煉香一輩子只能對一個人用,換一人就發揮不了作用。你都中招了,他肯定是鐵了心想得到你。」
我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
「好了,天快黑了,我們先離開吧,去他那裡。」
趙坤卻拉著我,不讓我走。
「走什麼,你不聽他的話也不會化成血水的。」
「那也要離開這裡,因為這裡更危險,天一黑我媽就開始催生了。她今天這個狀態,怕是會有大動作。」
趙坤還是死活不讓我走,緊緊抓著我的衣服。
「話說,宋溪啊,你眉心有一坨黑霧,雖然正在緩慢地消散,但沒散盡就說明你的劫難還沒破,現在盯著你的不是那個煉香師嗎,你還敢亂跑。」他皺起眉打量我,「不過說來也怪,你眉心的黑霧是由內往外推的,你是不是服用了什麼驅邪的東西?」
「那個煉香師……早上給我送了藥膳。」
趙坤笑呵呵地撞了撞我的肩膀,調侃道:「他還給你送藥膳,要你補身子嗎?咦,不對,你意思是,他給你喝的東西具有驅邪作用?他在幫你?你可別戀愛腦了,清醒一點。」
咚!
我還沒回答呢,砸門聲猝不及防響起,我的頭皮瞬間炸了。
這是我這麼多年來,最害怕的聲音。
而趙坤也不再笑嘻嘻,臉色變得鐵青,驚恐地盯著那扇被有節奏撞響的房門!
10
撞門聲每隔一秒響起,大概一分鐘後,周圍的牆壁也傳來相同頻率的巨響。仿佛有一圈人圍著我的房間,動作整齊劃一地撞著牆壁和門。
趙坤顫顫巍巍地從斜挎的帆布包里摸出兩張符,一張貼在牆上,一張貼在門上。
外面的聲音逐漸變小。
趙坤在靜觀其變,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短短一分多鐘,鬧得滿頭大汗。
那聲音聽著就快徹底消失了,我也以為有救了,突然間又狂躁起來!
咚咚咚……
頻率快了,聲音也變得更大了。
我被震得頭痛欲裂,甚至感覺地面在搖晃。
趙坤扶著我的書桌,拉開椅子坐下,手忙腳亂地翻著他那個帆布包。
不等他找出法器,外面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可他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
「小溪。」
我媽的聲音,幽幽地從門縫底下傳來,夾帶著陰冷的風,和她房間裡吹出的風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小溪,媽媽給你找了幾個女孩子,你快開門,讓她們進去。
「開門啊。
「你不想結婚,媽媽就不逼你結婚。你想上學,媽媽也沒有攔著不讓你上。可家裡只有媽媽一個人,你就不能體諒體諒一下媽媽,造個娃來陪陪媽媽嗎,媽媽只想抱孫子啊。
「小溪,聽到沒有,聽到你就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啊,開門!」
咚咚咚咚!
環繞房間的巨響再度襲來。
趙坤拽住我的衣服,把我拉到他跟前,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驟然縮小,接著又放大。
他壓低聲音顫顫巍巍地問:「宋溪,你怎麼這麼淡定?難道,你媽媽一直都這樣催生的?」
「對啊,不然怎麼叫奪命催生呢,而且她真的會找很多亂七八糟的女人來我們家,都不是正經人。」
他終於理解我為什麼要跟我媽說我喜歡男的了吧。一回家就被這樣催,是個人都受不了。
他眼睛瞪大,抓著我衣服的手在劇烈顫動。
「你怎麼了?我還想跟你探討一下,她是怎麼做到讓聲音環繞我房間的呢。」
這似乎也是趙坤在想的問題,因為我說出來後,他眼裡的驚恐更加明顯了。
「怎麼做到的,不是人為的力量做到的,是鬼……」
「你別逗我了,我家裡哪裡有鬼。」我扯了扯嘴角,乾笑道。
「不僅是鬼,還是怨氣極重的鬼。小子,你這次真把我坑慘了!」
趙坤生氣地將我推開,從帆布包里摸出一把銅錢劍,站起身來一邊揮舞一邊念念有詞。
他都走到門口了,突然又回過頭來,看著我桌上的薰香盒,竟繞回來,將其裝到自己的帆布包里。
「你拿我薰香幹嗎?」
「閉嘴,你害慘我了,今天我要是出不去,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又重新揮舞銅錢劍,嘴裡嘰里呱啦地念著口訣。
他把門拉開,隨著他大喝一聲,手裡的銅錢劍狠狠劈下,把趴在我門口的東西劈得怪叫一聲,身體連連往後退!
那是一個沒有雙腿的小女孩,全靠兩隻手在地上爬行。
她臉色鐵青,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眼窩凹陷,兩隻眼睛渾黑,嘴巴咧開露出尖尖的牙齒。
趙坤雙手抓著銅錢劍,明明身體在劇烈顫抖,還大聲呵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作祟,看本道長不除了你!」
他才剛邁出房門一步,那個傢伙就已經退到樓梯口了,轉身一溜煙下了樓梯,還發出咿咿呀呀的怪叫聲。
趙坤根本沒把握除掉她,只是嚇唬她罷了。這下她跑開了,才抹著額上的汗,同時回過頭來罵我。
「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跑啊!趁現在天還沒黑,天一黑它可就不好對付了!」
「那你能趁現在把它滅了嗎?」
「我哪有這本事。」
他索性拉著我就跑。
11
我們跑到一樓,不見那個傢伙的身影,但我媽的房門敞開著。
趙坤警惕地轉向我媽的房門,手裡緊緊抓著銅錢劍,顫抖著後退,以至於他出大廳時差點摔了一跤。
走到院子,還有光照在地面上,他稍微鬆了口氣。
可我在開院子大門的時候,我媽回來了,手裡提著個袋子,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她正要抓我,先被趙坤一把推開。
她摔在地上,袋子裡的東西滾出來,是用布包裹著的死嬰……
她根本無暇顧及我,而是把滾落在地上的死嬰抱起來,走到屋檐下站著,這才怨恨地看著我。
那個斷腿的女孩鬼突然出現在她身後,一個躥起,從後背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收回對我的怨恨,回過頭寵溺地看著那個女孩,一口一個寶貝地叫著。
這就是她的寶貝,她唯一的寶貝。
「別看了,快走!」
趙坤打開車門,把魂不守舍的我給塞了進去,手忙腳亂地開車離開。
他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握著方向盤的手還抖個不停。
我則調出家裡的監控,看到我媽把死嬰放在地上,撫摸著那個怪物的腦袋,哄著它吃。
「寶貝,一年沒吃東西了,餓著了吧,快吃呀,將就著吃。你還是只想吃宋家的人啊,都怪媽媽,沒能勸他生孩子。
「你先吃這個,媽媽沒用,只能給你撿個棄嬰,吃飽了,咱們去對付那個煉香的。
「我們這一年來都被他克制著,要不是你弟提醒,我都發現不了。」
我沒有戴耳機,是外放的聲音。
趙坤聽完,抖得更厲害了。
「這怕不是鬼,是活陰體,靠吃死人肉和吞噬鬼魂生存的。她還只吃你們家的人,看來怨氣的源頭就是你們。它是你姐姐,是吧?」
我握著手機的手,蒼白無力。
「嗯……我沒看過她,但是見過她的照片,她是我媽帶著嫁給我爸的。」
趙坤恍然大悟。
「可能就是進了你們家後受盡屈辱!那可就不關你的事了,你牽扯進來,就是無辜的。可是,兄弟,我也還年輕,不想為這事把自己搭進去,我實在幫不了你。」
他來了個急剎車。
「你下車吧。」
我回過神來,發現他的車子正好停在薰香店門口。
12
我解開安全帶,車門拉開一半,正要下去,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把薰香還給我。」
「你還留著那東西幹嗎,下去下去。」
「那是我的東西,肯定要還給我啊,你別管我留著幹嗎。」
趙坤使勁推我下去,一邊推一邊大罵。
「我大老遠過來,差點被你坑死,就當是給我的報酬,你快下去。」
「不行,報酬我會轉給你的,你必須把薰香還給我。你該不會就是衝著薰香來的吧,根本不是來幫我的,還說得那麼大義凜然。」
「你……」
趙坤被我捅破心思似的,直接上腳踹我。
他個子不高,人還精瘦,根本踹不動我。
我索性上手去搶他的帆布包,拉開拉鏈,手伸進去,一下就摸到那盒薰香了。
拿回來後,我頭也沒回地下車。
「宋溪,你個沒良心的!你可小心點,我看到你老媽追過來了!」
接著我就聽到我媽的聲音從巷子裡傳來。
「小溪,快跟媽媽回家。」
她氣喘吁吁,應該是跑過來的,而且離我不遠了。
趙坤幸災樂禍地把車門關上,車子揚長而去。
我要是跑的話,我媽也跑不贏我。
但是店鋪的帘子突然被人從裡面掀開,不是那個男人,而是同樣古裝打扮的女店員。
她給我招招手。
我把薰香盒裝進外套的兜里,跑進店鋪,也不知裡面那麼昏暗的,一下就撞進人家懷裡。
對方身上的清香我很熟悉,抬起腦袋一看,對上一張從容不迫的臉。
果然是他。
身後的門被關上了,徹底隔絕了我媽對我的吶喊。
那女子扭著腰肢從我們身旁經過,然後上樓了。
昏暗的屋裡,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
他還扶著我的腰,近距離地看著我,眼裡帶著幾分諷刺,更多的也不知該算同情還是憐愛。
「求我,我可以替你擺平一切。」
我看著他,猶豫不決。
他終於放下摟著我後腰的手,轉而抓住我手,拉著我上樓。
我木訥地被他牽進房間,被他摁著坐下,又喝他送到我嘴邊的清茶,全程都恍恍惚惚的。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在我耳邊輕緩地響起。
「心跳比上次還快,想起自己吃了那麼多年苦頭,每天都過得擔驚受怕,情緒終於壓不住,要爆發了吧。」
我雙手握拳,眼眶一下就濕熱了。
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沒能讓我顫一下,現在我的身體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什麼情啊愛啊,這一刻都蕩然無存,我只剩下對那個家的恐懼!
他輕拍我後背的手,蔓延到我的肩膀。
我看向他,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只是身體抖得更厲害了,還窒息難受。
而他看我的眼神,仍是那麼平靜。
平靜到,我在他眼中仿佛就是個小丑。
我艱難地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窒息的感覺讓我崩潰。
可他一直在等我開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
我怎麼能夠揣測出他的心思呢。
他都給我用那種薰香了。
他真的會幫我嗎?
如果他幫我解決掉家裡的事,那我會不會掉進另一個坑裡,而且萬劫不復?
我看著他,眼睛愈發灼熱,索性把他的手揮開,起身匆忙離開。
就算他不幫我,我媽也會找他麻煩的,他們兩個不得不對上。
他沒有阻攔我,只是我打開他房門的那一刻,門口站著一老一少兩個人,正是他那兩個店員。他們的內眼角很尖,都很像狐狸。
那女孩說:「你媽媽就在門口守著,叫著喊著要我們老闆去你們家看看,你已經把我們老闆牽扯進來了,還想著一走了之?」
「我能走去哪?家都回不去了,舍友也不靠譜,我只是不想掉進另一個坑裡罷了。」
她撓了撓頭。
「掉進另一個坑?什麼坑不坑的,誰跟你說這個,你挑撥我們老闆跟你媽媽,害得你媽媽把我們老闆當成最大的敵人,對我們老闆起了歹意,想騙我們老闆去你們家,落入她的圈套。」
她越說越生氣,說完都對我齜牙了。
「騙你們老闆來我家?你意思是,我家裡那隻怪物的活動範圍是有限的,它不能離開家?」
「對啊,不然它直接爬過來找我們了。」
那我以後都不回家不就行了。
我身後傳出那個男人悠然的聲音。
「它是有靈智的,不出門是怕被人抓,畢竟它是活陰體,屍鬼共存,物理傷害對它奏效,但不會致死。
「你要是太久沒回來,它餓得慌,你猜你母親會不會偷偷帶著它去找你?不管你走到哪,她們都不會放過你,你還是會繼續活在擔驚受怕中。」
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女孩又齜了齜牙。
「咦,老闆,我直接把它咬死算了。」
「活陰體,屍毀魂滅,殺它有損陰德,還要過自己心裡那關,你是修行的小狐狸,這事你來不得。」
修行的小狐狸啊……
她氣得抓耳撓腮。
而我身後的人,始終風輕雲淡。
「你也走吧,碰到活陰體,我也不想管,除非你開口求我幫你。」
我雙手握拳,身體明明都麻木了,腦子卻是清醒的。
「既然是我們家的事,那就不連累你們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給我用那種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