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我不說話,便試探性地牽起我的手,然後小心地問:
「會覺得噁心嗎?」
其實不會,這個問題上次我就回答過他了。
只是現在卻沒勇氣再次告訴他。
「再給我個機會,好嗎?」
他最後說。
17
最後我們也沒討論出個什麼。
那天他留在我家給我過了生日,一起吃了蛋糕,就好像朋友一樣。
假期結束,八號上班的那天早上。
我一睜眼,就看到手機上魏成川的消息。
【我在小區門口,一起去上班。】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看著消息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立馬去洗漱。
我匆匆忙忙收拾完下樓,一出小區就看到他靠在車窗上看我。
魏成川長得真好看。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這是早餐。」等坐上車,他把一份豐盛的早餐遞過來。
「是專門來接我的嗎?」我接過來,有點遲疑地問。
他笑了笑:「當然。得珍惜你給的機會。」
誰說給他機會了!
狡猾!
可那卻是我時隔七年後再次看到他的笑。
一點都沒變,還是跟那年夏天那個青澀的男生一樣。
從那天起,魏成川每天上班下班都跟我一起。
雖然我說了不用專門送,但他每次都說不能浪費機會。
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我其實心裡也很矛盾。
沒想過喜歡同性。
可是總是拒絕不了他。
明明那麼霸道又有點陰晴不定的人,到底有什麼好的啊?
18
這座城市新開了一個大型主題遊樂場。
魏成川提議去玩。
我有點猶豫,畢竟還沒單獨跟他相處這麼久過。
可這人卻把七年前軟磨硬泡的本事拿出來,最後我只能答應。
去的路上我還擔心會不好玩,會尷尬來著。
但沒想到,他把所有的行程都安排得很好。
當然,除了沒有提前說有個遊戲跟過山車一樣。
在上面的每一秒,我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真的是太不喜歡失重的感覺了。
從上面下來後,我整個人都快癱掉了,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還好魏成川接住了我。
「對不起。」他抱著我,防止我滑下去,「我該問問你能不能玩這個的。」
那一刻我氣得牙痒痒,腦子一發矇,還真的咬了他一口。
「原來兔子真的會咬人。」他卻不生氣,有點縱容地在我的耳邊說。
我一下就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推開他。
我們一直玩到很晚,那天真的挺開心的。
晚上有煙花秀。
吃過晚飯,我們找了個位置等煙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不一會兒,隨著「砰」的一聲,天空綻出五彩斑斕的煙花。
一個接著一個。
點亮了漆黑的夜空。
「小暄,」這時我聽到魏成川對我說,「對不起。」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次對我發火的事情。
「喜歡你。」他又說。
其實已經秋天了,可我覺得那個夜晚好熱。
耳朵有點燙。
轉頭,我看到魏成川在看著我笑。
19
深秋的時候,我得跟著總經理去德國出趟差。
一去就是一個月。
那一個月,魏成川每天都給我發消息,早中晚地發。
只是我們之間有時差,能聊上的時間不是很多。
【德餐好難吃。】終於碰著大家醒著且有空的時間,我抱怨了一句。
等消息發出去,我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開始無意識地在他面前抱怨日常了。
【是挺難吃的。】他回答。
只是看著那淡淡的幾個字,我的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十一月份的德國已經很冷了。
周末我基本上連門都不出,只會窩在床上發霉。
看了會兒劇就開始犯困,但是還沒睡熟,就聽到有人敲門。
門外,站著風塵僕僕的魏成川。
「你……怎麼來了?」我驚訝得有點說不出話。
「不是說德餐不好吃嗎?」他笑著走進來。
他提著一大包菜,應該是在附近的中國超市買的。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這人已經在廚房裡開始忙了。
「你過來……」我有點不敢相信地跟上去問,「就是為了給我做頓中餐?」
花了小一萬,飛了七千多公里,就為了來做頓飯。
他沒回答我,只是自顧自地忙著。
不一會兒,他夾起一塊炒雞蛋喂過來。
「快嘗嘗。」
我遲疑著張開嘴。
真的好吃。
魏成川做飯本就很好吃,何況我已經吃了一個月的德國菜了。
那天,他做了一桌很豐盛的飯菜。
我們一起吃飯,悠閒地聊天。
那是我第一次在冷漠的歐洲,感受到溫暖。
飯後收拾完已經到了下午了。
當天的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會下雪。
果然,到了下午五六點,漢諾瓦開始下起今年的第一場雪。
不過房間裡倒是暖和的。
我們一起看了部電影。
等電影結束,就不得不討論他今天要睡在哪裡。
「沒事,我在沙發上將就一下,明天一早就得走了。」
我沒說什麼,畢竟也不能讓他跟我一起睡。
這個房子很小。
沙發就在床的旁邊。
關燈後,我聽到魏成川的呼吸聲很輕。
外面的雪撲簌簌地下,萬物寂靜。
「魏成川。」我叫他。
「嗯?」
「團建時的那條褲子,是誰的?」我終於還是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
他沉默片刻,然後回答:
「提前去買的,想著如果你的身上弄濕了,可以換。」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其實,」我猶豫著,在黑暗中數到二十,然後才繼續說,「大學的每個夏天,我都在那裡等過你。」
話落後,房間裡一時什麼聲音都沒有。
隨即,我聽到他坐起來的聲音。
我的心臟一下跳得很快,不確定他想要做什麼。
幾秒後,我只覺得床邊有個人蹲了下來。
「對不起。」他伏在床邊小聲地說,「那時候太年輕了,總覺得面子是第一位的。
「自己丟了臉,就只知道用憤怒掩飾。
「原諒我,好不好?」
我縮在被子裡,心裡像是蹚過了一汪溫泉。
那種感覺好奇妙。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他:
「魏成川,你要不要上來一起睡啊?」
房間再次歸於寧靜,好似處在寂靜的荒原。
我有點心慌,正猜想是不是不應該這樣說時。
卻瞬間被擁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從沒有跟人這樣抱過,我一下僵得都不敢動。
「你願意了對不對?」魏成川顫著嗓音問。
「魏成川。」我被他抱得太緊,聲音也悶悶的。
「嗯?」
「你好煩啊。」
他卻笑了,胸膛在發抖,像是有抑制不住的暖流在溢出來。
「小暄,我好喜歡你。」他說著,微微放開我,在黑暗中吻了上來。
一個對雙方來說都很生澀的吻。
蜻蜓點水一般。
直到那時我才發現,魏成川也是什麼經驗都沒有。
他的身上很燙,想必跟我一樣,都很緊張吧。
那晚我們聊了一個通宵。
早上五點,我把他送到門口。
「等你回來。」他抱著我說。
20
回國那天,我沒讓他來機場接,畢竟還有經理在呢。
他在一兩公里外的地鐵站等我。
確認關係半個月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一上車,我覺得很不自在。
可他卻沒有,把我拉過去抱了抱,然後才把車開出去。
到家後,在門口還沒來得及換鞋。
他又親了上來。
這次不是蜻蜓點水了,帶著點急切。
「寶貝。」他改了口,換了個有點羞恥的稱呼,「我好想你。」
我其實還是挺不習慣的,於是把頭埋在他的肩上不說話。
「累不累?」他又問。
「還好。」
又抱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放開。
至此,我們才真正地對視著對方。
很難為情,其實。
「你好愛臉紅。」他上來揪了揪我的臉。
「誰跟你一樣,厚臉皮。」我沒好氣地說。
他真的臉皮厚。
以前是,現在也是。
聽到這話他也不惱,笑著來親了親我的額頭。
「不然怎麼把你追回來。」他說。
21
我們沒有打算在公司公開,雖然公司的文化很開放。
但是總的來說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自從在一起後,魏成川總是會找各種各樣的藉口,讓我去他的辦公室找他。
「你這是假公濟私。」我被他抱著,小聲說。
「太累了。」他靠在我的身上,「剛跟悠方那邊周旋了好久。」
「寶貝,讓我充充電。」
我覺得這個說法好色氣,可還是沒有推開他。
不過,他其實很成熟,也很懂分寸。
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好像抱一抱,就能滿足了。
22
我們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
有的時候,他晚上得在我這待到十點才回去。
走之前又必定得親一親,抱一抱。
只是親的次數多了,終究會變得不對勁起來。
「你……快回去吧。」我有點難為情地推開他。
他好像也不自在,「嗯」了一聲。
換好鞋,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然後問:
「你能接受嗎?」
我知道他在說那方面。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我以前都沒考慮過這樣的事情,突然被人這麼一問,腦子很蒙。
「沒事,以後再說吧。」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走了。
23
但是既然提起來了,就沒辦法再也什麼都不想。
我在網上搜了一些視頻看。
就……好奇怪的感覺。
這事兒一直拖到春節,我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
整個春節期間我們沒有見面,都在各忙各的。
但是晚上還是會打視頻電話。
「魏成川,你喜歡在上面還是下面啊?」某個晚上,我認真地問。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下坐直了起來。
「就是那個啊。」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做功課,覺得上下應該是兩個人商量好的吧。
魏成川在視頻里看了看我, 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呀?」我被看得心裡直發毛。
「寶貝想要在上面還是下面?」
我仔細思索:「出力的應該會很累, 你工作挺累的,要不我……」
他又笑了,沒說話。
24
春節回來後又很快忙了起來。
等到都閒下來一點時, 都到三月份了。
那時候,魏成川又繼續每天在我這待到晚上十點。
「可以……不回去嗎?」某天, 他在門口問我。
我一下子很緊張, 但也還是點點頭。
洗澡的時候,我在腦子裡複習之前在網上學過的知識。
魏成川那次沒有拒絕我說的「上下分工」, 應該就是同意了吧,我想。
果然, 等我回到臥室,他已經在躺著等我了。
我不自在地躺上去。
「暄暄, 來吧。」他說。
我深吸一口氣,支撐著坐起來,然後側過身去看他。
只是理論和實踐畢竟有差別, 看到他那意味不明的笑。
我的腦子瞬間就短路了。
於是就在我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下手時。
他一個翻身就抱著我壓了上來。
「這麼複雜的事情,還是不用寶貝操心了。」隨即,就笑著親了上來。
果然,這才是魏成川。
跟七年前沒什麼兩樣!
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
25
後來我們搬到了一起住。
漸漸地, 我發現他跟以前越來越像了。
雖然現在成熟了許多。
可好像還是能從他的身上看到當年那個洋溢著青春又有點不正經的魏成川。
他很會逗我開心。
總是陪著我做想做的事情。
做的飯特別好吃。
「為什麼會喜歡我啊?那個時候我都不能說話。」我問他。
「誰知道呢。」他一邊洗草莓一邊說,還往我的嘴裡塞一個,「這種事情, 沒什麼道理的。」
我嚼著那顆超甜的草莓,覺得他說得對。
就像我, 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在每個暑假——
去那個巷子裡等著。
期待著能夠再見他一面。
我們的十八九歲都太慌張。
什麼都沒準備好。
連無心的謊言……
和毫無徵兆的喜歡。
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不過好在……
那個像個小混混一樣的魏成川。
卻很有耐心, 又很有毅力。
十八歲的那個夏天已經不在了。
但是魏成川還在。
我上去從後面抱住他,靠在他的肩上。
「魏成川,訛獸是什麼?」我假裝不懂地問他。
他手上的動作一滯,隨後說:
「是我養的一隻兔子。七年前丟了, 現在找回來了。」
我輕笑起來,隨即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再弄丟,就咬你。」
「好。」他縱容著回答。
那個四月的陽光很好。
正透過百葉窗照進來。
落在那一前一後的兩雙鞋邊。
很快。
就會迎來夏天。
這個夏天裡。
那年十八九歲的兩個男生。
終於在一起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