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子後,婆婆忽然中風了。
老公盯著我還剩三個月的產休假,說:
「現在只能你來照顧媽了。」
我沒反對,只是問他:
「怎麼照顧?」
老公有些不耐煩:
「媽怎麼照顧你月子,你就怎麼照顧媽,這還要我教嗎?」
這樣啊,那我就明白了,老公也沒那麼孝順嘛。
月子仇可以當場報了。
1
婆婆中風了,一家四口緊急召開家庭會議。
老公看看中風斜眼的婆婆,搖籃里嗷嗷待哺剛滿月的女兒,以及剛把坐月子的包頭巾扯下來的我,一錘定音:
「蘇妍,我要上班,現在只能你來照顧媽了。」
我錯愕了一下。
卻也無法反駁。
老的中風了需要照顧,小的還是個搖籃里的嬰兒,他要上班,可不就只有我頂上。
不過我還是指了指自己因為生育損傷需要花半分鐘才能慢慢直起來的腰,問周鵬:
「怎麼照顧?」
意思是我身體都還沒恢復好,怎麼照顧一個中風半癱的老人?
周鵬很不耐煩:
「做人要講良心,媽這麼大年紀跑過來照顧你的月子,你現ţṻ⁷在可不能撂挑子。」
「媽怎麼照顧你月子的,你就怎麼照顧媽,這還用我教你嗎?」
婆婆剛開始還點頭,聽到後面這句話,急眼了,歪著嘴含糊不清地嘰嘰咕咕。
周鵬沒仔細聽婆婆說的是什麼,我卻聽仔細了。
她說不要我照顧,要周鵬給她找個保姆。
當初我坐月子的時候,本來是和周鵬商量好了找月嫂的,可是婆婆說周鵬賺錢不容易,花那冤枉錢幹嘛,她來照顧我就行了。
我拖了個凳子坐到婆婆身邊,露出一個和她當初勸我別找月嫂時一樣偽善的笑容:
「媽,保姆能有自己家人盡心嗎?」
「你放心,我做過手術,知道怎麼照顧一個臥病在床的人。」
當初她就是用這套話術勸退了我們要找月嫂的想法,說月嫂怎麼可能有她盡心,她是過來人,知道怎麼照顧產婦和孩子。
我那時候單純,聽到她主動提出要幫忙,感動得一塌糊塗,用打算請月嫂的錢,給她買了一個金鐲子。
誰能知道,那是噩夢的開始呢。
月子裡被她磋磨得熬不下去,周鵬又無視我的痛苦時,我無數次想過離婚。
原本也打算出了月子就離婚的,沒想到婆婆這時候忽然就中風了。
大概是上天都看不下去,要我把月子仇報了再離吧。
2
婆婆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她大概想起了自己當初那個偽善的笑容,和看似真心的話語。
她對我月子裡的那些煎熬和委屈心裡門清,所以她現在才那麼害怕。
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安撫她:
「媽,我知道你很擔心接下來的治療和康復,想到這些就不想活,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周鵬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爽快,還安撫婆婆,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蘇妍,辛苦你了。」
「現在的日子苦一點,等我以後升職加薪了,我一定會讓你和女兒過上好日子的。」
我笑了笑,很賢惠地說好。
婆婆知道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絕望地閉了閉眼,轉過頭去。
第二天醫生找我談婆婆的治療方案,周鵬說工作忙走不開,沒來醫院。
「有兩種治療方案,一種是手術,一種是保守治療,看你們要選哪一種?」
「有什麼區別?」
「你婆婆這種情況比較好處ṱŭ̀⁰理,手術的話見效快,康復也快,大概三個月就能康復到可以自理的水平,當然相應的費用也高。保守治療的話,康復起來就很慢,需要人長期照護,你們商量一下,儘快做抉擇。」
一個月前我生女兒時,婆婆和老公的面前也擺著兩個選擇。
剛開始我是順產,順到一半大出血,醫生緊急建議順轉剖,讓護士拿著手術同意書給他們簽字。
婆婆按住老公的手,死活不讓他簽。
她說順產對孩子好,又說生不出來是醫生護士嚇唬人,她生過孩子她知道,沒有生不下來的小孩,醫生讓剖是為了創收。
護士跑來跑去急得滿頭大汗,跑出去三次找他們簽字,我婆婆都死死地按住周鵬的手不讓簽。
當時情況緊急,我因為出血過多暈了過去,沒法簽字,是主治醫生當機立斷沒簽字也要立即實施手術,才把我從閻王手裡拉了回來。
月子裡每當我想死的時候,我就會想我的命是秦醫生承擔了極大的醫療風險救回來的,我不能這樣輕易去死,要不然,實在對不起她當初的那顆救人之心。
現在,周鵬不在,婆婆的治療方案選擇擺在我的面前。
3
婆婆在一旁木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
「我要手術,我要手術。」
我沒理她,當著她的面打電話給周鵬。
「醫生說有兩種治療方案,兩種都可以康復。手術的話康復快一點,保守治療的話康復稍微慢一點。手術治療需要準備 25 萬,保守治療的話,費用大概在 2 萬左右。」
不在場的人,信息獲取有些許差異也是正常的。
周鵬聽完,甚至都沒問稍微慢一點到底是慢幾個月還是慢幾年,就直接在電話里說:
「我們現在哪有那麼多錢?都能康復的話,就保守治療,辛苦你多照顧媽一段時間。」
我就知道,25 萬和 2 萬的差別,他一定會選 2 萬。
腦海里預演的那些問題他一概沒問,就掛了電話。
手機外放,婆婆聽得清清楚楚。
我看著婆婆著急的樣子,說:
「媽,你看,不是我不同意你做手術,是周鵬堅持要你保守治療的。」
這個壞人,我很樂意讓周鵬來當。
我可不想跟婆婆一樣,自己做了壞事,還炫耀得親戚朋友無一不曉。
坐月子第一天,她給我煲了鯽魚湯,我問她鯽魚湯為什麼是苦的,她說她放了藥材,良藥苦口,湯苦才下奶。
轉頭聽到她在客廳里打電話給她姐姐:
「哎喲,我真是憋笑憋得肚子疼,還問我鯽魚湯怎麼是苦的,那魚我沒掏內臟,把魚膽給煮破了,可不就苦了嘛。」
「喝了,怎麼沒喝?她什麼都不懂,聽到我說湯苦才下奶,捏著鼻子灌下去的。」
她以為我睡著了,其實她打電話的時候,孩子哭了,她裝沒聽見,根本不管,當時我忍著刀口疼,起來給孩子換尿不濕,聽到她挨個給家裡親戚打電話說這個事,在客廳里吱嘎亂笑。
我和她不一樣。
我把魚買回來,掏乾淨內臟,洗得乾乾淨淨,熱鍋燒油,煎得兩面金黃,煮得湯汁奶白濃稠,把整個過程都拍成圖片發在家族群和朋友圈,配文是:
「給婆婆熬的鯽魚湯,希望她早日康復。」
家族群里的親戚都在誇我,給我點贊,說我孝順,說婆婆好福氣。
奶白濃稠又鮮美的鯽魚湯當然沒給婆婆喝,這是我給自己做的餐前湯。
婆婆喝的湯嘛,是我用魚鱗和掏出來的魚內臟煮的。
未免太腥太苦老人家喝不慣,我還好心地放了一勺白糖一勺醋,加了兩根香菜做點綴。
婆婆看著這碗湯,露出要哭的表情,含糊不清地嘰嘰咕咕。
我聽懂了,她問我魚湯怎麼是這個顏色?
笑死,她當初給我喝的魚湯也是這個顏色啊,那魚她又沒煎,煮出來可不ṱų⁷就是這個顏色。
我也不知道這碗甜酸魚內臟湯是什麼味道,反正婆婆喝完,把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我一臉發愁地看著她:
「媽,怎麼辦?才喝下去就吐出來了,要不然我再給您盛一碗?您這樣子不吃東西可不行,沒有營養康復不了啊。」
婆婆眼裡現出兩股求死的光,嘴裡嘰嘰咕咕地哭天喊地:
「你弄死我吧,你現在就弄死我,我求求你,現在就弄死我。」
我呸,這就想死了?
忘了自己是怎麼在客廳吱嘎亂笑的了?
4
周鵬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清理婆婆的嘔吐物。
不是我沒時間清理,是故意等到周鵬回來的時候才清理。
反正嘔吐物是在她房間,門一關又熏不到我。
本來我是想不到這種心機手段的,這都是跟婆婆學的。
婆婆就是這樣,周鵬去上班後,孩子哭了她聽不見,我喊她她也聽不見,整個人像是消失了。
孩子所有的事情,都只能我自己咬著牙忍著傷口的疼來照顧。
我把奶喂好了,尿不濕也換了,孩子睡著了,她會進來房間晃一圈,說我這樣做得不對,那樣做得不好,指指點點一番之後又說沒事她就出去了,待在房間裡會Ṱúₐ影響我休息。
等到周鵬快下班了,她又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開始拖地,擦桌子擦柜子,說白天照顧產婦孩子忙得暈頭轉向,到晚上才有時間拖地搞衛生。
她在周鵬的眼皮子底下忙,讓我跟周鵬說的那些她對我和孩子不管不顧的話失去了可信度,周鵬皺著眉頭讓我別沒事找事,有這樣的婆婆,是我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氣。
現在我把這福氣還給婆婆。
床上被惡臭的嘔吐物熏了一天的婆婆,求死的意志又多了一些。
看到周鵬回來,眼睛裡又冒出希望,嘰里咕嚕開始告狀。
可惜周鵬根本沒耐心去聽懂她那含糊不清的發音。
他只能聽到我說的話:
「哎呀,我這腰都直不起來,又是小的又是老的,可累死我了。」
腰直不起來是月子沒坐好的後遺症,累倒不是特別累,孩子很乖,一天十幾個小時都在睡,沒有人一直在旁邊罵我這樣不對那樣不好,心情也好了不少。
尤其看到婆婆把膽汁都快吐出來的時候,那真是全身舒暢,別提多爽了。
原來受了欺負鬱結在心裡的氣,只有親手報復了回去,才能紓解出去。
「我看到你給媽做的鯽魚湯,看著就很有食慾,老婆,真是辛苦你了。」
「等我賺了錢,以後一定讓老婆過上好日子。」
周鵬蹲下來和我一起收拾,又抬頭像以前囑咐我一樣囑咐婆婆:
「媽,蘇妍又要照顧老的,又要照顧小的,很不容易。」
「你嘴巴閉上點,別總一副和她有仇的樣子,嘰里咕嚕的吵得人心煩。」
婆婆識趣地閉上了嘴巴,渾濁的眼裡流出了淚水。
是的,淚水,月子裡快要把我哭瞎的淚水,也從她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我知道她在絕望什麼,因為她對我做過的事,遠不止這些。
5
月子頭幾天,我的惡露比較多,不小心弄到內褲上了。
婆婆從換下來的衣服中,捏著鼻子用一個手指把我的內褲挑出來,扔到我臉上,嫌棄地說:
「蘇妍,你惡不噁心?這玩意兒自己不洗,想誰給你洗呢?」
「這種髒東西,看到是要倒大霉的,下次別讓我看到,真是晦氣。」
「沒有父母教的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等我來教。」
「周鵬也是倒了八輩子霉,娶了你,還生了個賠錢貨。」
她也不是不知道,周鵬娶我,是因為家裡窮,孤兒寡母的沒人願意嫁,沒得挑。
我是個孤兒,不需要彩禮,從小沒有感受過多少愛,比其他的女孩好騙。
周鵬給我送了幾次早餐,下雨天去接過我幾次,我就覺得自己被愛了,淪陷了。
如今我因為貪圖周鵬給的那一點點溫暖而受到了懲罰。
傷口因為掙扎著喂奶和換尿不濕裂開滲血了,還要掙扎著起來洗自己的內褲。
因為婆婆不讓我扔,我扔掉了,她又捏著鼻子用一個手指頭把內褲從垃圾桶里挑出來,繼續扔到我臉上:
「家裡有多少錢給你敗的呢?不想洗就扔掉?大眼窮鬼,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我只能起身去洗。
她又把我所有的衣服和孩子所有的衣服都挑出來扔給我:
「我洗我和我兒子的衣服,你和你女兒的衣服你來洗。」
我把衣服放進洗衣機。
她又在一旁哭天搶地:
「這是要浪費多少水電?」
「萬貫家財也經不住你這樣子造啊。」
「真是造孽啊,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懶婆娘。」
我傷口疼,直不起腰,被吵得耳鳴,腦袋裡面嗡嗡嗡地響,實在是煩了,大聲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