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死後第十年,老伴確診胃癌晚期。
我拿出撿廢品十年攢下的棺材本,買下了南山公墓的一套家庭墓穴。
老伴不忍看我操勞,提出要自己處理身後事。
三個月後,老伴病逝,當我捧著老伴的骨灰,送到南山公墓的時候。
卻在刻好的墓碑上,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名字。
我慌忙找到公墓管理處:【請問A區19號墓的墓碑,名字是不是刻錯了啊?】
【那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墓,我才是墓主程國棟的妻子!我叫楊菊英,不叫許鶯。】
管理員連忙翻開資料,檢查之後,篤定的對我說:【這位女士,名字沒有刻錯,是您丈夫親自確認的。】
【而且,您的丈夫,已經在三個月前,就把許鶯女士的骨灰,以妻子的身份,葬入19號墓穴。】
看著墓碑上,老伴程國棟親筆書寫的「愛妻許鶯」四個大字,我眼前一黑,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噗」的一聲,我吐出一大口鮮血,竟然活生生被氣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買下墓地的這一天。
1
【楊阿姨,麻煩在這裡簽個字。】
公墓銷售員的話,好像一道炸雷,把我整個人都炸醒了。
我重生了?
重生在我花光半輩子積蓄,買下這套家庭合葬墓這天?
想到上輩子,我省吃儉用,整整撿了十年的廢品,才湊夠了給我們一家三口買墓地的錢。
可沒想到,老伴卻瞞著我,偷偷把本該屬於我的墓地,給了他的白月光,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我氣得渾身發抖,抓起桌上的墓地銷售合同,當場撕得粉碎。
公墓銷售員臉色一變:【楊阿姨,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冷哼一聲,把簽字筆重重拍在桌上:【意思就是,這墓地,我不買了!】
銷售員愣了一下,威脅地對我說:【楊阿姨,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咱們南山公墓的家庭合葬墓,可是非常緊俏的,你今天不簽合同,回頭這塊合葬墓賣出去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我站起來,收起銀行卡,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後悔的。】
程國棟不是想背著我,偷偷把我的墓地,給他心愛的白月光嗎?
這一世,這墓地,我還就不買了!
我倒要看看,沒有我這個冤大頭,幫他買好墓地,三個月後,程國棟的骨灰,到底埋在哪……
2
從公墓銷售處離開後,我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銀行,把卡里那三十萬買墓地的錢,全都換成了一張三年期的定期存摺。
程國棟現在已經是胃癌晚期了,最多只能活三個月。
三年之後,他骨灰都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還要什麼墓地?
這輩子,我要拿著這筆錢,好好過完我剩下的日子。
回到家,程國棟急切地沖我伸出了手:【墓地買好了嗎?合同呢?快拿來我看看!】
我暗暗冷笑,為了防止打草驚蛇,我故意捶了捶我的老寒腿,重重嘆息道:【今天沒買成。】
程國棟急了:【怎麼沒買成?】
【都怪我這老寒腿!走的太慢了,沒趕上去南山公墓的最後一班公交車……】
程國棟厭惡地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重新躺回沙發上,沒好氣的吩咐我:
【既然回來了,就趕緊去做飯吧。】
【你說說你,一輩子除了洗衣做飯,還會幹點啥?】
【知道市區到南山公墓,一天只有兩班公交車,你就不能早點從家裡走?】
聽著程國棟的抱怨聲,我氣得紅了眼圈。
我為什麼不能早點從家裡出發,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
自從程國棟確診胃癌之後,為了省錢給他看病,我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程國棟是國企下崗職工,每個月退休金只有兩千多,我做了一輩子家庭婦女,連退休金都沒有,家裡日子緊巴巴的,還要把錢省下來給程國棟看病買藥。
為了省錢,我每天凌晨3點鐘起床,搶在環衛工人上班之前,去街上翻垃圾桶,撿廢品。
凌晨5點多,再騎著三輪車跑到蔬菜批發市場,撿一些別人不要的瓜果蔬菜回來,這樣就能省下買菜的錢,給老伴買點肉吃。
還要趕在6點半之前回來,給老伴做營養早餐,然後給他熬中藥、伺候他吃藥……
去年冬天極寒暴雪,三輪車電瓶壞了,我一路推著三輪車,從批發市場走回來,渾身都快凍僵了,可陳國棟卻只顧著抱怨我回來遲了,讓他沒能準時吃上早飯。
今天早上,為了早點趕車去南山公墓簽合同,我連早飯都來不及吃。
可程國棟呢?他根本就不關心我早飯有沒有吃,跑了一整天,老寒腿有沒有事。
他只關心自己的晚飯,能不能按時吃上……
看著像大爺一樣,癱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老伴,我冷笑一聲,走進廚房,拿出兩桶快過期的方便麵,啪的一聲放在桌上。
【今天跑了一天,太累了,不想做飯,晚上就吃泡麵吧。】
3
程國棟愣了一下,勃然大怒:【我都胃癌晚期了,你讓我吃泡麵?】
我學著他的樣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走了一整天,腿疼的動不了,今天不做飯了,要吃飯你自己做。】
程國棟老臉漲紅:【咱家的飯,這麼多年都是你做的,我哪會做?】
【再說了,我們男人都是干大事的,你見過哪個男人下廚做飯的?】
聽到程國棟的話,我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你一個下崗職工,每個月拿著2250塊錢的退休金,你說說看,你能幹什麼大事?】
程國棟一張臉漲得紅中帶紫,狠狠拍了一下茶几:【楊菊英,你要造反?哦,我知道了,你嫌棄我得了胃癌晚期,不想伺候我了是吧?】
【你可要想清楚,你一個家庭婦女,沒有工作,沒有退休金,每個月就靠我那點退休金吃飯。
你要是不好好伺候我,回頭我死了,每個月兩千多的退休金也沒了。
到時候,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我嗤笑一聲:【說的好像我以前就靠你養的一樣。】
【程國棟,你摸著你的良心說說,你每個月給我的500塊錢生活費,夠幹什麼的?】
【既然你覺得,這些年我都是靠你養著的,那好,從今天開始,咱們倆各過各的!】
【我不會再花你一分錢,你也別想再拿我當老媽子使喚!】
說完,我拿起兩桶泡麵,徑直向房間走去。
程國棟在後面急的大喊:【楊菊英,那是我的泡麵!你給我留一碗啊~】
我轉過頭,冷冷一笑:【你的?這箱過期泡麵,是我自己撿廢品買的,沒有花你程國棟一分錢!】
【想吃泡麵?你拿你自己退休金去買呀~】
說完,我砰的一聲關上門,一個人吃了兩桶泡麵!
4
捂著肚子裡滿足的飽腹感,我眼圈一紅,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
程國棟不知道,自從他確診胃癌晚期,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為了多撿點廢品,攢錢給他看病,給我們一家三口買墓地,我每天早上和中午,都是在包里塞兩個自己做的饅頭,只有晚上,等伺候程國棟吃完了,我才能吃點他吃剩下的飯菜。
程國棟確診癌症晚期後,脾氣古怪,有時候吃著吃著,突然就把飯桌給掀了。
前世,我心疼他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處處忍讓。
甚至擔心他餓壞身體,每次程國棟把飯菜掀了,不管再晚,我都會重新給他做一份,哪怕自己還餓著肚子,也要盯著他把飯給吃了。
可他呢?
他吃著我親手給他做的飯菜,心裡琢磨的,卻是怎麼瞞著我,把我辛苦攢錢買的墓地,送給他惦記了一輩子的白月光!
想到前世程國棟背著我乾的那些事兒,我端著吃剩下的泡麵湯,走過客廳的時候,手一滑,兩桶泡麵湯,精準地潑在程國棟身上。
程國棟發出一聲尖叫:【楊菊英!你故意的吧?】
我扶著沙發慢慢坐下,喘著氣,故意裝成很累的樣子,慢吞吞的說:
【我早說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累的渾身疼,面碗都端不穩,你還不信……】
程國棟臉色鐵青,想發火,可一想到自己現在是癌症晚期,需要我這個免費的老媽子伺候他,忍著氣,氣哼哼的回房間拿了換洗衣服,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聽著淋浴間的水聲響起,我立刻進了程國棟的房間。
自從兒子死後,我們已經分房十幾年了,他知道我對書本不感興趣,書桌壓根就沒上鎖。
打開抽屜,果然在最下面找到了一個已經很舊的牛皮紙袋。
袋子裡有幾張照片,有許鶯一個人的,也有她和程國棟合照的。
看到程國棟身上穿的那件藏藍色中山裝,我眼前一黑,踉蹌著扶住了桌子。
原來,這對狗男女,居然那麼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5
照片里那件中山裝,是兒子出事那年,程國棟非要逼著我給他做的。
當時,兒子說在廠里做的不開心,想換個工作,我一個家庭婦女,沒人脈沒關係,根本幫不上兒子的忙。
我求程國棟幫兒子換個工作,可他卻說,他要先去杭城參加同學會,還催我趕緊給他做一身新衣裳。
臨走的時候,我再次提到了兒子換工作的事:
【國棟,你高中同學不是有好幾個當老闆的嗎?正好這次去同學會,你看能不能找你那些老同學幫幫忙,給兒子換個工作?】
誰知程國棟卻勃然大怒:【我是去參加同學會的,不是去求人辦事的!你讓我當著全班那麼多老同學的面,給人賠笑臉,求人辦事,是不是嫌我還不夠丟人?】
我急了:【可是兒子……】
【行了,兒子換工作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這一等,我沒有等來程國棟的好消息。
卻等來了兒子在廠里出事,被卷進機器、屍骨無存的噩耗……
兒子出事那天,我嚇得腿腳發軟,一直等著老伴回來。
我想著程國棟畢竟在廠里有熟人,一定能查出來,兒子到底是怎麼出事的。
我等啊等,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程國棟才急匆匆回來,可那時,兒子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
廠里斷定,是我兒子違規操作,才會被機器卷進去的,不但拒絕賠償,連兒子的喪葬撫恤金,他們也不肯給。
我瘋了一樣的要去廠里要個說法,卻被程國棟死死拉住。
【夠了!楊菊英,你能不能別像個瘋子一樣?能不能體面一點?】
程國棟輕飄飄的一句「體面」,就讓兒子這麼白死了。
死後甚至連買墓地的錢都沒有,這些年,兒子的骨灰,一直寄存在公墓里。
可程國棟呢?
兒子慘死在廠里的時候,他在幹什麼?
他穿著我親手給他做的中山裝,在陪他的白月光許鶯,去西湖划船、拍照、喝茶、賞花……
原來,當年根本就沒有什麼同學會!
而是程國棟和許鶯這對狗男女,假借同學會的名義,偷偷幽會……
6
我顫抖著手,拆開了牛皮袋最上面的幾封信。
信是幾個月前寄過來的,信里,許鶯說她得了重病,活不了多久了。
她一輩子無兒無女,又和前夫離了婚,很擔心死了之後,娘家不讓她進祖墳。
不知道程國棟回信和她說了什麼,許鶯最後一次寄來的信里,對程國棟簡直是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