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無倫次,手指顫抖,指向客廳。
「有狗叫!是喜寶!是喜寶的聲音!它回來了!」
陳默皺起眉,臉上露出幾分疑惑。
他假意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才低頭看她。
「什麼狗叫?我怎麼什麼都沒聽見?」
他語氣平靜,音響里的狗叫聲愈發兇狠。
「屋子裡很安靜啊。」
「不!不對!」陳瑤用力搖頭,情緒激動,「一直有!一直在叫!現在也有啊!叫得特別凶!就是喜寶的聲音!」
陳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伸出手,探了探陳瑤的額頭。
「沒發燒啊。陳瑤,你出現幻聽了?」
「還有門!門剛剛被鎖了!我在裡面怎麼都打不開!」
陳瑤指著門鎖,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肯定是有人在外面搞鬼!」
陳默的表情顯得更困惑了。
他當著陳瑤的面,將門關上,又輕輕一擰把手。
門,開了。
「沒有啊。」他一臉無辜,「我剛剛一擰就開了。根本沒鎖。」
陳瑤臉色徹底變得慘白。
她呆呆地看著那扇可以輕易打開的門。
又看看陳默,眼神里加深了恐懼。
怎麼會......
她明明怎麼都打不開的!
「陳瑤,」陳默的聲音意味深長,「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這句話讓她身體一顫,瞳孔放大,死死地盯著前方。
半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
臉上的恐懼已經努力被貪婪壓下去。
「你少跟我裝神弄鬼!」她色厲內荏地喊道。
「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房子!你說好要把房子過戶給我的!」
她喘著粗氣,試圖找回自己的氣勢。
「贈與合同呢!你不是讓我今天過來簽合同嗎!」
陳默的表情像是在看瘋子。
「你在說什麼胡話?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把房子給你了?」
陳瑤愣住了。
「你......你昨天晚上打電話親口說的!你還發誓了!」
「房子給你?」陳默如同聽到什麼天方夜譚,「陳瑤,你覺得可能嗎,這是我和辰辰的房子!」
「你有錄音嗎?我說過給你房子了?」
陳瑤的大腦頓時一片混亂。
表情開始自我懷疑。
明明耳邊還是聲嘶力竭的狗叫聲,剛剛打不開的門,昨晚電話里不是清清楚楚的嗎?
一樁樁一件件。
「你耍我!」
陳瑤終於反應過來,尖叫著把手機狠狠砸向陳默。
手機砸在陳默肩膀,落到地上。
「騙子!你們倆合起伙來耍我!」
她狀若瘋狂,歇斯底里。
陳默只是冷眼看著她,一言不發。
陳瑤的叫罵聲,在一片沉默里,漸漸弱下去。
她臉上只剩恐懼和羞辱。
她瞪了陳默一眼,轉身就走。
甚至沒有去撿掉在地上的另一隻高跟鞋。
光著一隻腳,蹬掉另一隻鞋,衝出大門,瘋狂按著電梯按鈕。
我躲在門口的樓梯間暗處,看著她的背影。
再次按下播放鍵。
樓道里藏好的另一隻藍牙音箱的聲音再次響起。
「汪!汪汪!」
喜寶的叫聲在空曠安靜的樓道里擴散開來。
「啊!」
陳瑤捂著耳朵蹲下來,拚命搖著腦袋,扯著頭髮。
「別叫了!別叫了!」
我看在眼裡,心底無波。
陳瑤,剛出手你就受不了嗎?
10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陳瑤連滾帶爬地衝進去,瘋狂地按著關門鍵。
她驚恐萬狀的臉,和那雙死死捂住耳朵的手。
在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終於離我遠去。
收起手機,關掉藍牙音箱,樓道里恢復安靜。
我轉身推門進去。
陳默已經將陳瑤的高跟鞋撿起,扔到門外的公共垃圾桶。
他彎腰撿起陳瑤掉落的手機,螢幕已經摔裂。
他試著按了一下開機鍵。
手機螢幕閃了下,就黑了。
「可惜了,本來還想看看裡面有什麼證據。」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我們兩個人平穩的呼吸聲。
安靜中,我的腦海里反反覆復都是喜寶的身影。
又想起來那碗湯。
我忍不住又乾嘔起來。
陳默請假了,這幾天哪裡也不去。
只有我在他眼前,他才能放心。
這幾個夜裡,我都顫著身子夢魘,陳默緊緊抱住我。
「別怕,我在。」
成了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婆婆的電話打來了。
「陳默!你對你妹妹做了什麼!她哭著回來,人都快瘋了!發著高燒,渾身發抖,嘴裡一直喊著有鬼,有狗在叫!你們是不是存心要逼死她!」
她的聲音依舊尖銳。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她是你親妹妹!你怎麼下得去這麼狠的手!我告訴你,陳瑤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你們倆都別想好過!」
手機開著免提,電話那頭的咒罵還在繼續,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話。
陳瑤如何可憐,說我們如何惡毒,說她當初就不該生下陳默這個討債鬼。
等她罵得差不多,嗓子都有些啞。
陳默才開口。
「說完了?」他的聲音很平和,「您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通知我這些?」
電話那頭噎了一下。
「陳瑤為什麼會做噩夢,您心裡不清楚嗎?」陳默遞給我一杯水。
「人在做,天在看。壞事做多了,報應總會來的。」
「你放屁!瑤瑤能做什麼壞事!她從小就膽小善良!」
「是嗎?」陳默輕笑了一聲,「那就讓警察看看,她有多膽小,多善良吧。」
「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您。」
「我最近在諮詢律師,關於我爸遺產的分割問題。」
電話那頭的囂張跋扈,突然戛然而止。
「我爸當年走的時候,您已經和他離婚多年,但是您和陳瑤,拿走了全部,一分錢都沒留給我。」
「律師說,我完全可以起訴,拿回屬於我的那一部分。這幾年,您就在家等傳票吧。」
「你敢!那是你爸留給我們母女的!」
「是不是留給你們的,法官說了算。」陳默握緊我冰涼的手,「您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我就掛了。我跟林辰,還要去一趟警察局。」
他直接掛斷電話。
「她說得對,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
「辰辰,」陳默看向我,把我的手放到他的臉頰,「我們可以把監控錄像交給警察了,很快就能過去了。」
「不,再等等。」
我打開文檔,裡面是整理好的她騙我錢的記錄。
【201X 年 X 月 X 日,以畢業旅行為名,從我這裡騙走 5000 元,轉頭就買了奢侈品包,有轉帳記錄和她朋友圈截圖為證。】
【202X 年 X 月 X 日,偷拿我放在梳妝檯的項鍊,被我發現後謊稱是借用,後續有聊天記錄為證。】
我把物業監控里的視頻原件整理在一起。
「陳默,」我抬起頭,「我要她公司 HR、直屬領導和所有同事的郵箱,能要到嗎?還有老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聯繫方式。」
陳默看著我,重重點頭:「能。」
半小時後,一份完整的名單發到了我的郵箱。
我實名寫下了郵件,按下了發送鍵。
11
「天啊!這是陳瑤?太惡毒了吧!這嫂子都實名發郵件了,還能有假?」
「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能做出這種事!說不定下次能把我們也砍了!」
「她為了搶嫂子的房間,殺了人家養了十年的狗,還燉成湯給嫂子喝?這他媽是人乾的事嗎?好可怕,社會毒瘤!」
還有人將事件發布到公共網絡,一時間群情激憤。
當天下午,陳瑤就被公司以「嚴重損害公司聲譽」為由,當場開除。
甚至沒有給她交接工作的時間。
緊接著,她的閨蜜們紛紛在朋友圈撇清關係。
老家的親戚群里,更是炸開鍋。
一向疼愛她的舅舅直接ťũ̂⁶在群里@婆婆:「姐!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臉都被她丟盡了!」
婆婆的電話再次打給了陳默,變成了帶著哭腔的哀求:
「阿默,你快讓你老婆把那些東西刪了!你妹妹的工作丟了,朋友也都沒了,她快被逼瘋了!她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
陳默開了免提,陳瑤歇斯底里的哭喊傳來:「哥!我錯了!你讓嫂子放過我吧!我給她磕頭!我不要這樣......」
「晚了。」陳默掛斷電話,我沒有半分動容。
逼瘋?這才到哪兒?
「陳默,報警吧。」
警察局裡燈火通明。
我們把存有監控視頻的 U 盤交給警官。
警官點開視頻文件。
我下意識地別開臉,不敢再看。
陳默伸出手臂,攬住我的肩膀,讓我靠向他。
「我們會立刻立案調查,傳喚相關人員。」
「謝謝您。」陳默點頭。
走出警察局,我這才發覺,城市裡已經帶著初冬的寒意。
天空中沒有星星。
一切快要結束了,卻又好像才剛剛開始。
陳默一直牽著我的手。
車裡很安靜,我們沒有電視劇里那般大仇得報的快感。
只剩虛脫。
我們離真相更近了,可喜寶再也回不來了。
陳默的律師也很快聯繫了我們,關於遺產的訴訟已經正式啟動。
律師函寄到婆婆家裡的那天,她又打來電話。
氣急敗壞。
「陳默!你非要做到這麼絕嗎?我們可是一家人!」
「不用打給我了,我全聽法院判決。」陳默不想再跟她廢話。
警察局那邊也傳來消息。
陳瑤已經全部承認了。
「她本來就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我們剛提到監控錄像,她就徹底崩潰。」警官在電話里說,「嘴裡一直念叨著有狗在叫,哭著喊著,把所有事都交代了。」
我握著電話,眼淚突然掉下來。
憤怒和不甘,在心底洶湧。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陳默從背後環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頭頂。
「沒事了,辰辰。過去了。」
「沒有,還沒結束。」我搖了搖頭。
我們再次見到律師。
我將一疊文件推出:「這是我最新的訴求。」
「林女士,您確定?」
「我確定。」
我不僅要以虐待動物罪起訴她,還要追加故意毀壞財物罪和故意傷害罪。她故意隱瞞湯的來源,騙我喝下,對我造成了嚴重的精神創傷和身體應激反應!
材料里有醫院開具的「抑鬱及急性應激障礙」診斷報告,以及那幾天的醫療記錄, 一併交上。
「我的訴求有兩條。第一, 刑事責任上,我要求頂格判決, 讓她在裡面待最長的時間。」
「第二,民事賠償上,我要求她賠償我的醫療費、誤工費, 以及一百萬的精神損害撫慰金, 一分不能少。」
當傳票和起訴書送到婆婆家時, 婆婆哭得不成人形, 直接跪在我們家門口。
「林辰!我求求你了!你放過瑤瑤吧!這錢我們砸鍋賣鐵也拿不出來啊!你要是讓她坐牢,她這輩子就毀了!」婆婆老淚縱橫, 不見囂張。
「現在知道錯了?喜寶被活活打死的時候, 你們怎麼不知道錯?」
「你騙我喝下它的骨頭湯時,怎麼不知道錯?」
「老公,不想被騷擾了, 快報警吧。」
庭審那天,陳瑤當庭崩潰。
法庭考慮到其行為的惡劣性、和由此引發的不良社會影響, 數罪併罰, 判處其有期徒刑五年,並當庭判決,賠償我各項損失共計一百萬元。
婆婆直接暈了過去。陳瑤被法警帶走時, 面如死灰。
律師動作很快。
一筆數額不小的錢很快轉入陳默的帳戶。
那是當年他父親留下的, 本該屬於他的一份。
「賠償的錢還要等一段時間,等法院的強制執行。」
律師和我們解釋道。
陳默坐在沙發上, 拿著手機操作幾下。
我的手機突然叮咚一聲,銀行的轉帳簡訊。
我看向他。
「這是你的錢。」
「是我們的。」他放下手機,認真地看著我。
「喜寶也是我們的。」他將我的手放到他的掌心, 「用這些錢,我們換個房子,帶院子的, 好不好?」
「我不想讓你留在回憶里出不來。」
我的眼眶發熱,用力點頭,聲音哽在喉嚨里。
一個月後。
我們搬了新家。
生活似乎終於恢復正軌。
這天, 陳默下班回來,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紙箱。
箱子側面扎了幾個小孔。
「這是什麼?」我有些好奇。
陳默把箱子放到地毯上,神情有些緊張。
「一隻小貓。」他說著,打開紙箱。
「我想著......先不養狗了, 怕你傷心。」
「我沒想讓它代替喜寶。喜寶是獨一無二的。我只是想讓你有一個新的牽掛。」
毛茸茸的橘色小腦袋從箱子裡探出來。
它怯生生地看著這個周圍。
我的心,在那一刻, 突然化了。
它好小, 只有巴掌那麼大。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它。
小貓有些害怕,往箱子裡縮了縮。
我停住動作, 靜靜地看著它。
我突然自然而然地喊了一聲。
「喜寶?」
那個蜷縮在箱子裡的小傢伙,忽然動了動耳朵。
它試探著爬出來。
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
它在我手邊停下,用鼻頭蹭了蹭我的指尖。
它就那麼毫無防備地, 在我的手心裡一歪,躺倒下來。
露出柔軟的白色肚皮, 「呼嚕呼嚕」。
眼淚瞬間模糊我的視線。
我透過朦朧淚光,看向陳默。
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陳默,喜寶好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