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
【滾蛋!】
又一個男人跑過來,和開直播的男人廝打在一起。
「我」哭著拉架:「爸,別打了,爸,都是我的錯。」
警察來了,才把兩人分開。
做完筆錄和男人回到家,「我」縮在被窩裡無助又彷徨。
男人坐在床尾,一根一根地抽著煙。
「爸爸會證明你清白的。」
「我」坐起來抱住他,像小時候一樣。
「爸,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
「我」哭著,抽抽噎噎。
門被打開了,一個女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圓坐床邊喂我。
「**,姐姐永遠和你站在一邊。」
場景再次變換,我站在樓頂,冷風吹起我單薄的裙子。
遠處正綻放著璀璨的煙花,爆竹聲也不絕於耳。
消防員和警察站在我身後開導「我」,樓下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
「**,你要相信警察,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你還有家人。」
「我」看著短短一個月,滄桑了許多的父親和姐姐,內心有些動搖。
卻聽見樓下有人大喊。
「到底跳不跳啊?都一個小時了,一點事都承受不了,動不動就要自殺。
「站這裡又不敢跳了,真沒意思。」
「我」甩開警察奔跑起來,父親和姐姐的驚呼,眾人的勸阻都被我拋在腦後。
我的腳步越來越輕盈,失重的一剎白裙散開,像是折翼的蝴蝶。
天台上被風吹開的日記本,寫著。
【2019 年 2 月 4 日。
【對不起,爸爸、姐姐,原諒我的自私。
【這個世界,我再也不要來了。】
7
我猛地坐直身子,卻發現我又回到了餐桌旁,其他四個人和我一樣手腳被捆住。
只是大家四肢健全,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
主位穿著白裙的女生轉過頭,這一次我們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臉。
「顧夏!」
顧夏笑了笑:「看到我,你們很驚訝?」
我掙扎著:「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
顧夏擦拭著手中的餐刀,笑著掃視一圈。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她走到我面前:「你以前霸凌我妹妹的時候可沒這麼懦弱。」
我慌忙搖頭:「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她卻直挺挺地把餐刀插入茶桌:「我就恨你們這種樣子!憑什麼你們可以忘記?!」
「可是我們已經受到懲罰了。」
徐教授顫顫巍巍抬頭:「我被學校開除,老婆孩子都離開了我,這還不夠嗎?」
「不夠!你失去的只是工作,我妹妹失去的可是生命啊!」
顧夏踹了徐安先一腳:「我一想到我妹妹和爸爸因此失去了生命,你們卻能好好地活著,我的心就難受得很。」
「你爸爸是怎麼死的?」
我鼓起勇氣。
「怎麼死的?」
顧夏掐住我的脖子:「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剎車失靈,洛蕪,你自己做的事,你倒是忘個一乾二淨。」
霎時間,我的腦海里多出一段記憶,是我努力忘掉的,卻又出現了。
我捂住臉:「沒有,我只是不想讓他再繼續調查。我沒想害死他!」
顧夏揪住我的頭髮:「這麼多人里,你最可恨!他們都是假裝忘記了,你一個施暴者卻因為受了打擊忘掉了這一切,然後快快樂樂地生活,你不覺得可笑嗎?」
我沒有!我不是……
我是啊,原來我就是那個剪了顧悅頭髮的女生,我還扇了她巴掌,搶走了她的保研名額。
原來那是我啊,原來我這麼壞。
「可笑的是我的妹妹,還妄想用規則束縛我,阻止我向你們復仇。」
江辰大喊一聲:「你現在放了我們還來得及!」
顧夏笑得癲狂了:「放了你們?可是你們已經死了啊?
「我只是,想讓你們的靈魂,也不得安息。」
我扭頭看向地面,那裡躺著六具屍體,顧夏的也在。
原來,我們早就死了。
一段記憶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8
半個月前……
我拿著手中的信封,尋到信上寫的地址。
自從大學畢業,我整夜整夜做噩夢,夢裡有個看不清的人一次又一次把我從高樓推下。
失重死亡的恐懼對我日夜折磨,短短一個月我就瘦了二十斤。
信上說我被惡鬼纏身,若想尋求化解之法就到信上所說的地方來,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我來了。
這是一棟老舊的居民房,樓下已經站了四個人,每個人手裡都有著一封信。
滿頭白髮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的年輕男人,滿身肥肉的年輕男人,還有一個清雅秀麗的女孩。
見我走過來,中年男人不確定地開口:
「洛蕪?」
嗯?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聽到中年男人喊我的名字,其餘三個人都望了過來。
我聽到那個胖男人嘟囔出聲:「洛蕪?她是洛蕪?」
見我不理他,中年男人有些著急。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徐安先啊,大學時教你專業課的教授!」
我搖頭:「我生病了,失去了一部分的記憶。」
「失憶了?」
徐安先表情先是有些怪異,後來變得嘲弄。
胖子走了過來:「我叫劉強,你也是收到信找過來的嗎?」
他又指了指其餘兩人:「他叫江辰,她叫姜小芸。」
看來在我來之前,他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聊下來之後,大家對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卻對來的原因諱莫如深、絕口不談。
只有徐安先嘆息一聲:「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她怎麼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
我抓住話里的關鍵信息:「她?她是誰?」
我隱隱覺得,夢裡那個人和徐安先口中的她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不等徐安先開口,樓里走出個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魁梧、皮膚黝黑,板著一張臉,周身是破敗蕭瑟的氣息。
可是讓人移不開眼的,是盤錯在他脖子的一條長長的傷疤。
疤痕猶如一條毒蛇,猙獰可怖。
他冷冷地瞧了我們一眼:「進來吧。」
我們五人對視一眼,雖然這男人有點怪異,但我們五個人抱團也不怕他。
於是我們跟著他到了五樓,房間的桌子上供有一尊木刻的雕像,香爐里卻沒有香灰。
地上用不知名的紅褐色液體畫了陣法,周遭散落著符紙。
那雕像說來怪異,它竟沒有刻臉!
桌前的貢品盤子也是空的,足足擺了五個。
男人發給我們一人一張符紙:「將你們的罪過寫在此處,然後在神像前燒掉,磕五個頭。」
罪過?我有些不理解。
男人見眾人遲遲不動手,伸手敲了敲桌子。
「你們身上所發生的那些事,皆是惡鬼纏身所致。你們做的事情讓他死不瞑目,他才不願意放過你們。照這樣下去不出半月你們必定瘋魔,我要是想害你們,何必多此一舉。」
「我不過是個雲遊的道士,想要幫你們驅邪積攢福德而已。」
他的話實在有說服力,身邊的幾人開始動筆,我卻直愣愣地看著手裡的符紙。
「你還在等什麼?」
男人走過來,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沒有罪過。」
我抬頭,和他對視。
「沒有?」他笑了起來,笑得卻陰森可怖,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笑話。
我回顧自己的人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除非……除非它在我缺失的那段記憶里,不可能,我搖了搖頭。
「我是因為高燒,才失憶了,我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男人拿過我手中的符紙,在上面畫上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符號,又遞給我。
「去吧。」
我有些遲疑,現在的情形太奇怪了,以至於我不能確定男人是敵是友。
他似乎看出來了:「儀式需要連續舉辦五天才能徹底驅邪,但是今天晚上就能看到效果,如果發生什麼不利於你們的事,明天你們去留隨意。」
一番糾結過後,我還是燒了符紙在神像面前磕了頭。
幾個人陸陸續續做完,然後男人給我們分配了住的房間。
一走出門,我攔住徐安先。
「你能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嗎?」
他猶豫了一瞬:「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要謝罪,這也太莫名其妙了。
「你大學的時候,有個同班同學叫顧悅,顧悅學習好人長得也漂亮。學校論壇上有個匿名投票校花校草,你排在她後面,從那時候你就對她心生嫉妒。其實你學習也不差,長得也不錯,但是偏偏都被顧悅壓了一頭。唯一超過她的,是你的家境,於是你聯合宿舍另外兩個女生對顧悅長期霸凌。」
徐安先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在觀察我的臉色。
我只覺自己渾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血液好似凍著一般。
原來,我竟是那種人嗎?
我握緊拳頭,尖銳的指甲深深刺著掌心,我卻好似感受不到疼痛:「繼續說。」
「顧悅家裡窮,單親家庭,她爸爸是入贅的,她媽生病治病把家裡的錢花光了,人也沒留住。他爸一個人把姐妹倆拉扯大,所以顧悅特別懂事。你家大業大,她怕她家裡人被找麻煩,一個人把這些事情吞進肚子裡,誰也沒說。」
「院裡選保研學生的時候,你給評審團的老師都塞了紅包,而我收到的紅包是最大的,因為我的話語決定權最大。雖說你的學業成績和綜測都比顧悅差,但是我還是渾水摸魚把名額給了你,顧悅知道之後來找我……」
徐安先又頓住了,好似觸及了他不願意提的事情。
「後來她男朋友也和她分手了,網上又一群人罵她,她……跳樓自殺了,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我知道徐安先必定是隱瞞了一些什麼,譬如顧悅找他時發生了什麼?網上的人為什麼罵她?
但僅僅通過他透露出的信息,我已經拼湊出了一個醜陋惡毒的我。
我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和徐安先分別之後一個人回了房間。
我縮在房間的角落裡,顫抖著身子。
為什麼?為什麼真相是這樣的。
我害死了一個人。
可是哪怕我不願意接受,事實卻已經擺在我的眼前了。
我又想起來徐安先臨走時跟我說的話:「這些都是我們造的孽啊,是我們對不起她。」
在自責和恐懼中不知不覺,我靠在牆上睡著了。
這一覺直到天亮,我沒有做噩夢。
我們又去了 502,周圍人都在興奮激動。
劉強拉住男人的手:「大師,您可真神了,我真的沒做噩夢。」
男人彎起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那是,我從來不騙人。」
劉強撓撓腦袋:「大師,我見您有點眼熟,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男人眸子中閃過一絲暗光:「也許吧。」
就這樣,我們在這裡停留了五天。
第五天一大早,我們去燒完符紙。
我猶豫了一瞬,走向男人。
「大師,您有什麼辦法抹除我在這裡的這段記憶嗎?」
雖說不再噩夢纏身,但是這件事始終像是釘子一樣釘在我的心裡,釘子拔了留下的洞口依舊會汩汩冒出鮮血。
每當我試圖釋放善意的時候,內心總會有一個聲音不斷提醒我, 我到底是多麼一個可惡可憎的魔鬼。
裝什麼裝?
男人掀開眼皮, 點了一根煙。
其餘四個人也望過來, 似乎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
男人彈了彈煙頭的火星:「你們知道一種古老術法嗎?」
他的話實在讓我們摸不著頭腦,卻仍舊自顧自地說著。
「這個術法分兩步,結契和接福。
「結契即生者與死者達成契約,生者死後億萬輪迴的福祉都會轉移到對方身上, 而對方轉移來的是霉運。」
男人又吧嗒一口煙, 我心裡頓時湧出不好的預感。
「你什麼意思?」
他的視線卻越過我看向窗外:「晚了, 你們逃不掉了。」
我順勢望去,卻見窗外冒起濃煙,室內的溫度陡然升高。
火燒到了五樓,我們竟然都沒發覺。
江辰去推門, 手卻被灼熱的鐵制把手燙出來一圈泡。
窗戶也被封死了, 在濃煙和和火海之中,生的氣息漸漸熄滅。
9
回憶結束, 我咬緊牙關看向顧夏。
「所以搶紅包是接福?」
顧夏毫不意外我猜了出來, 她抿嘴一笑。
「你是不是還想問群主是誰?為什麼會有那些規則?為什麼你們遵從了規則還是在劫難逃?」
其餘人都在沉默,好像還沒有接受自己已經死的事實,只有我點了點頭。
「就讓你們死個明白, 規則原先是我妹制定的, 我改了改而已。群主是我, 那個男人是我扮的,黑衣人也是我,找你的那個顧夏不是我。我就是想折磨你們罷了, 我妹被發裸照,被網暴,她生生被折磨那麼久, 輕易讓你們死掉我心裡不舒服。」
我拚命掙扎著,腦海里反覆播放著那些身臨其境的痛苦:「惡魔!」
姜小芸哭著:「你妹妹都原諒我們了, 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顧夏被氣笑了:「原諒?我妹是善良不是聖母!這種術法有違天理, 一旦成功施法者不入輪迴,我妹是不忍心看我不入輪迴而已!」
姜小芸還有些不甘心:「我不過是說了一句話, 你憑什麼把我殺了?」
顧夏拿塊破布塞住姜小芸的嘴巴, 然後就不再說話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沒一會兒, 一扇門自虛無之中出現。
門緩緩打開, 走出兩個戴著高帽子的人,一黑一白手執拂塵。
白無常拿著個本子念道:「洛蕪,23 歲, 窒息而亡;姜小芸,十九歲, 窒息而亡;江辰, 23 歲窒息而亡……」
黑無常面無表情, 一個一個對照著用鐵鏈把我們拴成一排。
踏入門後, 眼前的風景霎時驚變,陰沉的天空和不時傳來的陰冷悽厲的哭聲叫我們縮緊了脖子。
白無常走到顧夏身邊:「你,滅殺五人, 使用禁術,靈魂永不入輪迴,只得在地府做個孤魂野鬼。」
江辰見前面便是奈何橋, 急切地想跑去,卻被白無常抓住了衣領。
他勾勾唇:「別急,你們得先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