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德何能,讓笑琳對我青眼相加。原本以為經過那件事,我也斷了雙腿,她應該不會再執著。可我也是前不久才明白,人的執念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抹去。」
「既然,笑琳非要讓薇薇離開這個家,您也已經對薇薇產生防備。倒不如我和她一同離開,笑琳見不到我,或許再過些時間,自己也就能想明白了。」
「何況,薇薇她不虧欠任何人,我也不能再讓她繼續委屈下去。」
說到這裡,我分明看見長赫眼中的心疼之意。
說實話,蔣薇這些年身為妻子和兒媳,確實無可挑剔。
我沉默良久,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覺得眼眶酸澀。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想問問他,難道笑琳就真的沒有希望嗎?
可這念頭剛出現,我就覺得胸悶耳熱,實在是難以開口。
長赫見我久久不語,微微傾身握住我雙手:「無論如何,您都還是我最敬愛的人。」
我心痛難忍,卻在此時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助理在外大聲道:「呂董,您快下樓看看吧,那個程誠正在樓下大廳鬧事呢!」
我驚了一跳,慌忙站起來匆匆下樓。
長赫臉色凝重,也跟著出門,正碰上蔣薇去而復返。他倆對視一眼,蔣薇似乎立刻就讀懂了長赫的心思,推著他跟在我身後下樓。
剛出電梯門,我就聽到大廳那邊傳來程誠歇斯底里的聲音。
「呂笑琳,你有種出來,別躲著不見我!你倒是給老子說清楚,你憑什麼說甩就甩了我?是不是因為你那殘廢哥哥?」
我聽得腦門都開始發冷汗,快步上前,就看見程誠正被圍在人群中間,坐在地上,手上竟然拎著一個血淋淋的透明袋子。
那分明就是笑琳流產下來的怨種!
「程誠,你在這發什麼瘋?」我二話不說讓人報警,助理告訴我剛剛已經打過電話了。
可出警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外人聚集過來看熱鬧的速度。
豪門辛秘,倫理大戲,可比什麼影視劇都更吸引人。
保安試圖趕人,可程誠卻坐在地上不肯離去,不斷踹向任何一個想向他靠近的人。
就在此時,他看見了我和長赫。
那一瞬間,程誠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起來,瞪著我們,目眥欲裂,嘴裡咆哮著:「呂長赫!你可終於出現了!怎麼,你是終於想清楚了,要公開你是呂家養子的事實,然後和你妹妹在一起了嗎?哈哈哈哈,你們兄妹倆可真是沒臉沒皮啊——」
程誠此時的狀態瘋癲,再讓他繼續說下去可不得了,我立刻吩咐保鏢趕緊先把人拖到樓上去。
程誠一邊嚎叫著,一邊被架著進了電梯,可身邊眾人卻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長赫抿唇一言不發,蔣薇神情依舊冷漠。只是哪裡都不見笑琳的人。
我問助理,他只答我:「總經理剛剛從地下車庫被保鏢護著離開。」
她走得倒是快,給我留下了這一大爛攤子!
也不知道程誠到底是從何得知這件事的,現在可好,捅到了外人面前,必定要鬧出事情來!
12
事情比我想像中來得快。
程誠果然是有備而來,他早就聯繫好了媒體拍下這一幕,並且放話,若是笑琳不和他復合,那些媒體就會把這些東西立刻發出去。
到時候,不用多說,我呂家的門面也就不用再要了!
但笑琳此刻卻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不見,人也聯繫不上了。
只是程誠這蠢貨,也無非是被媒體擺了一道。他原先還想用這件事拿捏笑琳,沒想到媒體根本沒與他商量,第一時間就把這醜聞給報了出去。
投資方的人第一時間趕來了公司。
上市前夕,任何負面新聞都極有可能引起股價波動,從而影響市值,也影響投資人的信心。
我與投資方的對賭協議眼看著再過一個月就要完成,屆時根據協議,我完成了投資方要求的利潤,他們便要交出股權。
可如今,功虧一簣。
不僅如此,三大投資方都派人前來詢問事情緣由。
這一晚,註定是不眠之夜。
我忙得焦頭爛額,既要聯繫公關,又要與投資方洽談,差點兒就要累暈過去。
沒想到長赫與蔣薇卻在此時出面,一人邀請了一位資方代表,關門密談。
經過一個通宵的努力,資方答應等到協議時間結束再算總帳。
可即便如此,公司的損失也已經不小。若一個月之內挽回不過來,我手裡百分之三十的股權就要全部交出,到那時候,呂氏集團也就不再姓呂了。
我待坐在辦公室里,看著東方日出,心底卻一片灰暗。
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我抬頭,就見蔣薇拿著一份文件來到了我面前,不復往日的恭敬,只像一位普通下屬一般將文件放在了我桌上。
她說:「呂董,還記得一年前,由我牽線讓您投資的那家古風 VR 遊戲公司嗎?」
我冷眼看著她:「什麼意思?」
「那是我和長赫的同學所創辦的公司,您是他的天使投資人。這一年他的遊戲上市,賺了不少。我昨晚已經聯繫過他,他願意提前兌現分紅。」
說完,她打開了放在我面前的文件,繼續道:「總共六千萬,足夠您在一個月內加速收尾公司現階段新產品的研發,並投入市場營銷。」
這樣一來,對賭就還有希望。
我怔愣地望著她:「你……為什麼幫我?」
「不是幫您。」她收回手,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只是想告訴您,今日之後長赫再不欠你們呂家什麼了。救命之恩也好,養育之恩也罷,從今往後,一筆勾銷。」
蔣薇走後,我陷入久久的沉默。
直到幾位公司元老找來,我才如同大夢初醒,重新找回狀態。
沒日沒夜地忙了三天後,我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傭人卻告訴我,長赫和蔣薇已經收拾好東西搬去了酒店,聽說明天上午的飛機回南城。
笑琳站在樓梯口,紅著雙眼瞪著我,開口第一句竟然是:「你為什麼要放哥哥走?你憑什麼放我哥哥走?那是我的,我的!」
我冷冷一笑,走到她面前,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笑琳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我卻已經沒有精力再搭理她,只想上樓休息一晚。
如果可以的話,明天上午,我想去送送他們。
13
清早,手機鈴聲響起,我睜開眼睛。
他們的飛機還有兩個小時起飛,還來得及。
我收拾完畢,拿起了讓人臨時買的寶寶金鎖,前往機場。
可在機場路上,卻堵了車。大家紛紛怨聲載道,我也莫名地開始感到心焦。
「怎麼回事?」我問司機。
司機搖搖頭,此時一輛救護車從旁呼嘯而過。
車裡廣播也開始響起來,說機場路附近出了一起重大車禍,造成四車相撞,五人受傷,其中一人重傷,正被送去醫院搶救。
好不容易等到堵車結束,還有半小時他們就要登機了,可我遍尋整個機場都找不到人,打長赫和蔣薇的電話也都是無人接聽。
此時,助理的電話穿插進來,語氣焦急:「呂董,長赫少爺車禍重傷,正在搶救,蔣副總也在昏迷中,需要您去醫院簽字啊!」
我聽得一陣心悸,拿著手機的手都開始哆哆嗦嗦,幾乎是踉蹌著跑回了車上,催促司機趕快去醫院。
好不容易趕到醫院,我在助理的帶領下匆忙前往手術室。
這一路,我已經在拚命加快腳步,可是醫院的走廊那麼長,那麼長,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在我趕到手術室前時,正好燈滅。
門緩緩打開,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朝我輕輕搖了搖頭。
我只覺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連日來的疲憊和打擊,讓我再也支撐不住,直接病倒,甚至差點中風。
稍稍好轉後,我一睜眼就看見笑琳正坐在我床頭嗚嗚地哭。
她雙眼都哭腫了,我知道她必定是在為長赫傷心。
可就在此時,門再次被人撞開,幾個穿著制服的人進來,問了笑琳的名字後,不由分說就要將人帶走。
我差點從病床上滾下來,忙問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沒人理我,笑琳哭喊著被帶走。我看見蔣薇就站在我的病房門口,穿著病號服,通紅的雙眼目不轉睛看著這一切。
回過頭,她看向我的目光冰冷而陰狠。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的車禍正是程誠乾的。
他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笑琳的不對勁,也偷看過笑琳的手機日誌,因此早就知道笑琳對長赫懷著怎樣的感情。
但他不在乎,他想要錢,很多很多的錢,只要能通過笑琳實現階級跨越,這些都不是問題。
何況他也知道,長赫和她是不可能的。而他眉眼有些像長赫,才學也像長赫,他知道自己是長赫最好的替身。笑琳和長赫的事情,完全可以變成一個永久的秘密。
所以,當他被笑琳甩掉的時候,他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不甘心,所以他死纏爛打,威脅恐嚇,只想要換笑琳回頭。
那時笑琳剛知道蔣薇懷孕且長赫打算帶她離開的消息,也幾乎瘋魔上了頭,竟然對程誠說,只要他能除了蔣薇,讓長赫失了念想永遠不能再離開呂家,她就願意再給程誠一次機會。
程誠信了,於是便下了狠手。
笑琳告訴他,蔣薇一直對長赫很是上心,也知道長赫幼年時對車禍的陰影。因此每次出門,蔣薇都會讓長赫坐副駕駛后座這個最安全的位置。
那麼,駕駛座后座就應該是蔣薇所在的位置。
程誠只要朝著駕駛座後位而去,就算撞不死蔣薇,也能讓她失了孩子或者落個殘廢。
笑琳答應,只要他肯動手,笑琳會動用呂氏集團的一切力量保下他。
她說她是長赫疼愛了二十幾年的妹妹,只要蔣薇死了,長赫頂多傷心一陣,是絕對不可能為了蔣薇把自己的妹妹送進去的。
等事成後,她允諾程誠空降呂氏集團,頂替蔣薇的職位。
程誠信了。
只是沒想到,蔣薇懷孕後,長赫將她視若珍寶,讓她坐在了副駕駛后座。
那一撞,便直接撞在了長赫近旁。
而長赫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為了保護蔣薇,更是咬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來自車窗外的巨大衝擊力,當場口吐鮮血。
14
蔣薇的孩子還是保住了。
笑琳和程誠即將面臨公訴,助理問我是否要找最好的律師,我歇斯底里地讓他滾。
這些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過來的。有時會累得睡著,可夢中又會看見長赫血淋淋的樣子,於是又尖叫著醒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對賭結束之日即將來臨,可蔣薇來得比資方更早。
她拿出一份文件,要低價收購我的公司。
是我之前親自簽字的那份文件。可當時的我只想匆忙救場,根本沒有細看,那六千萬里只有一千兩百萬是分紅,剩下四千八百萬則是債務,且一周後就是還款日。
我瞪著她:「你詐我?」
「我勸過你仔細看一眼文件,是你自己病急亂投醫。」蔣薇語氣漠然。
我搖著頭:「長赫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
「我和貴公司的對賭方已經談過,要麼你現在將公司轉讓,還能回家養老,資方對我有信心,會再寬限我半年時間。」
「要麼,一周後債務到期,對賭到期,近十位數的債,不知道以你一人之力該還到什麼時候?」
我絕望地望著她,如喪考妣。
離開公司前,我問她:「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的?」
「我沒想算計。遊戲公司的確是我同學創辦的,只不過我和長赫也是大股東。」她冷冷道:「如果當時你們能放長赫離開,這四千八百萬的債務,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可惜……長赫為你,為你們呂家,為呂氏集團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樣不值得。」
「如今,你們也該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
這一個月她消瘦許多,但小腹卻開始悄悄隆起。
在她轉身離開前,我忍不住哽咽開口:「我,我給寶寶準備了禮物,我本來想……」
說到這裡,我再也說不下去,幾乎要伏在地上痛哭。
蔣薇的身影頓了頓,最終還是消失在了我模糊的眼中。
一年後,公訴結果公布。
呂笑琳蓄意教唆殺人, 與程誠共犯故意殺人罪致人死亡及他人受傷,危害公共安全,情節嚴重,判處死刑。
有人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很是茫然:「呂笑琳是誰?」
我面前的這個男人神情複雜,最終轉頭對旁邊站著的一位護士道:「呂董……她現在精神狀況怎麼樣?」
護士搖了搖頭:「一天比一天差,已經逐漸記不清事兒了,有時候呆呆的,有時候又哭號不停,得用藥物才能壓下來。」
男人嘆了口氣, 自言自語道:「要是長赫少爺還在就好了……」
「長赫?」
我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你看見長赫了嗎?我兒子, 他在哪?我好久沒看見他了, 很想他,你要是見到他,你讓他趕緊回家來, 我讓人給他準備了新的羽絨被!」
那男人瞪大眼睛看著我,愣愣地似乎反應不過來。
我有些急了, 又道:「你知道吧?長赫他考上清大了!北邊不比咱們南方, 冬天很冷的,他們寢室也不知道有沒有暖氣……對了, 他還有多久放寒假呀?他學業重,也不知道熬瘦了沒……」
那男人看著我, 眼神仿佛恢復了清明,卻又突然蹲在了我面前, 低著頭抹眼淚。
過了良久,他才對我顫聲道:「好,好著呢。他只是比較忙, 畢竟他兒子才剛出生幾個月,得顧著點老婆孩子呢。」
兒子?我抓著他的手更收緊了一些,焦急道:「他都有兒子了,那我不就有孫子了?那他什麼時候帶我孫子來看我呀?」
可我話音剛落,那男人就又呆住了, 朝著我身後呆呆喚了一聲:「蔣董……」
我有些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遠處一棵銀杏樹下, 正站著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挽著頭髮, 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她懷中抱著一個六七個月大的嬰兒, 圓滾滾白嫩嫩,一雙葡萄似的眼睛也正看向我這邊。
我恍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也有一個孩子用這般清明無辜的眼神望著我, 怯怯地開口,沖我叫媽媽。
那是長赫,是我的長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