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我可沒忘,他剛見我時,擋在秦若檸身前說的那句「不管你是誰,我只認檸檸姐」。
時間已近中午,我在校門口的花壇邊坐下,拿出早上打包的牛奶和三明治,打算先對付一口。
秦星和卻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別告訴我你早上打包這個三明治就是為了省頓午飯錢,至於摳成這樣嗎……」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肚子就先叫了起來。
臨近年關,又是假期,大學城裡的小吃店都關門了。
現在秦星和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吃的。
見狀,我直接將三明治一掰。
秦星和以為我要分他,嫌棄地伸手來接。
卻見我直接把兩瓣三明治都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看著秦星和震驚又尷尬的臉,我差點沒笑出聲。
我可不會餓著自己,去干明知道討不到好的蠢事。
或許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秦星和的臉頓時臭得不行。
但我沒空照顧他的情緒,吃完三明治就立刻起身去下一家。
秦星和見我要走,伸手就拉住了我,問:「你又要去哪兒?」
我指了指手機導航上的地址,不耐煩道:「起開,別耽誤我掙錢。」
可他卻瞪大了眼睛,指著導航的目的地:
「這裡過去有二十一公里,你還想騎你那破車去,然後再騎那破車回家嗎?」
我還是那句話:「關你 p 事。」
秦星和見我完全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能把等在一旁的司機叫過來,把我的自行車扛上後備箱。
又將我整個人塞進車裡,沒好氣道:「我送你過去。」
聽到他這麼說,我鬆開了伸進背包的手,只是氣定神閒地靠到車座椅背上:
「醜話說在前頭,就算你送我,我也不會把房間還給你檸檸姐的。」
秦星和被我的話一噎,下意識就想反駁。
我卻道:「你敢說,你今天跟著我跑出來,不是為了幫你的檸檸姐要回房間的?」
說罷,我還故意學著他的樣子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我只認檸檸姐。」
9
秦星和被我懟得說不出話。
半晌之後,才憋出一句:「檸檸姐她從小就認地方,換了房間她是真的睡不著。」
「那她就不該故作大方地說要把她的房間給我。
「還是說她覺得自己的房間是皇位啊?我要和她搞三辭三讓的戲碼?
「俗話說得好,強裝挨雷劈。裝到我頭上她算是踢到鐵板了。」
我懶洋洋地說。
秦星和抿了抿唇,可到底沒再說什麼。
下午找我裝機的客戶是個阿姨,但出來開門的卻是個花臂大叔。
或許是因為室內的暖氣足,大叔身上就穿了件 T 恤,露出滿臂的文身,加上他脖子上小指粗的大金鍊。
看著就十分不好惹。
別說是我了,就連秦星和也被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就把我往他身後拉了一下,擋在了我和花臂大叔之間。
我愣怔地看著他擋在我身前的背影,心裡竟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滋味。
好在,這時裡面又走出來一個面相溫柔的阿姨,嗔怪地拍了一下大叔:「看你把孩子嚇得。」
又和我解釋:「妹妹別怕,你叔就是看著熊,外頭冷快進來。」
這位阿姨就是我的單主。
她偶爾刷到我的視頻,心疼我和她女兒一般大就要自己討生活。
正好最近又要給她女兒配台學習的電腦,她就給我下了單照顧我的生意。
裝完電腦,阿姨還想留我們吃飯,考慮到回去的路程,我還是拒絕了。
阿姨也沒強留,就是裝機費外又多給我轉了一百紅包,還非要看著我收了才讓走。
這一天賺了三百,我的心情相當不錯。
但秦星和看我的目光卻變得越來越複雜。
「你以前就是這樣賺錢來生活的嗎?」
車上,他突然問我。
我:「你想得美,裝機這種好活哪是天天都能接到的?」
比起去撿廢品、去後廚刷盤子打黑工,上門裝機已經是相當輕鬆且收入不錯的活了。
也就是我現在有了一些粉絲基礎,有粉絲支持,才能每周穩定接單。
「那你以前遇到過……危險嗎?」他擰著眉,似乎是想起了中午剛見花臂大叔時的場景。
我怔了一下,用不在意的語氣說道:「偶爾吧。」
秦星和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開口輕輕道了句:「對不起……」
這一下倒把我整不會了。
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底層艱難生存,對於別人的惡意和輕視,我早已學會了如何反抗,維護自己的利益。
但對這突如其來的主動道歉……
我尬笑了兩聲:「其實也沒什麼,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說著,我就從背包里掏出了一根電棍,在他面前晃了晃:
「趕豬神器見過沒,這玩意別說是成年人了,就是成年豬也受不住。」
10
我剛開始拍視頻時,確實遇到過猥瑣男冒充粉絲給我下單,想對我動手的。
還好當時我一直開著直播,粉絲直接幫我報警了。
那之後,就有粉絲建議我買點防身的東西,我就買了這個。
而且我每次出門裝機之前,都會先視頻確認對方確實有需要安裝的電腦配件。
並在帳號發「出發」的動態,等安全回家後再發報平安的動態。
而且為了防止自己被襲擊後,有人用我的指紋解鎖我的手機,我關閉了所有指紋和面部識別,只留下了密碼解鎖。
秦星和似乎沒想到我本來的生活竟然是這樣的,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認知被顛覆的羞愧狀態。
許久之後他才說:「還好你現在已經回家了,以後不用再這麼辛苦自己賺錢了。」
聽到這話,我臉上的笑就淡了幾分,錯開目光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淡淡道:
「算了吧,我現在這樣至少能養活自己,就算以後被趕出去,我也不會活不下去。」
「你是爸媽的親生女兒,誰會把你趕出去!」秦星和反駁道。
我懶得和他爭辯,只是閉上眼,沒有什麼情緒地說:
「有那種歡迎親生女兒回家,給女兒準備一間客房的家庭嗎?」
這一下,秦星和又沉默了,然後又是一句羞愧的道歉。
這一路我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回到秦家。
秦若檸一見我們回來,就跑過來拉住秦星和的衣袖,眼睛卻看著我:
「星和,姐姐同意把房間還給我了嗎?」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整個客廳的人聽到。
坐在沙發上的秦父和秦母,聞言都皺了皺眉,但也沒有開口阻止秦若檸的話。
說到底,即便他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偏心和不公,可他們的心裡還是更偏愛和心疼秦若檸的。
真的,就挺沒意思的。
我無意識地捏了捏拳,有點後悔跟秦父回來了。
可這次,秦星和卻站在了我這邊。
「檸檸姐,房間是你自己說要讓的,話說出來了就要負責,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姐姐,秦星和不忍心把話說得太難聽。
但秦若檸卻不能接受他態度的改變,泫然欲泣地看著他,不敢相信地喚了聲:「星和?」
看到秦若檸的表情,秦星和明顯有些心疼了,但還是咬了咬牙道:
「反正三樓的房間和秦……錚錚姐房間的格局一樣,檸檸姐你要是喜歡原來的,就按原來的樣子裝修吧。」
這一刻,我捏緊的手心驀然鬆了。
我如上午出門前那般,禮貌地和秦父秦母說了句「爸媽,我先回房休息了」,就腳步輕快地上了樓。
11
第二天,秦母請的室內設計師就上門了。
我剪完下周要發布的視頻,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倚在門框上。
看上上下下為了給秦若檸重新裝修房間而忙碌的工作人員。
又看了眼站在樓梯旁,一直在和設計師交代秦若檸喜好的秦母。
我直接關上了門,翻開習題開始刷題。
我今年高二,正處在人生最重要的階段之一。
不能把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和秦若檸爭家人關愛這種不會有結果的事上。
我就這樣一直待在房間裡,刷了一天題。
直到吃晚飯前,我走出房門。
就看到了不知在我房間門口徘徊了多久的秦若檸。
一見到我,她面帶得意地走過來,在我身畔低語:
「秦錚,別以為你搶了我的房間,就能動搖我在爸爸媽媽心裡的地位。
「你別痴心妄想了,你也不看看,你回來爸媽連房間都懶得給你準備,但我沒了房間,爸媽就立刻給我裝修一間更好的。」
「首先,那不叫搶,你在秦家擁有的一切,本就是因為你占了我的位置。
「其次,你不會就為了和我說這個,在我房門口等了一天吧?」
我真誠地建議她:「說真的,我覺得你有這閒工夫,還是趁早掛個專家號看看腦子吧。」
說完,我就下樓去了餐廳,留她一人在原地無能狂怒。
「對了,錚錚,你的戶口已經轉過來了,爸爸媽媽打算讓你和檸檸一樣去寧華上高中,你自己有什麼想法嗎?」
吃飯的時候,秦母突然問我。
寧華是 A 市最好的私立貴族學校。
但我略一思考之後,還是拒絕了:
「不了,我可以去上公立,一中就很好。」
「不行。」秦父當即否決,「一中教學質量是不錯,但寧華師資並不比一中差,更何況你作為我們秦家的女兒,考個好學校是一方面,也要學會融入我們現在的圈層。」
見我沒什麼反應,秦父繼續道:
「我知道你有主見,但是你也要明白,將來進入社會之後,能力是一方面,人脈也很重要。
「你以為那些考上名校的寒門學子,為什麼大多並不能躋身上層?
「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而是他們所在的環境桎梏了他們的發展。」
「好,我明白了。」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秦父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將來想自己創業,結交一些人脈也沒有壞處。
「但是,在去寧華之前,我有個要求。」我說。
「說說看。」秦父道。
「公布我和秦若檸的身份。」
12
「這……」秦父有些猶豫。
我解釋道:「我的成績雖然很好,但寧華不是光看成績的地方。
「過去十六年,我沒有接受過任何所謂的貴族精英教育。
「寧華學生信手拈來的騎馬、插花、藝術品鑑這些,我統統不會,這本就是我融入寧華圈子的障礙。
「如果我再以模稜兩可的身份進入寧華,我很可能會變成被排擠甚至霸凌的對象。
「我不想把我的時間,浪費在處理這種事上。
「所以我需要一個即便別人心裡看不上我,面上還是要對我客客氣氣的身份。」
我越說,秦父的臉上對我就多一份讚許。
以至於我剛說完,他就直接答應了下來:「好,就按你的要求辦。」
「爸……」聽到秦父答應我公開身份,秦若檸立時坐不住了,可她又不敢直接反駁秦父,只能楚楚可憐地看著秦父。
秦母也勸秦父:「老公,如果直接公開檸檸和錚錚是抱錯的,我擔心檸檸在學校會受委屈。」
「這……」秦父看了看秦若檸,又看了看我,顯然是有點後悔自己這麼快答應我了。
見秦父神色動搖,秦母忙道:「錚錚你看,能不能說你和檸檸是親姐妹?」
「您是想說,我、秦星和,以及秦若檸是三胞胎?」
我給了秦母一個「你自己覺得可信嗎」的表情。
秦母神色一僵。
「好了。」這時秦父道,「開學後我會以若檸的名義給學校捐一批教學設備,這樣外界就會明白我們對若檸的重視,就不會有人再敢拿若檸的身份說事了。」
秦若檸見事情已經拍板,只好忍著「委屈」和秦父說了句:「謝謝爸爸。」
順便還怨恨地看了我一眼。
但我卻不甚在意。
因為此刻我才發現,原來有錢人要解決一個問題,竟然是這麼簡單。
明明是兩難的局面,但只要捐一批價值千萬的設備,就能公開親生女兒身份的同時,傳達出秦家不會因此放棄養女的信息。
想到當年奶奶生病,為了讓我能繼續安心讀書,一直瞞著我沒有治療,直到拖成絕症。
還有那些因為無力負擔兩個孩子的學費,而不得不犧牲其中一個孩子的家庭。
我更加確信,我想要成功。
我要將自己托舉到更高的位置,讓自己和我在意的人跳出這種因為物質的貧乏而在兩難中掙扎的處境。
於是吃完晚飯,我立刻又回房間,拿出我早已跟著網課學完的高三教材,一邊翻書一邊又過了遍知識點。
13
接下去的日子,我不是悶頭在房間裡學習,就是出門裝機。
和秦若檸幾乎沒什麼交集。
即便她想找我炫耀秦母給她專門定製的新家具,買的高定禮服,也幾乎找不到人。
倒是秦星和,只要在家看到我要出門,就一定會跟著我一起去。
甚至在過年之前,我回去給奶奶上墳,他也跟著一起來了。
美其名曰想看看我以前生活的地方。
「畢竟我倆可是雙胞胎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秦星和就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他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性轉後的另一個他,而他是沒有被抱錯的我。
對此我只能嫌棄地翻出他的期末成績,然後帶他去吃了我以前最喜歡吃的蘭州拉麵。
六塊錢一份小碗,可以自己加兩個素菜。
但老闆娘卻總是偷偷多給我加麵條,時不時還在面底下給我藏個荷包蛋。
然後,我又帶秦星和去了我原來的初中。
找到教務主任,將之前秦父給我的二十萬捐給了學校。
當年奶奶死後,是她和我的任課老師們幫我料理了奶奶的後事。
也是她在我考上高中後,聯繫了她的老同學,幫我申請了學費減免。
最後我帶著他,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們一塊去強哥家吃了頓飯。
在看到強哥店裡奇奇怪怪的二手組裝機後,他總算明白,我剪視頻那台用鞋盒當機箱的洋垃圾電腦是怎麼來的了。
看著我和這些人相處的方式,秦星和竟然有些羨慕。
回去時,強哥開著他的麵包車把我們送到了高鐵站。
直到下車,他還在興致勃勃地聽強嫂給他說我以前如何智斗黑心老闆,帶著全班同學和警察一起到被父母退學換彩禮的同學家搶人的事跡。
14
除夕那天,我和秦若檸都穿著秦母設計的禮服。
但秦若檸的脖子上多了一條秦母專門為她製作的價值千萬的藍寶石項鍊。
秦景川更是直接送了輛跑車給她,哪怕她現在還不能考駕照。
因為今天秦父要在秦家所有親友面前,正式宣布我的身份。
他們這是在給秦若檸撐場面。
對此,秦若檸十分得意,時不時就來我面前炫耀幾句。
她吃定了,我不會在今天這種重要場合懟到全家下不來台。
看著她總算是揚眉吐氣一次的樣子,我默默拿出手機錄音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後單獨去找了秦父。
從秦父書房出來後,秦父就宣布將他名下的一套價值半億的別墅給我,作為我回家的禮物。
這一下,秦若檸又笑不出來了。
而這時,秦星和也神秘兮兮地過來說有新年禮物要送給我。
他拉著我到了地下車庫。
我原來的二手女式自行車旁停了一輛已經上牌的粉色露娜小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