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錚跟老師犟嘴:「我兄弟跟她開個玩笑,她就罵人家猥瑣,瞧不起誰呢?」
老師氣急:「他把人家書包里的衛生巾貼在黑板上,難道不猥瑣?」
江錚理直氣壯:「我不管,她侮辱我兄弟就不行!我爸說了,兄弟如手足,做男人最重要就是講義氣!」
8
我邁步上前,兩巴掌扇沒了他的義氣。
而後我看向低頭哭泣的女生。
不由得愣住。
「肖穎?」
女生抬起頭:「阿姨,您認識我?」
她是我的兒媳。
前一世,肖穎和江錚在初中並無交集,要待六年後,兩人才會在高校辯論賽上不打不相識。
如今江錚自甘墮落,竟帶頭霸凌肖穎。
我拉住肖穎,打量起她稚嫩的臉龐。
她說過,她少失怙恃,高中前都借住在爺爺家,家人故意把晚飯時間提前,所以她放學後永遠吃不上晚飯。
這是離婚後還擔憂我心臟病的孩子。
我得幫她!
「這樣吧,我賠償你 8000 元,這筆錢會預存在學校,作為你的生活費和學費,你看可以嗎?」
一則,可以避免她親戚收走這筆錢。
二則,這筆錢剛好能支持她到中考。
肖穎連連搖頭:「不用,這太過了!」
「應該的,我沒教育好兒子,我活該。」
直到離開學校,我都沒和江錚說過一句話,更沒提過讓他回家。
兩周之後,江光宗先承受不住了。
他為趕走江錚,買了一台新款遊戲機。
江家客廳早被懷孕的女主人布置成了嬰兒遊樂場,根本不准江錚使用。
於是江錚被一台遊戲機遣返了。
那天我和超市談完補貨問題,忽然接到肖穎的電話,她和老師準備去我家拜訪。
我趕快開車回家,在小區外接到了兩個人,帶著他們一起上樓。
一進家門,我就聞到了嗆人的煙味兒。
江錚則和一群小黃毛在客廳里玩遊戲。
兩周不見,他的體重直線飆升,擠在單人沙發里,好像一隻漲破的粽子。
我毫不客氣地開口攆人,然後把肖穎和老師帶進了書房。
肖穎物理天賦極高,剛好下月有個物理競賽,優勝者可保送至重點高中。
但比賽報名費和培訓費要兩千塊錢。
老師不敢擅自更改我的預存款用途,所以特意帶她來請求通融。
我欣然同意,還額外支付了路費。
可我把兩人送出書房時,發現本該離開的小黃毛們竟然沒走,還扒著門偷聽。
他們見我出來,便說笑著逃向家門。
「別說,那書呆子身材還挺好。」
「錚哥,你有福氣了!」
「嘿!小童養媳。」
9
江錚受到兄弟嘲笑,只敢向小女生髮火。
他指著肖穎罵道:
「上門要飯來了,你賤不賤啊?」
肖穎登時紅了眼圈,對我深鞠一躬,低頭跑出了家門。
我羞愧難當,想要追出去道歉。
江錚卻從沙發里拔出臃腫的身體,展開雙臂攔住我。
「我和那種窮鬼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別白費心思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囂張又鄙夷的表情。
那眉眼逐漸和前世的他重合——
「你搶走我的撫養權,不就是把我當成人質,管我爸要錢嗎?」
恍惚間又變成了江光宗——
「你現在簽字,還可以凈身出戶;如果起訴離婚,別怪我給你做出千萬負債。」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
「你以為我想撮合你倆?」我很認真地反問。
此後,我不再限制江錚接觸江光宗,也不再陪同每一次父子探視。
但中考前兩天,我還是知道了江光宗都帶他做了什麼。
因為警察給我打了電話。
我作為法定監護人抵達醫院時,江錚正在診室里縫針。
警察說:「他無證駕駛,撞人逃逸,案發一小時後才被車主押來自首,幸運的是受害者傷情不重,同意諒解。」
我問:「我能看看事故監控嗎?」
「事發路段沒有監控,車載監控也丟失了,但肇事者和受害者描述一致,我們只能按流程定責。」
警察離開前,頗有深意地留給我一句話。
「受害人報警時,信誓旦旦地說是女人開車拉著小孩,但車主和他私聊過後,他忽然改口說成小孩開車了,真奇怪!」
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久後,江錚走出了診室。
他右手骨折,打著厚厚的石膏,絕對參加不了兩天後的中考了。
我問:「真是你開的車嗎?」
江錚點頭,但眼神閃躲,顯然是在撒謊。
此時江光宗也陪新歡走出了婦產科。
于欣說:「嚇死我了,還好寶寶沒事。」
我走向江光宗,譏笑著問:「你讓你兒子替你老婆頂罪?」
江光宗矢口否認:「我可沒有,而且小錚是未成年人,哪怕犯罪也不用坐牢。」
我指著于欣說:「孕婦也不用坐牢。」
江光宗脫口而出:「那可不行!她留下案底會影響孩子前途的!」
10
我忍不住發笑:「那江錚的前途呢?」
江光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倏然閉嘴。
但江錚卻跑上來攥住了我的手腕。
「媽,我自願的,我是男子漢,必須要保護家人!」
「你爸就是這麼教你做男子漢的?」
「你別管了,反正我以後要繼承江氏家業,無所謂什麼犯罪記錄。」
家業?前世江光宗可沒留給他一分錢!
但那時的他藤校畢業,就職於穿戴式 AI 獨角獸企業,所以不在乎江家的三瓜兩棗。
但這一世呢?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我不干涉。」
我可不想插手他們父子情深,留下一句話後,掉頭就走。
但江光宗突然叫了聲江錚。
幾秒鐘後,江錚追著我來到了樓外。
「媽!你是要去找警察嗎?」
「別擔心,你的事我不會再管!」
江錚不依不饒地抓住我:「我不信,你剛才是不是錄音了?把手機交出來!」
我氣笑了,當我還在乎他的前途呢?
我護著包,江錚吊著手臂來搶,他已經將近 90 公斤,肩膀隨便一頂,就把我頂下了醫院門前長長的樓梯。
暈過去之前,我聽見了江錚歡悅的聲音。
「爸!我拿到她的手機了!」
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護士第一時間通知了家屬。
來的人是江光宗和江錚。
江光宗裝模作樣地和醫生了解病情,說到我可能引發的後遺症時,竟心疼地抹起了眼淚。
我嘶啞的聲音叫他滾。
江錚對我唉聲嘆氣:「媽!這次多虧有爸給你簽字,你就別任性了!」
我恨極:「我都和他離婚了!他憑什麼給我簽字!」
監護儀因為我情緒激動而滴滴作響,護士連忙把江光宗趕了出去。
我大喘著氣,責令江錚交出我的手機。
打開支付軟體,三天裡多了上百筆支出,除去 2 萬的醫療費,還有 3 萬的遊戲充值,以及一台 5 萬的遊戲本。
「混蛋!你怎麼敢私自動我的錢?」
監護儀滴滴得更加密集了。
護士趕緊把江錚也推出去了。
我平靜下來,打電話給表姐,她立刻放下生意飛了過來。
當夜,表姐代我拿到了診斷結果。
她翻著病理報告,臉色逐漸慘白如紙。
「多器官不可逆衰竭?不……不可能!」
而我聽到絕症通告,卻欣慰地舒了口氣。
終於等到了,這個更改撫養權的機會!
11
前世,我要在一個月後的例行體檢中,才能拿到這份罕見病診斷。
回憶往昔,我心中突然一片悵然。
那時江錚得知我可通過肝臟移植控制病情,就和我的親友一起做了配型。
未料竟配型成功。
雖然我堅決不同意他捐獻,但那張簽有他名字的捐獻意向書,曾感動得我淚流滿面。
後來,我輾轉多家醫院,終於無藥可醫。
可當我公證完遺囑,託付完江錚,認命地挑墓地時,主治醫師卻替我申請到了國外某新藥的臨床資格。
結果就是我吃了三個月的藥。
痊癒了。
但現在,這個時間,這種藥還未出現。
我讓表姐暫時瞞著爸媽。
然後有恃無恐地進行著保守治療。
出院當天,我找到律師,拿出預計生存期不足六個月的診斷報告,要求變更江錚的撫養權。
律師很負責,連夜為我撰寫材料,還發給我確認。
其中有些文件不方便用手機查看,我就拿起了客廳沙發上的平板。
按亮螢幕,某視頻 APP 圖標上出現了 99+的紅點。
通知欄也彈出最新評論。
「你媽早點死吧!你和你爸都解脫了。」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點擊評論,直接進入了這條視頻。
視頻背景是江錚 7 歲生日時的全家合照,字幕在照片上緩緩飄動。
「爸媽離婚了,可媽媽摔傷住院,爸爸還是趕來簽了字,結果她醒來對爸爸說的第一句話,是『滾』。」
「我想問她疼不疼,可她直接翻出 ICU 帳單,質問我怎麼敢私自動她的錢?」
「那天爸爸跟我說,對不起,讓她做了你的媽媽。」
「可是爸爸,最可憐的人是你啊!」
視頻自動循環,我眼前一黑跌坐在沙發上。
表姐一怒之下刪除了視頻,還忍不住發了一段充滿情緒的澄清文字。
我緩過來後知道她做了什麼,立刻意識到糟了!
12
江錚解除了平板的登錄權限,然後發布了第二個視頻。
視頻開頭截取了表姐的澄清,然後打上一個大大的「假」字,接著貼出了當日病房裡的隱藏錄像。
畫面經過刻意剪輯,凸顯出了江氏父子的溫柔體貼,以及我的無理取鬧。
我方才明白江光宗為何會突然在病房裡戲癮大發。
真人互撕,再加上幕後黑手推動,視頻迅速引來大量網絡判官。
「這女人又蠢又壞!」
「這不是典型的 NPD 嗎?」
「給她做個精神鑑定,錢和房子就都是你的了,再把她往廉價精神病院一關,半年給你徹底解決。」
江錚點贊了這條評論。
視頻沒有打碼,我的身份被扒了出來。
我不懼網暴,但爸媽未必能承受打擊。
好在他們有每年去寺廟禪修的習慣,我便鼓動兩人提前進山,暫且隔絕網絡。
和律師去遞送變更撫養權訴狀的那天,我坐在車裡,反覆看著那沓薄薄的紙。
今日過後,我就算和前世的自己徹底分道揚鑣了。
下車時,我的手機彈出一條直播通知。
江氏企業直播間裡,江光宗和江錚並肩而坐。
兩人一邊詆毀我,一邊推銷最新上市的拳頭產品——天然蔬果乾。
直播間的銷售額像坐火箭一樣上漲。
我的尊嚴和零食一起,咔滋咔滋,成了網友們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我拋棄最後一絲顧慮,毅然走進了法院。
作為絕症患者,我沒有繼續履行監護權的能力,基於兒童利益最大化的原則,這起訴訟我贏得板上釘釘。
而且江光宗把自己捧成了有情有義的好爸爸、好前夫。
輿論聚焦之下,他根本不敢說「不」。
正式變更監護權的當天,江光宗全程黑著臉。
我們走出法院調解庭,記者蜂擁而至。
他們終於逮到我這個罪魁禍首,當即把話筒杵到了我的臉上。
「你快死了嗎?」
「你得絕症是報應嗎?」
「你對兒子和前夫道歉了嗎?」
13
我被話筒逼得連連後退,軟聲祈求。
「我好像發病了,讓我去醫院!」
他們嗤笑不已,還試圖扒下我的帽子和口罩,只盼能拍到我當場暴斃。
那我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包里取出兩瓶辣椒噴霧,一手一瓶,前後左右狂噴。
記者們慘叫著逃走,尤其把話筒杵在我臉上的一人,被我抵著眼睛噴了兩下,直接捂臉倒地。
「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我要瞎了!」
前排咄咄逼人的媒體散開後,後面更中立的媒體便露了出來。
我拿出手機,展示了江錚推倒我的監控,以及搶救期間的上百筆消費記錄。
眾聲譁然,轉向江光宗,追問證據的真實性。
但見他毫不慌張,對著鏡頭連連嘆息。
「孩子一直跟著他媽媽生活,我沒想到他被教育成了這樣。」
於是這口黑鍋又被甩回了我頭上。
這次我沒有辯駁,抬腿走向汽車。
然而被辣椒噴瞎的記者追了上來。
「賤人!別跑!我要告你人身傷害!」
「我都說了自己要發病,你還刻意阻撓我就醫,我被迫正當防衛怎麼了?」
話畢,我還捂著嘴咳了一陣。
做戲做全套,我上車後便讓表姐開往醫院。
路上,表姐憤憤不平地抱怨。
「更該死的明明是那個渣男,偏偏讓他逃過了!」
可她隨後又嘆氣:「算了,他現在有上百萬粉絲,咱們還真惹不起!」
我揚眉:「你當我怕他?」
論營銷,我當年只靠幾支動畫就捧出一個食品巨頭,江光宗和他的團隊加在一起也不夠我打的。
我看著窗外,淡定地解釋。
「今天過後,我是網暴兒子的惡毒母親;江錚是把親媽推下樓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