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說,沒關係的,我多喝點熱水,熬一熬就好了,我們的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
我天真地以為他也在為我們的將來而努力。
我喝了一天的熱水,喝到反胃,又捂著被子睡了一晚,直到第二天退燒。
江璟硯紅著眼睛抱著我說對不起,跟著他,讓我受苦了。
我傻傻地說「有他在身邊,一點也不苦」。
其實那天晚上,他下課之後根本沒有什麼兼職,而是回了高檔別墅,換上一身高定,和趙家千金見了面,送了她一條價值千萬的翡翠珠鏈。
我發著高燒,擔心他時,他正陪著趙家千金在高空酒廊,喝著六位數的紅酒,聊到了深夜。
此時此刻我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他的欺騙,對我的傷害不僅僅是精神,更是肉體。
如果他不裝窮,我不至於捨不得去看病,也不至於一天打三份工拖垮了身體。
……
我在家消沉了三天,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魂不守舍。
第四天吃晚飯時,我奶奶試探著問:「染染,你是不是跟繡花枕頭吵架了?」
我哭著跟家裡人坦白了跟江璟硯已分手,以及江璟硯故意裝窮騙我的事。
媽媽長舒一口氣:「還好發現得早,要是再晚一點,我跟你爸都要去賣房了。」
我爸氣得就要買機票,說要到平京把江璟硯暴揍一頓。
還好,我奶拉住了他。
和我爸媽的生氣相比,似乎我跟江璟硯分手這件事情,我奶很開心。
晚飯後,她哼著小曲去了村頭的情報集中營。
爸爸也緊隨奶奶其後出門去了豬廠。
我媽一邊刷碗一邊別有深意地說道:「雪琴家兩姐妹,姐姐比你大一歲,妹妹還小你三歲,她們的孩子都要上幼兒園了。
「姐妹倆都招了上門女婿,她們父母可真有福氣,想想我都覺得羨慕。
「每年都來我家買豬、開超市的秦叔叔你還有印象吧?他兒子跟你一樣大,長得可俊了,你小時候還說要討他當上門女婿,改天我讓你爸喊他們父子來家裡吃飯……」
我打斷她:「媽,我才剛分手,不想談戀愛。」
我媽將抹布扔到一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個更好,你不談戀愛不結婚,我跟你爸老了,豬廠誰管?」
「我管!」
我媽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然後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書遞給我。
《母豬的產後護理》、《種豬生產技術》、《高效養豬技術》……
我媽眼神狡黠地看著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要是不管豬廠,就乖乖去相親。」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被老媽做局了。
我奶奶笑嘻嘻地拉著劉奶奶回來時,《母豬的產後護理》剛被我翻了三頁。
「染染,你劉奶奶家有三個孫子,她答應我了,讓你隨便挑。」
「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奶,又看了看她的老閨蜜。
劉奶奶以為我有什麼顧慮,笑容慈祥。
「染染,別有負擔,你就同時跟他們三個談,到時選一個最適合的。」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了一個很腦抽的問題。
「要是覺得三個都適合呢?」
劉奶奶愣了愣,接著,發出爽朗的笑聲。
「那就三個都給你家當上門女婿。」
我奶奶:「老劉,還是你仗義,咱幾十年的姐妹沒白處。
「放心,我一定給你三份彩禮。」
「我可不是圖你家的彩禮,染染我從小看著長大,喜歡得不得了,三個臭小子也不知道誰能有福氣,可以嫁給染染。」
我知道她們是刻意逗我開心的,眼眶不由得有些發熱,奶奶都快七十了,還在為我操心。
6
正值傍晚,我閒著無聊,去豬場轉悠。
快到豬場時,我看到一個身影在廠子門口鬼鬼祟祟的,一會兒跳起來朝裡面看,一會兒貼在門邊似乎在聽什麼。
偷豬賊!
小時候,家裡的豬就老被小賊偷。
我頓時渾身緊繃,躲在一旁的樹後給我爸發消息。
剛把手機放回口袋時,那小賊似乎準備要離開。
我立馬抄起路邊的木棍,喊著沖了上去。
「抓小偷!」
那人卻一把握住了我手裡的木棍,四目相對,他搶先開口。
「虞染。」
眼前的年輕男人高大挺拔,我的氣勢慢慢弱了。
但轉念一想,這是自家門口,一會我爸就帶著工人出來了,我怕啥。
我瞪著他:「別跟我套近乎,你說你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幹啥不好,非要當賊?」
年輕男人看著我,突然就笑了。
「你以為我是來偷豬的?」
「不然呢?你看著也不像來應聘養豬技工的。」
男人漂亮的嘴唇揚起一絲弧度:「我是來相親的。」
我皺眉:「跟豬相親?」
男人看著我哭笑不得。
這時,我爸帶著人從豬廠里跑了出來。
「閨女,賊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眼前的男人便開始給我爸和叔伯們遞煙。
「爸,他……他就是……」
我將說了半截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原來是認識的人。
好尷尬,我突然好想轉身離開。
年輕男人衝著我爸,禮貌道:「虞叔,我奶奶讓我過來相親的,沒想到被認成了偷豬賊。」
我爸看了我一眼,一副瞭然的樣子。
我跑到我爸身旁,低聲詢問:「爸,他來跟豬相親?」
我爸「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對,跟豬。」
我也跟著哈哈大笑。
不過,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從他們的對話中,我得知他是劉奶奶的孫子,是劉奶奶讓他到豬廠找我的。
所以,他是來跟我相親。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我好像自己罵了自己。
我氣鼓鼓地拿著菜葉子逗小豬仔玩,年輕男人走過來,沒話找話。
「虞染,我是秦桑禮,你不記得我了嗎?」
「不記得。」
他急得翻身跳到豬圈裡,將臉湊到我面前。
「你好好看看,我,秦桑禮,你小時候還說要拿十頭豬當彩禮,讓我到你家倒插門的,你真忘了?」
我伸手推開他:「一邊去,豬都被你嚇跑了。」
秦桑禮撓頭笑了笑:「哦,彩禮被我嚇跑了。」
7
我以為劉奶奶口中的三個孫子只是說說而已。
沒想到,晚上她還真帶了兩個年輕男孩來家裡。
兩人長得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風格卻不一樣。
一個比較野,另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劉奶奶聲音洪亮爽朗:「秦桑禮是我大孫子,這兩是他弟,雙胞胎。
「桑懷,桑文,這就是奶奶跟你們說的染染,漂亮吧。」
說著便把兩人推到我爸媽面前,「你們兩個臭小子,還不快喊岳父、岳母。」
不得不說,劉奶奶的基因真不錯,奶奶好看,孫子帥一窩。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應對。
兩個好看的年輕帥哥,臉頰緋紅,支支吾吾地看著我爸媽。
剛準備喊時,門外響起了一道洪亮的男聲。
「奶,我還是不是你最疼的大孫子了?」
伴隨著聲音,秦桑禮跑了進來,額頭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場面一度混亂。
「我都二十六了,還沒對象,弟弟們還年輕,不著急。」
劉奶奶撇撇嘴:「這得看染染的意思,她要是喜歡,你們兄弟仨都入贅,省得我看著你們三個光棍犯頭疼。」
秦桑禮撩起眼皮看著我笑:「虞染肯定選我,我們一樣大,她家是干養殖的,我家開超市的,我倆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比翼雙飛。」
說完,他轉頭看向兩個雙胞胎弟弟。
「至於你倆,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眼角有一顆紅痣,看起來很斯文的秦桑文,上前一步,慢條斯理地開口。
「哥,咱奶都說了公平競爭,憑什麼你年齡大,我們就得讓你。」
一旁的秦桑懷也跟著附和:「就是,我這麼年輕,虞染肯定喜歡我,誰喜歡你這個老梆菜。」
「年輕有什麼用,有我會照顧人嗎?我做飯好吃,會做家務,你們兩個只知道乾飯的米蟲。」
說著說著,兄弟三人開始相互揭底。
我爸媽面面相覷,默契地逃離現場。
我也悄悄跟在後面,躲到院子裡。
臨近年底,村裡家家戶戶都吃殺豬飯,儘管已是晚上 8 點,村裡仍然有不少人在喝酒唱歌。
我爸拎著一打啤酒走過來。
給我開了一罐:「閨女,你覺得秦桑禮怎麼樣?其實這小伙子蠻不錯的,人家還去國外喝了兩年洋墨水呢,但還是回了咱們鎮上,一心想拉動鄉村致富。三年時間,把自己家的超市乾得風生水起,光咱們省就開了十幾家了,還準備開到外省去呢。」
我有些無語。
「爸,我現在只想跟著你把豬廠做大做強。」
「這不衝突,你養豬,他開超市賣豬肉,自產自銷,多好。
「最主要是,老秦答應我,可以讓秦桑禮倒插門,你倆一結婚,這超市也是咱家的,再生個孫子,繼承家業,我看蠻好。」
「爸,你能不能別滿腦子都是繼承家業?」
「我這麼大的豬廠,肯定得要有人繼承,以前你在平京城,我不好跟你說這些,如今你回來了,抓緊給我生個繼承人……」
這時,秦桑禮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接過話茬:「什麼繼承人?」
我爸沖秦桑禮一笑,然後假裝接電話:「你嬸子喊我呢,桑禮,你幫我陪陪小染。」
8
我抬頭看著他,沒話找話:「你雙胞胎弟弟呢?」
他一臉嚴肅:「虞染,你不會真的看上他們其中一人了吧?
「就算公平競爭,也要講先來後到,咱們一起玩泥巴時,他們都還沒出生的。」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
「十幾年沒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幽默。」
「你記起我來了。」
「嗯,你上廁所不洗手。」
「那是小時候,我現在洗,洗三遍!」
……
秦桑禮這個名字,我一直記得的。
他奶奶和我奶奶是很好的朋友,那個時候他家還沒從村裡搬到市區。
我和秦桑禮一起玩泥巴,還一起偷吃豬飼料。
那個時候,劉奶奶就打趣說,讓我長大後嫁給秦桑禮,做她孫媳婦。
我奶奶不樂意,說她就我一個孫女,以後肯定是要招上門女婿的。
我樂呵呵地跟秦桑禮說,給他十頭豬,讓他嫁給我當姑爺,他同意了。
再後來,秦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市裡安了家,把秦桑禮帶到市裡上學了。
他走的那天我哭得可傷心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我跟他都回了村。
第二天,我睡眼惺忪下樓時,秦桑禮已經在院子陪我奶曬太陽聊天。
桌子上還放著我愛吃的油條、稀豆粉。
我奶奶看著秦桑禮,笑得合不攏嘴。
「還是孫女婿勤快,一大早就給我這個老婆子送早餐……」
我撇撇嘴走過去,拿起油條啃了一口。
「奶,你知道謠言是怎麼來的嗎?
「就是你們這些老太太整天在村口胡說。」
我奶瞪了我一眼。
秦桑禮笑意輕淺:「阿奶,鎮上在趕集呢,我一會帶你去逛逛。」
我奶喜歡熱鬧,聽到趕集恨不得立馬就出發。
我不情不願地被我奶喊上了秦桑禮的大 G。
我奶奶摸著車窗:「小禮,這車不錯,貴嗎?不貴的話,我給染染買一輛,她也沒個車,天天騎拉豬的破三輪。」
秦桑禮:「阿奶,這車視線好,女孩子開,安全。
「染染要是喜歡,我送給她好了。」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這車拉不了豬。」
我奶奶看了看車身:「我看這車還挺大的,拉三頭豬不是問題。」
秦桑禮跟著附和:「能拉,能拉!」
這話一出,我跟他都忍不住笑了。
「秦桑禮,你怎麼想的用大 G 拉豬,金豬還是銀豬?」
他側目,勾了勾嘴角:「拉彩禮豬。」
完了,這梗是過不去了!
回到家時,秦桑禮拉過我的手,將車鑰匙塞到我手裡。
「新買的,今天第一次開。」
我半張著嘴,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一臉認真地看著我:「你不是說喜歡這車嗎?」
「我什麼時候說的。」
「小時候咱倆去遊樂園玩,你看著這車說喜歡,讓我給你買,你忘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還有這回事?
「忘了。」
「沒事,我記得就行。」
說完,他便轉身上了他家來採購生豬的那輛大貨車副駕駛。
坐在主駕駛室的劉叔,沖我咧嘴笑了笑:「小老闆娘,走了。」
我奶眼睛笑得彎彎的:「小禮這孫女婿,我喜歡。」
9
轉眼就到我二十六歲生日,我爸媽把全村人都喊來,說要擺三天的流水席。
陣仗搞得跟過八十大壽一樣熱鬧。
我爸喊我跟他去殺豬時,我還在研究《母豬的產後護理》。
我合上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爸:「爸,我沒聽錯?您讓我去殺豬?」
「殺豬你不會,按豬腳總會吧,你小時候不管誰家殺豬你都要湊上去抓豬尾巴,有一次還被呲了一身……」
「爸你別說了,我這就去按豬。」
我趕到屠宰場時,一頭大肥豬已經被眾人圍在中間。
秦桑禮穿著黑色大衣,戴著袖套,拿著捆豬繩躍躍欲試。
沒辦法,在我們村,再帥的男人也得按豬。
我雙手合十:「豬哥,別怨我,你生來就是給人吃的,我不吃也是別人吃,還不如給我吃。」
只聽豬一聲慘叫,秦桑禮已經抓住了豬耳朵,幾個叔伯也幫忙按住了豬身。
一瞬間,血脈覺醒,我連忙跑過去幫忙按住豬腳。
我爸拿著殺豬刀,磨刀霍霍向豬羊。
就在這時,我手機突然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我一隻手按著豬,一隻手接起電話。
「喂?
「說話,不說掛了!」
沉默良久之後,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染染,生日快樂!我想你了,你在做什麼?」
是江璟硯。
我愣了幾秒。
我氣喘吁吁回覆:「村裡殺豬,在按豬腳。
「別給我打電話了,我奶奶閨蜜有三個孫子,又帥又有錢,讓我隨便選。
「你這個窮鬼別纏著我了。」
江璟硯停頓了片刻,接著道:「染染,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的。
「我都知道了,你不是因為我沒錢才離開的,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我跟唐甜其實是……」
這時,在一旁按豬頭的秦桑禮大口喘著粗氣:「染染,坐上來,自己動……」
電話那頭霎時「滴」地一聲沒了動靜。
秦桑禮的後半句話,我沒太聽清。
我將手機放回口袋裡,抬頭看向他:「自己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