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雨完整後續

他撥通林曦的號碼，卻沒人接。

她從前從來不會不接他的電話。

一種陌生的恐慌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快步走回臥室，打開她的首飾盒。

他送的那些珠寶都在，唯獨少了一枚很普通的銀戒指。

那枚戒指是他們剛結婚時，她用自己的第一筆工資買的對戒中的女款。

她又回到了那個一無所有的林曦。

不要他的錢，不要他送的任何東西，只要自由。

楊慎思一拳砸在梳妝檯上，玻璃台面應聲碎裂。

「先生？」

保姆張姨聞聲趕來，看見滿地狼藉嚇了一跳。

「太太什麼時候走的？」

「凌晨三點多……我起來喝水，看見太太拖著箱子出門。」

楊慎思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他想起昨晚她最後的目光。

她在他身下，皮膚細膩的觸感一如當年。

但眼睛卻沒了光彩。

不是憤怒，不是怨恨，是一種不顧一切的空洞。

她眼裡沒有他了。

他不願相信，只一次又一次地要她，想讓她從極致的歡愉中回憶從前。

他要讓她知道，不管如何，只有他能讓她愉悅。

但她沒有再睜開眼，用那種讓人愛憐的目光睨他。

「備車。」

他睜開眼，聲音發啞：

「去機場。」

一路上，他不停地撥打著她的電話，始終是關機狀態。

他聯繫了航空公司的人，查到她訂了一張海外的機票，起飛時間是今早六點。

「還有一班更早的，五點四十起飛，林女士改簽到了那一班。」

對方告訴他。

她連多等二十分鐘都不願意，一心迫不及待地要逃離他。

楊慎思趕到機場時，那架飛機已經起飛十五分鐘。

他站在機場的落地窗前，看著那架飛機變成一個小點，最終消失在雲層里。

他第一次意識到，她是真的走了。

不是鬧脾氣，不是欲擒故縱。

她簽好了所有的離婚協議，帶走了所有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沒有留下任何轉圜的餘地。

「楊總，還要查夫人的目的地嗎？」

助理小心翼翼地問。

「查。」

他的聲音更啞，帶著股怒火：

「把她找回來。」

「那離婚協議……」

「我不會簽字的。」

楊慎思轉身，眼神陰鷙：

「她永遠都是楊太太。」

「林曦逃不掉的。」

6

飛機起飛，我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

楊慎思騎著破自行車載我穿過我們的母校。

他聲音繾綣，低聲喊我的名字：

「林曦，我會愛你一輩子！」

風吹起他的白襯衫，是掩不住的少年氣息。

那時我以為這就是永遠。

現在才知道，永遠太遠。

遠到我們都忘了出發時的方向。

……

我最後一個走出機場，天已經黑了。

這次再也沒有需要我匆忙趕路的人，獎金大部分到帳，剩下的日子我可以好好享受趕路的過程。

這是個海濱小城，華燈初上，飄著霧蒙蒙的小雨。

我拖著行李箱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鹹濕的海風撲面而來。

街邊燈火通明，煙火氣也很足。

只是心口某一處像是塌陷下去，鈍鈍地疼。

十年。

系統找到我時，我剛成年。

它說只要完成這個任務，我就能拿到足以揮霍一生的獎金。

「你作為重要 NPC，需要替男主釐清心智，確認自己的心意，讓楊慎思愛上你並且和他結婚，維持婚姻關係十年，就可以拿到獎金。」

「那如果他真的愛上我了，沒有去找其他人呢？」

系統但笑不語。

那時我覺得這太容易了。

不過是演一場戲，騙一個人，就能讓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但我沒想過十年如此長，長到我幾乎丟了半條命。

與楊慎思第一次「重逢」，是在系統刻意安排的一個商業酒會上。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眉目淺淡站在人群中央，矜貴清冷。

讀書時我們在同一所大學，當時他優秀耀眼，各方面全面開花。

又家境優渥，生得好看。

那時我就知道，像我這樣普通的人，如果不是有系統安排，我一輩子也不會和這樣優質的男人有什麼交集。

我端著酒杯，故意從他身邊經過，很拙劣地崴了腳。

香檳適時灑在他袖口，我抬起頭，眸色中滿是驚慌和無措：

「對不起。」

他抬手拉住我，目光深邃：

「不往我懷裡摔可得不到賠償。」

正當我有些窘迫想慌忙逃離時，楊慎思驀地一笑：

「雖然沒有賠償，但是好久不見……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個飯？」

我沒想過，他還記得我。

往後的事水到渠成。

約會、一起工作、出門旅行。

最後，盛大的告白。

我本該欲擒故縱的，可當他真的單膝跪在我面前時，被他的所有親友圍住，我卻恍惚了。

像一場綺麗的夢。

花海、鑽戒、滿室的奢侈品。

「只是任務。」

系統在我腦海里提醒我：

「不要……動真心。」

我知道的。

我看著他把鴿子蛋推進我的指間，沒有吭聲。

我一直都知道的。

可楊慎思太好了，好到讓我常常忘記這只是一場夢。

訂婚後觸發了關鍵節點，系統不需要再指導。

剩下的幾年，過得平淡又幸福。

他常常陪在我身邊。

就坐在家裡的沙發上辦公，我倚著他看書。

所有人都知道楊總愛妻如命，不管多少人想爬他的床走捷徑，都鬧得很難看。

他向來是冷著臉把那些姑娘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照顧我的情緒，也從不嫌我沒見識丟人。

手把手教我如何應付人情世故，帶著我一起做項目。

又有什麼人會完全不心動呢？

我是個俗人。

現在我還記得結婚後我的第一個生日，楊慎思推掉所有工作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

大部分有點不盡人意，但我滿腦子都是他繫著圍裙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模樣。

讓我恍惚感覺，其實我們就是一對尋常夫妻。

「以後每年生日我都陪你過，明年我一定做出一桌好菜！」

他攥著拳頭下決心，握著我的手，久久沒放開。

可是，再也沒有第二年。

因為第二年，沈顏青出現了。

7

那年生日，楊慎思照常推了工作回家。

剛做完一桌的菜，替我點上蠟燭許願時，他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女孩的哭聲，他臉色瞬間變了。

「我馬上過來。」

甚至沒看我一眼，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不陪我許完願嗎？」

他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那晚我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看著蠟燭一點點燃盡。

系統在我耳邊說：

「任務而已，不要動心。」

我知道。

可我控制不住。

後來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

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他陪沈顏青過生日。說好要陪我去看極光，卻因為沈顏青一個電話臨時取消。

每次他都會補償我。

昂貴的珠寶，奢侈的包包。

可他不知道，我寧願他陪我吃一頓普通的晚飯。

「他愛的人始終是女主，是意料之外的真愛，沈顏青。」

系統提醒我：

「你只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我知道的。

可當他深夜回家，從背後抱住我，輕聲說「對不起」時，我還是會心軟。

「顏青她……需要我。」

他總是這樣解釋。

那我呢，楊慎思。

我就不需要你嗎。

但我沒有問出口過。

直到那次車禍。

沈顏青為了推開他被車撞了，送到醫院時，孩子沒保住。

那是他們的孩子。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有了一個孩子。

楊慎思在醫院連著守了三天三夜，我去看他時，他雙眼通紅，整個人瘦了一圈。

「她再也不能懷孕了。」

「曦曦，我們欠她的。」

……

從那開始，我就被迫開始和楊慎思一起「彌補」她。

他對我越來越冷淡，即使回家也很少與我同床共枕：

「曦曦，我們欠她的，她不能有孩子了，我們怎麼能貪歡？」

沈顏青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會突然來家裡找他，會半夜給他打電話，會在朋友圈發他們的合照，古靈精怪的模樣，很像當年的我。

我忍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那天，我無意中聽到他和朋友打電話：

「既然不愛，為什麼不離婚？」

我聽見楊慎思輕笑了一聲。

「離婚？為什麼要離婚？林曦是個合格的妻子，懂事，聽話，從不給我添麻煩。而且——」

他頓了頓，一副得逞的瞭然：

「顏青不能生了，她可以。」

那一刻，我耳邊開始轟鳴。

世界的色彩在我眼前灰白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漸漸回過神。

……

雨漸漸大了。

我站在海邊，沒有打傘，只感受著鹹濕的風和雨交雜著落在我身上。裹挾著回憶而來。

我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回憶。

周圍的路燈暗下去。

我掏出手機，刪掉了所有他的照片，然後把手機卡取出來掰碎了扔進海里。

「再也不見，楊慎思。」

海浪聲很大，蓋過了心底最後的那點不舍。

從今往後，山高水長，我再也不會為你心動了。

8

「要啟動最終清理程序嗎？一旦執行，所有與你相關的物理痕跡都將被抹除。」

「就像你從沒來過這個世界。」

我望著遠處的海，點頭。

「確定。」

這十年怨婦的日子，實在不需要留在這個世界上有人記得。

堪稱黑歷史了。

我想到這兒莫名被自己逗笑，可臉上卻濕潤了。

抬手擦去眼淚，又聽見系統問我：

「他的記憶呢？需要一併清除嗎？」

我想了想。

「留著吧。」

「讓他記得。永遠記得。」

系統沉默了半晌：

「如你所願。」

「祝你往後，順遂此生。」

「再見，宿主。」

它悄悄消失時，我盯著銀行卡餘額裝作不知道，但還是呢喃了一句「謝謝」。

謝謝你給我了一次跨越階級的機會。

9

楊慎思發現林曦「消失」，是在一個月後。

他派人去尋林曦了，篤定她一定會回來。

他知道的，林曦愛他，不會捨得離開，只是欲擒故縱討他注意罷了。

看樣子他還是對林曦太好。

她這次回來，他一定要給她一點教訓，讓她知道自己錯了。

那天，楊慎思帶著沈顏青回家，想取走最後幾件行李。

開門時，他卻愣住了。

玄關空蕩蕩的，林曦常穿的那雙拖鞋不見了。

鞋柜上放鑰匙的卡通罐子也不見了。

他快步走進客廳，牆上他和林曦的結婚照還在，但照片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穿著西裝，笑得像個傻子。

身邊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那個位置，從來沒有人站過。

「怎麼了？」

沈顏青跟了進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

楊慎思猛地甩開了她。

「照片……」

沈顏青抬頭看了一眼：

「這照片怎麼了？不是一直這樣嗎？」

楊慎思像是被什麼擊中，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一直……這樣嗎。」

沈顏青疑惑地看著他：

「對啊，不是我們去年拍的嗎？」

她指著照片：

「當時我還沒化好妝，攝影師抓拍了在看我的你。」

「這不，還挺帥的，我就掛在這兒了。」

楊慎思一愣，慌忙衝進了臥室。

衣櫃里，林曦常穿的衣服全都不見了，護膚品也全消失了。

他分明記得林曦走的時候什麼也沒拿的！

……

楊慎思開始翻箱倒櫃，試圖找到一點林曦存在過的證據。

可是什麼都沒有。

她什麼都沒留下。

「你找什麼呀？」

沈顏青靠在門框上：

「咱倆好久沒回來住了，我昨天特意找了個保潔清掃過。」

楊慎思抬起頭看她，幾乎要把沈顏青吞了，眼睛血紅：

「林曦呢？」

沈顏青皺了皺眉：

「誰？」

「林曦！我妻子！」

沈顏青一愣，撅起嘴，氣呼呼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楊慎思，你不想娶我就直說，你哪來的什麼妻子啊？」

「我們不是馬上就要結婚了嗎？」

……

結婚？

他和林曦沒離婚，怎麼能和沈顏青結婚呢？

他不信。

10

楊慎思開始瘋了一樣找林曦的蹤跡。

他去了所有和她有關的地方。

第一次約會的咖啡廳，老闆換了人，和他記憶里的不一樣了。

新老闆說，這家店已經開了三十年，從沒換過主人。

第一次求婚的花田，莊園主人說從來沒有人租過這裡求婚。

還有……

他們結婚的那個教堂。

神父覺得他有毛病，但是看到楊慎思幾乎要殺人的表情時，還是不情不願地拿出了登記冊。

上面確實有楊慎思的名字，但只有他的名字。

配偶欄是空的。

……

他回到公司，調出了這幾年所有的監控。

監控里他總是獨來獨往。

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一個人跑業務。

偶爾有女員工試圖接近他，都被他冷著臉趕走了。

「我一直這樣……一個人嗎？」

助理揣度著，猶豫開口：

「您向來……不近女色。」

他顫抖著喊助理退下，又打開銀行帳戶，想查一查他和林曦那些共同財產的流向。

可帳戶里只有他一個人名字。

沒有大額轉帳記錄，沒有和林曦的共同基金。

他甚至去找了退休的司機老陳。

老陳在鄉下養老，他匆匆趕到問出口時，老陳一臉茫然：

「林曦？不認識啊。」

「楊總，我給您開了十幾年的車，除了沈小姐，從沒見過您帶女人啊。」

他癱軟在地，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