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哭著趴在她肩膀上:「蘇阿姨,我……我也不想活了……我也想跟她一起死了算了呀……」
蘇老太太不停地拍著媽媽的後背。
「節哀、節哀吧孩子!」
可她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鯁在喉頭,始終沒能說出口。
只能無端地不停咽口水,濕潤著自己燥熱的口舌。
來財蹭了蹭我的腳踝:【完犢子咯,老太太的老閨蜜來咯,那些珠寶首飾就是人家的。
【也不知道今天人家會不會跟她們要回去呢?】
我猛地抬頭,再次看向蘇老太太。
果然,她不停地攪動著手指頭,心中揣著主意,始終下不了決心。
不行,不能讓她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會非常難看的。
於是我上前喊了一聲:「媽媽……」
蘇老太太回頭看向我:「這……這就是你媽媽提到的晚玉吧?那個流落在外的孩子。」
6
媽媽對我上前打斷她們聊天非常不滿。
「是的,蘇阿姨,就是她,不過她性子特別野,您小心點。」
我的心臟咯噔一下,仿佛被誰給了一腳。
蘇老太太伸出來的手,立馬收了回去。
「哎喲,是麼……難為你母親一輩子端莊得體了,後人竟然這樣上不了台面。」
我垂下頭,小心翼翼地退回到了陰影中。
蘇老太太捏了捏媽媽的手:「你先忙,等你忙完了,我有話要跟你講。」
媽媽點了點頭,去迎接剛進門的賓客。
她對著姜婉婷竊喜地說:「看著吧,你蘇奶奶肯定準備了厚禮要送給咱們呢。」
剛進門的賓客是銀行的人。
外婆生前開公司做生意,跟銀行人員有不少往來。
聽說外婆人品好,信譽高,銀行人員都很喜歡幫她忙。
來財高高舉起尾巴,在我腳邊晃來晃去:【完咯,銀行來收房咯!】
我身子輕輕一顫,看向這群各懷鬼胎的人。
媽媽不停地跟每個人握手。
林婉婷時不時用餘光掃過我,仿佛在宣示主權。
而銀行職員們,抬頭仰望著這上千平米的豪宅。
感慨著,唏噓著。
過了沒多久,媽媽邀請的珠寶鑑定師到場了。
她沖我揮揮手:「你過來跟著我,不要四處跑,丟人現眼。」
我拖著步子,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上了閣樓。
珠寶鑑定師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天吶!這些東西雖然談不上價值連城,但也足夠你們這一生衣食無憂了!」
媽媽高興得直拍手:「你說的是真的嗎?所以這些珠寶都是真的?」
鑑定師抬了抬金絲框眼鏡,鄭重其事地對她講。
「不但是真的,而且都是十分名貴的珠寶。」
可忽然,林婉婷直接擋在了我面前。
「姐姐看什麼看呢?這些東西跟你沒有關係,你可別忘了,昨天你簽過協議的。」
媽媽扯了扯她的手:「好了,是我讓她過來的,我怕她在下面給我丟人。」
林婉婷不高興地跺著腳:「媽媽,我不管,讓她滾,讓她滾嘛!」
雖然我什麼都沒做,可媽媽卻像瞪著犯人一樣瞪向我。
「你可真是個多餘的人,在哪都討人厭,快走吧,別在這礙眼了。」
我一下子紅了臉,鼻子一酸,淚水湧上雙眼。
轉身那一刻,媽媽叫住了我。
一絲喜悅衝上心頭。
可卻只聽到了她冰冷的言語:「你繞著點,別走大堂,讓人看到你上不了台面的樣子,小心我打你!」
那一刻,我對她徹底死心了。
我衝下樓,徑直走到蘇老太太面前。
冷著臉對她說:「蘇奶奶,您要是累了就先回吧,媽媽現在很忙。
「外婆留下來一大批珠寶,媽媽找的鑑定師正在閣樓估價呢,準備變現。」
7
蘇奶奶一聽這話,差點嚇得厥過去。
她立馬鉗住我的手腕,幾近哀求般地對我說:「不能賣不能賣啊!
「快,孩子,快帶我去找你媽媽,那些珠寶不是你外婆的。」
「那都是我的呀,都是我租給她的!」
我故作驚訝,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啊?真的嗎蘇奶奶?」
隨即,我拉起她的手就往閣樓跑。
她一把老骨頭,踉踉蹌蹌地跟在我身後喘粗氣。
嗨,剛才還說我上不了台面,現在這點罪也是你應得的。
我們走到閣樓門口,就聽到裡面頻頻傳來媽媽和姜婉婷驚喜的尖叫聲。
「哇!太棒了,這麼小小一顆就幾十萬?」
「發了發了,這下真的發了!」
「這一堆都幫我們找賣家賣掉吧,打折賣,賣的越快越好。」
「媽媽媽媽,給我買那個包吧,我想要很久了,還有那件大衣。」
「好好好,我的乖女兒,都給你買,把這些賣掉後就給你買。」
「那媽媽,我是不是您唯一的、最愛的女兒?」
「當然了,我的好寶貝,沒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那您可不許反悔哦,姐姐要是知道這些珠寶這麼值錢,跑過來跟您鬧,可不許給她一分!」
媽媽寵溺地笑著:「放心吧,一分都不給她,她不配。」
蘇奶奶心疼地看向我:「她們竟然這樣對你……好孩子,今天奶奶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一定要來找奶奶。」
我哭著點了點頭,那確實是有個事想要找有本事的人幫忙處理呢。
比如我的大金疙瘩。
蘇奶奶正色,一把推開了閣樓的門。
來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喵,人,看熱鬧為什麼不帶我?求舉高高,有點看不清】
我蹲下身體,一把撈起了來財,把她夾在腰間。
媽媽生氣地看向我:「不是讓你滾遠點嗎?你闖進來幹什麼!」
8
蘇奶奶輕輕推開媽媽。
「孩子,有些事我必須跟你講清楚,你媽媽走的突然,可能沒來得及交代。」
媽媽瞬間掛上笑臉:「蘇阿姨,您有話我們可以晚點談,現在我要處理一些重要的事。」
蘇奶奶慌了,邁開腿就要往裡走:「我要說的就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媽媽卻擋在了她面前:「蘇阿姨,我知道您給我準備了禮金,但是再多,也比不上我今天要處理的額度。」
蘇奶奶有點急了,一把甩開了媽媽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禮金,反正我現在就要解決我的事。」
她徑直走進閣樓,毫不客氣地翻著手袋。
姜婉婷耿耿著脖子沖她嚷了起來:「蘇奶奶,我們今天可是在處理幾百萬的事。
「你不過就是來給個禮金罷了,能有多少錢?萬把塊的,我們可沒有那麼稀罕。」
「但是你要是耽誤了我們的正經事,可別怪我這個小輩不客氣了!」
蘇奶奶被她氣得渾身發抖:「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娘倆一直在啃老。
「還萬把塊的你們不稀罕,你們一個月生活費也不過一萬塊。」
「再說了,今天我不是給你們送錢的,我又不是我那個冤大頭閨蜜。」
「我是來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的!」
說罷,蘇奶奶把一張合同甩在了鑑定師手中。
「看看吧,這是我和這家人的租賃合同,這些珠寶都是我的。
「每一樣在合同中都清楚地羅列出來了,我的珠寶上都有編碼。」
「對應的證書也都在我手上,合同上個月就已經到期了。」
「我是看在老閨蜜重病的份上才沒來收回的,誰知道她忽然離世了?」
「今天我就要拿走我自己的東西!」
媽媽和姜婉婷一聽這話,徹底傻眼了。
她們瘋了一般衝上去搶奪那份合同。
姜婉婷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著一頁頁認真查看。
「不可能,絕對是假的,就是想騙走外婆的財產!」
「對對,」媽媽伸手抓住這虛無的救命稻草,「我媽這麼有錢,怎麼可能跟別人借東西?」
可兩個人越看越絕望,每一個細節都記錄的非常完整。
鐵打的事實擺在眼前:那盒子裡的珠寶,一個都不屬於她們。
9
【喵,活該。】
來財在我耳邊嘰里咕嚕。
媽媽猩紅著雙眼,回頭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誰讓你把她帶到閣樓來的?你個掃把星!壞了我們的好事!」
蘇奶奶一把將我拉到身後:「你應該感謝晚玉,沒有她,我遲早會把你們告上法庭。
「到時候就沒有拿回珠寶這麼簡單的事了,錢花了,你們拿命都賠不起!」
姜婉婷也恨我恨得牙痒痒。
她瞪著我,嘴巴卻在跟媽媽講話:「媽媽,遺產分配是不是說,城裡的房子給她,珠寶給我?」
媽媽輕輕蹙眉,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那現在我不要珠寶了,我要城裡的房子!」
我笑了:「房子換房子,珠寶換來財。」
【喵,人,你要是敢把我給出去,我就咬爛你的衣服。】
我低頭摸了摸來財的頭,小聲對她說:「嚇唬人呢,別怕。」
姜婉婷氣得直跺腳:「誰要那隻死貓!滾滾滾!沒有珠寶,我們還有大別墅呢,你別得意!」
媽媽眼珠子一轉,忽然上前拉住蘇奶奶的手。
「蘇阿姨,您是不是給我準備了禮金啊?我不要錢的,看在我媽和您多年閨蜜的情分上。
「您能不能送我一個珠寶啊?就一個就行,我可以拿這裡面最小的那個。」
「就當是禮金了,好不好?反正您一把年紀了,留著這些珠寶也沒用。」
「戴在我們年輕人身上,才能凸顯出價值,不是嗎?」
蘇奶奶下巴一抬:「哦,你說的倒是有點道理哦。」
說罷,她從小箱子中,拿出了一條紅寶石項鍊。
然後戴在了我的脖子上:「那這條項鍊就送給晚玉吧,這孩子樸實善良,跟我很有緣分。
「你外婆在九泉之下看到我有好好照顧她的外孫女,一定會很高興的。」
姜婉婷氣得衝到我面前,伸出手就要拉扯我脖子上的項鍊。
「給我,那是我的,我才是外婆的孫女,你這個鄉下妹!」
蘇奶奶毫不客氣地扇開了她的爪子:「你才是冒牌貨!這項鍊我想送給誰就送給誰!」
她拉起我的手:「走,孩子,跟蘇奶奶去家裡拿證書。」
10
我把蘇奶奶送到大門口,跟她說我確實有點事要求她。
晚點我回去她家裡找她。
隨後,我轉身回到閣樓。
看到媽媽把痛哭流涕的姜婉婷摟在懷裡。
任由她不停地咒罵著我:「那個該死的鄉巴佬,小賤人,嗚嗚嗚……壞了咱們的好事……嗚嗚嗚……」
媽媽像哄個小寶寶一樣,不停地搖晃著她的身體。
「好啦,媽媽的好孩子,我們不是還有大別墅呢嗎?這幾天我們就把別墅賣掉,然後給你買包包,好嗎?」
兩個人抬起頭,相視一笑。
我在她們的余光中,像一個多餘的小丑。
可我也好想鑽進那個溫暖的懷抱中,感受一下媽媽的溫度啊。
那本應該屬於我的母愛,一絲一毫都未曾降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