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藏拙。
因為他不信任我。
既如此,我也不需要救他。
我不需要一個可能會背刺我的獸人。
這信任的第一步,必須是他朝我邁過來。
白川仍沒有反抗,雙手護著頭,骨頭碎裂的聲音是那麼的刺耳。
他側頭吐出一口血,同時,看到了我。
眼裡有驚詫,有難過,在無聲責問我為什麼不救他。
我身側的手攥緊,唇抿成一條直線。
蕭衛一拳拳砸在白川柔軟的腹部,他蜷縮著身子,那雙敏銳涼薄的眼通過花叢縫隙看著我。
蕭衛見了血,獸人的本性便難以壓抑,雙眼露出興奮的光亮。
他頭上的獸耳突然冒了出來,顯然已經在狂暴的邊緣。
我屏????住呼吸,身體緊張到輕微顫抖著,咬緊牙關盯著白川。
白川,只要你邁出這一步,我此後一定護著你!
白川正常的瞳孔逐漸變成蛇一般的豎瞳,令人渾身發寒。
在蕭衛低頭要咬破他喉管的時候,白川動了。
他的腿退化成蛇尾,絞住了蕭衛的身體,同時,嘴裡的獠牙現出,毫不猶豫的咬在了蕭衛的脖子上。
蕭衛吃痛掙扎,渾身肌肉鼓起,顫抖。
白川的蛇尾緊跟著收緊,死死絞殺。
我看到蕭衛臉色肉眼可見的變紫,轉瞬便明白了,白川的獠牙有毒!
敢情還是條毒蛇。
程泱此時姍姍來遲,見狀不對,冷聲喝道:「白川,你敢殺他試試!」
我立即走了出去,氣勢十足:「殺了又如何?」
07
程泱看到我,兇狠的表情變了又變。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程意,你趕緊讓白川停下,蕭衛會死的。」
我笑了笑:「姐姐放心,他有分寸。」
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逐漸不再掙扎的蕭衛:「我不會讓姐姐成為寡婦的。」
「程意!」程泱終於繃不住,抬手指著我。
「你就不怕父親知道後責罰你嗎?」
我一臉無辜:「白川身體孱弱,向來乖巧,肯定不是他主動挑釁蕭衛,他這是被逼急了不得不防衛,父親為什麼會責罰我?」
我語氣沉下來:「難道不應該是責罰主動挑事的蕭衛嗎?」
「你!」
「行了,都別鬧吵了。」
身後,驟然傳來父親不悅的聲音。
不等程泱賣慘,我先掉了眼淚:「父親,你看姐姐,賊喊捉賊,倒打一耙。」
程泱只能蒼白的解釋:「我沒有,父親。」
「求您救救蕭衛,他快死了……」
父親冷哼一聲,瞥了程泱一眼:「正好讓他長個教訓,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給你的手冊上教了如何讓獸人壓制獸性,可你是怎麼做的!」
父親拔高了聲音,程泱低下了頭。
「我錯了父親。」
「程泱,你記住,蕭衛以後是你丈夫,你要做的不僅僅是馴服他,更要教導他培養他,否則……」
他冷冷瞥了一眼程泱。
程泱「撲通」跪了下來,「是。」
眼看著蕭衛徹底不動了,程泱急的眼淚都出來了,「父親,求你救救蕭衛,他怎麼說……也是我未來丈夫,求你了父親!」
父親這才看了我一眼,我對白川道:「鬆開吧。」
白川聽後,蛇尾卷著蕭衛軟綿綿的身體,用力一甩。
蕭衛被甩出去,撞在海棠樹上,掉了一地的花瓣。
我急忙去扶起白川,他好似用了所有力氣,連蛇尾都收不回去,也根本站不住,虛弱的靠在我懷裡。
父親冷哼一聲:「給你們買獸人,不是讓你們自相殘殺的,再有下次,逐出程家!」
程泱臉色一白,顯然沒想到懲罰會這麼重。
「我知道了父親。」
父親走後,程泱叫來傭人把蕭衛抬了回去。
我看著蕭衛發紫的臉,問:「你會把他毒死嗎?」
白川語氣冰冷:「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我扭頭看他,此刻他臉上已經沒了平日裡對我的恭敬????和討好,只有無盡的冷漠,豎瞳涼薄。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突然,白川身體一軟,腦袋軟趴趴的靠在我肩上,像是沒力氣了。
但我不信。
但作戲得全套不是。
於是,我伸手攬住他冰涼的蛇尾,一隻手抱著他的腰,將他抱了起來。
「你……」
白川驚詫的看著我,臉上迅速飛出一抹紅,蛇尾不安的動了動。
「別亂動。」
我抱著他回了房間,醫生已經等著了。
白川斷掉的肋骨被接了回去,他疼得臉色煞白,蛇尾的鱗片一張一合,看得我頭皮發麻。
我轉過身,搓了搓手臂。
不多時,醫生處理好了白川的傷口,囑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項才離開。
我看了一眼那白森森的蛇尾:「真收不回去?」
白川抿唇,在我的注視下,把蛇尾收了回去,又變成了人類的雙腿。
看著怪神奇的。
視線緩緩往上,那雙還未恢復的豎瞳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為什麼?」
他在問我為什麼一開始不衝出去。
我笑:「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真心換真心。」
「你不信我的時候,也別奢望我能信你。」
08
從白川房裡出來後,我去問了一圈,得知了事情原委。
白川很喜歡花園裡的海棠樹,此時又是海棠花開的季節,所以他沒事的時候就會去海棠樹下轉轉。
不巧碰到了蕭衛,他有些狂躁,需要發泄,便拿白川出氣了。
程泱對獸人的標準便是武力值,但如果獸人壓制住了本性,武力值便會大大減退,所以她一直沒有教蕭衛如何壓制獸性。
她訓練蕭衛時幾乎是往死里訓,而後又溫柔小意的給他上藥。
一來二去,蕭衛對她死心塌地。
若不是前世我被裴朗的狐媚之術迷了眼睛,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失了最基本的判斷,也不至於最後慘死。
嘖,也不知道裴朗在唐家怎麼樣了。
這不打聽還好,一打聽我就樂了。
唐家家主利用裴朗的狐媚之術,讓他伺候了不少人,並且男女不限。
裴朗有一副好皮囊,加上狐媚之術,前世覬覦他的人不在少數,而他本身又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為了護著他,我吃了不少虧。
可每每他只有一句:「這是你應該的。」
應該你二大爺!
????我腦海中突然有了個計劃。
哼著小曲兒回房間的時候,我聽到白川房裡有說話聲,不由湊近聽了聽。
程泱語氣愧疚:「白川,對不起,今天是我沒管教好蕭衛。」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需要上藥嗎,我可以幫你。」
我挑眉,耳朵貼的更近了一些。
白川嗓音冷硬:「出去。」
「程意呢,她不留下來照顧你嗎,你傷的那麼重。」
白川冷哼:「這不是你未來丈夫傷的嗎?」
我險些笑出聲來,死死捂住嘴。
想來是程泱看到了白川的武力值,就生出了拉攏他的心思。
見白川不買帳,程泱假模假樣的囑咐了兩句,便準備離開。
我急忙回了自己的房間。
誰料下一秒,我的房門被敲響。
白川站在門口,眉眼沉沉的看著我。
我有些驚訝,他剛才看著傷的那麼重,這麼快就能下床了?
我知道獸人的自愈能力強,但沒想到這麼強。
「有事嗎?」
「你說過要教我識字。」
「……」
我把這茬忘了。
「不好意思啊,我們現在開始。」
白川抿了抿唇,走了進來。
我從最基本的拼音開始教他,坐在他對面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好看嗎?」
我有些莫名:「嗯?」
白川抬眸,「剛才,好看嗎?」
他是問剛才我為什麼不進去。
我笑了笑:「挺好看的。」
白川聞言,眉頭一下皺起,看著很不開心,連語氣都帶著兩分質問了。
「你和她有仇?」
白川敏銳,肯定發現了我和程泱不對付了。
我垂下眼帘:「嗯,有仇。」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可以殺了她。」
這句話我是著實沒想到。
「然後我父親又殺了你報仇?」
白川抿了抿唇,眼神真摯:「是你說的,真心換真心。」
第一次,我看到了他的真誠。
可是。
「為什麼?」
真心換真心不假,可我目前什麼都沒做,他突然就要和我換?
我不信他毫無理由。
白川眼神里露出了兩分緊張,「我想要孟檀為我醫治。」
「如果我能有健全的身體,我可以輕鬆的解決掉蕭衛,而不是像今天這樣……狼狽。」
他垂下眼,掩住了眼裡的不甘和憤恨。
我笑了笑:「你今天,挺厲害的。」
前世他也是靠著這一招在斗獸場活下來的吧。
先示弱,在絞殺,最後一口咬破敵人的喉管。
想到這兒,我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嘖,這種感覺。
「你先把該學的學了,孟檀……我會想辦法。」
「嗯!」
一向冷漠的少年,頭一次露出期待的笑容。
09
沒過幾天,唐家老太太八十大壽,給了程家請帖。
因為上次的事情,父親沒讓程泱一起,只叫了我。
這種場合,獸人是不准進入的,因此我把白川留在了家。
宴會上,我看到了唐雪。
她本來在笑盈盈的招呼來賓,一看到我,立馬板起了臉。
跟隨父親送完禮後,我來到唐雪身側。
「裴朗呢?」
她咬牙瞪我:「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裴朗怎麼可能……」
「唐雪,我們有仇嗎?」
她一頓:「我哪兒知道,明明是你針對我!」
我笑笑:「我沒有針對你,我只是在針對裴朗。」
「不信的話……」
我湊近她耳邊。
半晌後,唐雪半信半疑:「我不信他會這樣對我。」
「那就試試。」
趁著眾人不注意,唐雪帶著我溜到了關押裴朗的地窖。
腥味混合著腐爛味,令人作嘔。
我捏住鼻子,「進去吧,記得別放他出來。」
唐雪皺著眉,捏著鼻子,踩著高跟鞋進了地窖。
我悄悄的跟在她身後。
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關押裴朗的地方。
他像牲口一樣被鐵鏈拴住脖子,關在籠子裡,渾身髒兮兮的,悽慘無比。
我藏在了拐角處,沒有露面。
此刻裴朗閉著雙眼,頭頂的獸耳耷拉著,若不是胸膛輕微起伏著,還真以為他是死了。
「裴朗。」
唐雪小聲的喊了他兩聲。
裴朗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唐雪後,立即激動起來。
「你是來救我的嗎?」
鐵鏈因為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
裴朗渾身狼狽,但那雙眼睛實在漂亮,直勾勾的盯著唐雪。
唐雪低下了頭,躊躇著開口:「我……我暫時不能救你出去,我爸還在生氣。」
隨即,她又立馬保證:「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聞言,裴朗著急的把手伸出籠子,「唐雪,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求你了,救我出去吧,就像當初把我從斗獸場救出去一樣。」
「你那時仿佛就是我的救世主,求求你,看看我……」
唐雪咬著牙,很聽我話的沒有看裴朗的眼睛,讓他的狐媚之術無處施展。
她仍舊重複著剛才的話,沒兩遍裴朗就裝不下去了。
他受夠了沒日沒夜伺候別人的日子,簡直比畜牲都不如。
而且一切,都因為唐雪把他買了回來。
「唐雪!我讓你救我出去,我要出去!」
他聲音陡然拔高,劇烈拍打著籠子。
唐雪被嚇了一跳,「我……我現在,不行……」
裴朗氣急敗壞:「為什麼不行,為什麼!」
「你當初在斗獸場不是做的很好嗎,你不是為了我到處去借錢嗎,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這都是你害的!」
唐雪一怔:「你在怨我……當時明明是你求著我救你的?」
裴朗破罐子破摔:「早知道跟你出來會遭那麼多罪,我騙誰都不會騙你。」
「誰讓你這麼好騙,我的狐媚之術不過剛剛施展,你就迫不及待的送上門來,就跟程意一樣。」
「程意……你也騙過她?」
見狀,我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看清楚了?人家不過略施小計,你就上趕著送上去,到頭來還被埋怨。」
唐雪回頭看我,淚眼朦朧。
我拍了拍她的肩:「出去等我。」
「你……」她不放心的看著裴朗。
「沒事。」
唐雪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很快,地窖里只剩下我和裴朗。
裴朗看著我,語氣帶著一絲試探:「你想幹什麼?」
「我很好奇,你怎麼重生了呢?」
裴朗臉色驟然變白。
我若有所思:「讓我猜猜,前世我死後,你跟了程泱,但你的狐媚之術,應該沒有誘惑到她吧。她肯定對你保持著戒備,我對你那麼好,你都能對我下這種狠手,她肯定也擔心你給她背後來一刀。」
「但你的天賦不利用就浪費了,她是不是讓你去誘惑別人了,就像現在一樣。」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裴朗,骯髒破敗的衣服,根本遮不住內里殘敗的軀體。
起初我並沒有往這邊猜想,可見了裴朗這幅麻木的模樣,不由得我不多想。
我冷哼一聲:「直到最後你徹底沒了用處,她的黑狼像咬死我那樣,咬死了你。」
「才沒有!她對我很好,很好,你胡說八道!」
裴朗赤紅著雙眼,渾身發著抖。
我歪了下腦袋:「那你怎麼會期待我買下你呢?」
他神色一怔,好似幻夢被打破。
「程意,程意!」
「你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
裴朗眼淚鼻涕一起流:「我知道錯了,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可你為什麼不選我呢?」
「你重新選我好不好,這次我絕對好好愛你,我不會再騙你了程意。」
裴朗焦急的伸手想抓住我。
我後退了一步,他撲了個空。
脖子上的鎖鏈緊緊鎖住他。
「我給你個機會。」
「一個,報仇的機會。」
10
從地窖里出來時,唐雪還等在外面,眼睛都哭紅了。
我有些無奈:「都說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你還哭那麼傷心幹什麼?」
唐雪紅著眼,小兔子一樣的看著我:「對不起啊。」
對於她的突然道歉,我有些意外:「啊?」
唐雪巴巴的拉著我的手臂,「我先前……太傻比了,我那時以為,我和他是一眼萬年,我以為……」
漸漸的,她忍不住哭腔了。
「我以為嗚嗚嗚,我和他會是嗚嗚嗚驚天動地嗚嗚的嗚嗚嗚一對人獸戀嗚嗚嗚嗚。」
我被嗚的耳朵疼。
「你想人獸戀也得看你爸同不同意,行了,回去了。」
「嗚嗚嗚好。」
勉強安撫好唐雪,我問她:「賓客名單里,有陸競然嗎?」
這是我今天的第二個目的。
唐雪想了想,點了下頭。
「他帶女伴沒?」
「我沒留意,他來送了個禮就去休息了,他不是身體不好嘛。」
好歹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壽,陸競然再頑劣也不會早早離席,畢竟他代表的是陸家。
「在哪兒休息?」
「我帶你去。」
唐雪哼哧哼哧帶著我來到 vip 休息區,還沒進去,我們就聽到了一段悠揚悅耳的吟唱。
瞬間,我感覺心緒被撫平了,渾身通暢。
唐雪感慨:「我感覺自己被安慰到了,突然不難過了,甚至可以回去捅他個十幾二十刀。」
我驚訝的看著她,還有這功效?
那看來,這就是孟檀無疑了。
直接去接近陸競然,問他要孟檀,這太不現實,他性子古怪的要死。
不如直接接近孟檀!
把唐雪打發了後,我打開陸競然對面的房門,然後坐在門口,側耳傾聽。
悠揚的吟唱不停傳來,渾身舒暢的同時,有些昏昏欲睡。
我感覺,前世的恨都被治癒了。
打了個哈欠,我強忍著困意,耐心等孟檀出來。
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宿。
整整一整晚!
吟唱沒有停過!
後面孟檀聲音都啞了!
聽得我都火了!
陸競然搞什麼鬼啊這是,不能因為人家是獻上來就這樣糟踐人家啊。
應侍送早餐來的時候,吟唱終於停了。
我打開門,恰好看到孟檀從陸競然房裡出來,擺擺手拒絕了應侍的早餐。
「你好。」我揮了揮手。
孟檀看到我,笑了一下。
她真漂亮啊,肌膚吹彈可破,明眸皓齒,關鍵的是身上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
總之,一眼看過去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我叫程意。」
「孟檀。」
她聲音有些沙啞。
這讓我有些為難。
她好似看出了我的為難,微微?ū?一笑:「有求於我?」
我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方便進來說嗎?」
孟檀點頭,抬腳走了進來。
我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潤潤嗓子,這才開口:「我有個獸人,體內有先天缺陷,之前找孟溪小姐看過,她無法修補,向我推薦了你。」
孟檀聞言,點了下頭:「孟溪是我姑姑。」
我有些驚訝,畢竟孟溪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
孟檀看了眼時間,「我還有兩個小時,你可以把你的獸人帶到附近的酒店。」
「還有酬勞,體內有先天缺陷的話,我需要兩百萬。」
說完,她垂下眼帘,長睫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