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躍大概還等著人去哄,結果,方瑾昱連後悔的機會都沒留給她。
周明宜一見我就笑,她轉身跟方瑾昱嘀咕:「你小子追星成功啊!」
我專心拍照,當沒聽見。
其實我早就發現,方瑾昱是我的粉絲。
我剛出道那會兒,也算是一炮而紅。
當時參加一檔節目,是抽取一位幸運粉絲,當一年的筆友。
那時候我們每個月都有書信往來,最後一封信寄出的時候,我附上自己親手做的平安扣,祝福他一生順遂。
那枚平安扣,掛在方瑾昱的脖子上,我看見過。
16.
工作到六點,準時下班。
手機里有秦宵的簡訊:「滿滿,你一個電話都沒打給我。」
我沒回復。
從前我每天等著,生怕漏接他一個電話。
我等了五年,熬了五年。
秦宵,這才幾天,你就等急了?
我扔下手機發動汽車,方瑾昱叩響我的車窗,奶呼呼地說:「姐姐,搭車行不行?」
我想說不行來著,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載著他,開出五里地了。
我以為,他會跟我扯些有的沒的,結果我們一路都在聊電影。
我偶爾瞄兩眼他勾勾畫畫的劇本,再看看他那張寫滿玩世不恭的臉。
原來骨子裡是那麼認真的人啊。
倒是出乎意料的反差萌。
方瑾昱晚上有飯局,我把他送到地方。
快到家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劇本落在我車上。
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這段時間,他肯定要研讀劇本。
我想了想,調轉車頭,又給他送了一趟。
17.
方瑾昱告訴我包廂號,讓我直接上樓。
推開門,蘇躍的聲音從縫裡漏出來:
「弟弟,做人不能把路走絕了,咱們都在一個圈裡,低頭不見抬頭見,彼此照應不好嗎?幹嗎非要給自己樹敵呢?」
方瑾昱笑了:「你搞錯一件事,我弄你,不能叫樹敵,頂多是消遣。」
「你覺得你算老幾,在這兒跟我指手畫腳?」
蘇躍氣得手都在發抖。
秦宵也在,似笑非笑地接過話:「你爸知道你在我面前這麼囂張嗎?」
他回頭看見我,剩下的話,都卡在嗓子裡。
我沒理他,衝著方瑾昱晃晃手裡的劇本,放在門口的椅子上,轉身就走。
秦宵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一把拽住我,把我摁在牆上,磕得我生疼。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字:「你不打我電話,不回我簡訊,就是因為,跟他在一起?」
我笑著,用他以往搪塞我的話回答他:「只是工作,我想,你應該懂。」
我就是故意進來,給秦宵找不痛快的。
我嘗過的苦,不叫他嘗嘗味兒,我怎麼能舒服。
他眼底藏著一點眼淚,苦笑著說我:「滿滿,你真挺狠的。」
「你要玩,可以。」
「……但是,別忘了打電話給我,我在等你。」
秦宵,卑微的滋味,好受嗎?
18.
我在秦宵那兒結結實實地爽了一把。
付出的代價是,後來見到方瑾昱,有點尷尬。
他記住了那句「只是工作」,冷不丁就要調侃我。
湊在一起順台詞,偶爾我演起來,跟他勾肩搭背很親密。
演完了有點不好意思,他說:「我懂,只是工作關係。」
我給他捎了杯咖啡,是他最愛的焦糖瑪奇朵,他接過去喝了一口。
明明很高興,也要撇嘴嘟囔:「我懂,只是工作關係。」
……方瑾昱,你是魔鬼嗎?
新戲開拍,第一場戲就是姨娘在月牙湖玩水的戲。
導演說,再過一段時間天更冷了,這場戲就不好拍了。
湖水很涼,我身上貼著厚厚的保鮮膜保暖。
第一次下水失敗,我被撈上來,凍得直發抖。
方瑾昱遞給我一塊厚厚的毯子,毯子上還貼著暖寶寶,他助理多嘴:「我就說夏天還沒過,昱哥買那麼多暖寶寶幹什麼。」
方瑾昱瞪了他一眼。
我有點尷尬,剛想打岔,方瑾昱就湊到我耳邊,悄悄笑說:「姐姐,你不會又想說,只是工作吧?」
「可是怎麼辦,我不想只是工作。」
我愣了一下,碰巧導演過來問我好點沒有,準備第二次下水了。
謝天謝地,救我狗命。
19.
第二次下水以後,按理說,我應該比第一次更適應。
可是五分鐘後,我的下腹卻突然疼起來,連帶著手腳,都有點抽筋。
我以為是該來姨媽了,還想著,這個月得遭罪了。
岸邊的人看我不對勁,問我:「滿滿姐,你還行嗎?」
我剛想伸手示意,肚子突然就疼得我蜷縮在一起,直直地往水下沉去。
有人一把抓住我,將我帶上岸。
「滿滿姐、滿滿姐,你還好嗎?」
一群人圍著我,手忙腳亂。
「流血了,滿滿姐的……下面流血了!」
「滿滿,你懷孕了嗎?」
懷孕?懷孕?怎麼可能。
我和秦宵已經……
我疼得說不出話,意識卻突然回到乳腺檢查前不久。
有一晚我睡不著,吃了點安眠藥。
半夜感覺有人在親我,我睜開眼,模模糊糊好像看見秦宵了。
可是我實在太睏了,扭頭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床上也只有我一個人。
難道是那晚……
經紀人把我送到最近的醫院。
她拿我的手機,給秦宵打了無數遍的電話,都被掛斷。
旁邊有人正在看青鼎獎的頒獎直播。
我聽見蘇躍的聲音:「感謝我的伯樂,我的導師,我的初戀,我的摯愛。」
「感謝他為我頒發的獎章。」
「秦宵,我的榮譽與你共享,我愛你,字面意思。」
幾個小年輕激動得都快抱在一起了,嘰嘰喳喳地八卦:「聽見了嗎聽見了嗎?她說她愛他她愛他她愛他!!!」
「我就知道他們肯定是真的!」
「結婚!我隨一桶油!」
……
經紀人氣得眼都紅了。
我蜷成一團,在所有人的歡呼聲里,送走了我身體里的,小小的生命。
20.
我流產了。
醫生說,之前的術前檢查沒查出來,可能是因為日子太短。
不到兩個月的小孩,靜悄悄地來,還沒跟我打聲招呼,就溜走了。
我身體底子一直薄弱,從以前就經期不調。
這回一個多月沒來例假,還以為是這段時間焦慮,內分泌又失調了。
原來,是肚子裡藏了個搗蛋鬼呀。
我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胸悶得厲害。
我握拳捶在心口窩,捶著捶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助理拿著手機,神色慌張地闖進來,看到我哭了,定在原地,沒有說話。
我問她怎麼了,她支支吾吾,說:「上熱搜了。不知道是誰買的……」
我接過手機,看到滿屏的罵聲。
「未婚先孕,真不檢點!」
「她就是帶資進組,把我們躍躍氣走的那個糊咖嗎?」
「金主爸爸那麼多,誰知道她懷的是誰的野種?」
……
經紀人說,劇組裡有幾個演員跟蘇躍關係挺好的,沒準兒我流產的事,已經通過他們的嘴巴傳過去了。
熱搜是誰買的,不言而喻。
蘇躍,你就是忍不住不來招惹我,是吧?
我的臉一寸一寸冷下來,從手機相冊里翻出結婚證,發了一條微博:「準備離婚。」
不到兩分鐘,秦宵就跟著發了一條微博,炸了熱搜。
他說:「孩子是我的。」
「我們結婚五年了,沒能保護好她和孩子,是我的錯。」
「請大家不要打擾她,給我們一些私人空間,感謝。」
我冷笑,他終於當了回男人。
吃瓜群眾迅速占領評論區:
「我理一理,也就是說,秦宵在婚內一直立單身人設,炒緋聞、賣腐一樣不落,是吧?」
「哇,好歹是個影帝,為了割韭菜也是拼了老命了。」
「老宵,不管你做什麼,我們都支持你。」
「三十好幾的男人了,結婚有問題?」
「結婚沒問題,人品有問題。」
「脫粉回踩。」
……
還有一群人衝到蘇躍的微博下伸張正義:
「姐姐,什麼情況,你是小三嗎?」
「人家結婚了還炒 CP,不要臉。」
「你怎麼好意思天天跟秦宵膩歪的?」
「余滿滿的孩子,是被你氣沒的吧!」
「今晚的大獎是你偷的!看看你那香港腳一樣的演技,你會遭報應的!」
……
這一次的風波,無人倖免。
但沒關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又不是流量咖。
誰靠流量吃飯,誰遭流量反噬。
21.
秦宵給我發了無數簡訊,問我在哪兒,求我理理他。
他是半夜趕來的,我正在睡覺。
他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隔著被子,輕輕摩挲著。
我被他弄醒了,睜開眼,把手邊的保溫杯砸向他。
「別他媽碰我!」
「那晚,你沒做安全措施,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只是痛苦地望著我,求我別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他不知道,我現在多看他一眼,我都嫌噁心。
「秦宵,你掛斷了我的電話。」
看著他難堪的表情,我惡劣地笑起來。
你看,我就說了,即使是這麼簡單的事,他也根本做不到。
秦宵,你輸了,你要心服口服。
你好好看看你自己,是怎樣的一個爛人。
病房裡全是沉默,好半晌,他終於掙扎著辯解:「電話,不是我掛斷的。」
我笑看著他,他卻不敢再看我了。
蘇躍追著他過來,衝進病房。
她還穿著禮服,可是臉上的妝已經哭花了。
「余滿滿,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秦宵抓住她大罵:「你他媽夠了沒有!」
蘇躍瞪著他,哭得停不下來,今晚本該是屬於她的高光時刻,可是現在, 全毀了。
所有人都在罵她是小三,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金色獎盃, 變成了骯髒的見證。
從此,提起今夜,不再是影后蘇躍。
取而代之的, 只有一個人人喊打的小三。
「她毀了我!她毀了我!」
「秦宵,你怎麼能承認呢?你會被她毀了的……」
她被秦宵推倒在地上, 狼狽得就像一條落水狗。
她可真好笑, 還要秦宵抵賴。
結婚證都甩出去了, 聰明點的,還是趕緊承認,立正挨打吧。
五年夫妻,即便走不下去了,我本來不想做得這樣絕情。
可是蘇躍,你總該明白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22.
我和秦宵離婚後,他的事業一落千丈。
他的對家趁機咬死了他,各種黑料層出不窮,根本來不及處理。
有很多涉及蹲鐵窗的問題, 上面也在著手調查。
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 他青少年時期乾的混蛋事。
喝酒、打架、掛科、買學位……
順便加上蘇躍,兩人不愧是彼此的初戀, 爛里子爛到一塊去了。
在某個尋常的日子裡, 一條熱搜衝上微博:「秦宵蘇躍, 狗咬狗。」
拍完《畫境》後,我不再接螢屏作品,轉身投入話劇工作。
我熱愛的是表演,不是娛樂圈。
我跟方瑾昱談過一次心, 算我自作多情,但是我不希望他把粉絲濾鏡帶到我身上。
我感謝他對我的一切幫助,但是再多的,就沒有了。
想想曾經, 我也是秦宵的粉絲,帶著美好的幻想,跟他步入婚姻的墳墓,弄得遍體鱗傷。
方瑾昱聽得很認真,他注視著我, 眼底像是藏著幽深的漩渦。
他說:「姐姐, 我比你小五歲,不是五十歲,愛和崇拜, 我分得清。」
「我願意變成你的男人, 永遠熱戀著你。」
「我也可以站在你身後, 做一個默默無聞的擁護者。」
「你要我怎樣,我就是怎樣。」
我的第一場演出落幕時,方瑾昱舉著小牌牌, 坐在第一排。
他怕影響到別人,緊緊張張地縮著胳膊。
我向他深深鞠躬。
多感謝遇到你,我的擁護者。
我會永遠熱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