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是想想,下一秒,齊硯禮就戳破了我的小心思。
「我有必要提醒一下,我現在可以聽到你的想法了。」
!!!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世界又瞞著我偷偷進化了?
「什……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你想把我銬起來,讓我跪地求饒的時候。」
……那些黃色廢料啊!
我把頭埋進被子裡,半露出一雙眼睛。
那豈不是在他面前沒有秘密了。
「那是不是說明,我更愛你了?所以你可以聽到我在想什麼?」
出乎意料地,齊硯禮變了神色,淡淡地道了句:「或許吧。」
或許是什麼意思?
不知是聽到了我的想法,抑或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
齊硯禮微微俯下身來摸著我的頭,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主神大人,或許……要離開了。」
我不知道齊硯禮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病房。
據齊硯禮所說,他是在我下水救周倦那次,第一次和現實世界取得了聯繫。
那次下水後,我發高燒,在醫院躺了好幾天。
之後,我本以為是系統懲罰的那次電擊,其實是現實生活中的心臟起搏器在作用。
那天,我命懸一線。
齊硯禮第一次得知我的身份,看到我在現實中的處境。
所以,從那以後,任何冒險的行為,他都會全力制止。
這次落水,實在不是他的本意。
而腦電波的交流,其實是意識甦醒的前兆。
簡而言之,現實中的我,要醒來了。
這個世界隨時都會隨著我的甦醒而崩塌。
一同消失的,還會有齊硯禮。
13
齊硯禮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頂樓看星星。
「冷不冷?」
我沒回頭,任由他將羊毛披肩披在我的身上。
綿軟的暖意,瞬時將我包裹了起來。
「齊硯禮,這就是你說的無邊的恐懼嗎?」
獲得愛與被愛的寧靜後,大腦會甦醒,虛擬世界全面崩塌,我們再也無法重逢。
齊硯禮抿抿唇,沒說話。
夜空沉凝,流星出現又消失不見。
我從沒見過這樣低落的齊硯禮。
片刻,我強打起精神,甩著披肩上的流蘇戳了戳他:「欸,最近有空嗎?」
齊硯禮抬頭,強顏歡笑地看著我:「隨時。」
「下周三婚禮照常,記得來。」
說罷,我瀟洒地甩手離開,留給他一個背影。
但我知道,瞞不過他的。
他能感覺到我的情緒,他只會比我更難過呀。
可是,主神大人也沒有辦法了。
人間的相逢為什麼總是如此短暫?
14
婚禮定在了江邊,我準備了最隆重的婚紗。
齊硯禮請來了他生意場上所有的朋友。
甚至周倦也推著輪椅,坐到了嘉賓席的前排。
他褪去了些許莽撞,舉手投足間,穩重了不少。
我拖著十米長的裙擺走上紅毯時,齊硯禮穿著修剪得體的西裝,站在紅毯的盡頭。
一如我每一次見他的樣子。
他總喜歡叫我主神大人。
但其實,對於我而言,他才是如天神般的存在。
婚禮進行時,齊硯禮虔誠地吻上我的戒指。
「主神大人,如果只能許一個願望,我希望你能長命百歲。」
……就算不記得我也沒關係。
但這句齊硯禮未說出口的話,我聽到了。
我怎麼會忘記呢?
你可是齊硯禮啊。
一道金光閃過,再睜眼時,是刺目的白。
床邊圍滿了忙碌的人群,大家奔走相告:「醒來,終於醒了。」
等父母圍攏過來時,我才發現我一直在哭。
一種巨大的悲愴幾乎要將我吞沒。
我揚起嘴角,邊哭邊笑。
天可憐見,我還記得他。
15
清醒後,我才知道,當初造成我意外車禍的人,就是當年綁架我的那個女孩。
我出院後的第一時間,去了監獄。
「林嫣,你現在是叫這個名字吧?」
我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或許曾經,我們是好朋友。
「江韻,你命可真大,可惜了,如果不是在你身上發現了一支錄音筆,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有錢父母是你的,全球知名的畫家是你的私教,而我只能靠不斷地取悅那個人渣,替他騙錢,替他綁架,才能換來一個上學的機會。現在我被抓了,你開心了?」
我看著她在鐵窗的另一側發泄,她憤恨的眼神,像鐵釘般刺向我。
我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林嫣。
「林嫣,離開福利院後第一次見面時,我抱了一隻玩具熊,那本來是準備送給你的,你睡覺輕,我當時想著,不知道你去新家,會不會睡不習慣。」
林嫣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氣。
畢竟,在福利院時,我們曾經真的相依為命過。
「從你綁架我的時候開始,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不只想要錢吧,你慫恿他欺負我,這些我都聽到了。所以,我才會冒險逃跑。」
「你聽過一句話嗎?在烏鴉的世界裡,天鵝都是有罪的。但我們,原本都可以是天鵝的。」
但是,這世間終究沒有如果。
離開監獄時,我覺得身心俱疲。
康復後,我從沒放棄過尋找齊硯禮。
我問過心理醫生,他說可能是大腦皮層深處的意識在自救。
所謂的系統,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我不相信。
自從清醒過來,齊硯禮在我心中,越來越清晰。
這樣真實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一場幻影。
我重拾畫筆,細細描摹齊硯禮的畫像。
罵人的,瞬移的,拆炸彈的西裝暴徒……
我畫得太過投入,以至於邀約模特什麼時候進的門,我都不知道。
「畫得還挺像。」
我聞聲抬頭,落入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眸。
眼前的人,和畫上的一模一樣。
手中的畫筆砰地落地,我顫抖著問他:「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畫得不錯,主神大人。」
【齊硯禮視角番外】
1
我撐在車窗上發獃時,旁邊的小侄子一直嘰嘰喳喳個不停。
聽說江韻最近喜歡個吊兒郎當的富二代。
我實在想不通,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有什麼魅力。
心中煩躁,連帶著看窗外的落日都染上了一絲黯然。
正無處發泄時,小外甥手中的東西「咔」的一聲戳到了我的腿上。
我深吸一口氣,面不改色的轉頭看他:「別逼我扇你。」
他知道我不敢,晃蕩著腿,葡萄眼直勾勾的看著我。
看他笑,我沒來由得想,如果以後我和江韻有個孩子,我肯定不會凶他。
最好是個女兒,兒子也行。
想到這裡,我輕咳兩聲,摸了摸他的頭。
「玩兒什麼呢?給小叔看看。」
孩子小,也不記仇,小手捧著一副 VR 眼鏡似的東西,拖著小奶音向我解釋。
「這個就是,那個,最新款的沉浸式遊戲,完成主神的任務才能通關。」
「什麼玩意兒,我為什麼不是主神?我還得聽他的,他算個什麼東西?」
「小叔叔你不講理,難怪人家女孩不喜歡你。」
我……
被戳到痛處,我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眼鏡。
還沒想好怎麼反擊,車子忽然劇烈的晃動起來。
我一把將小侄摟在懷裡,後脊感到一陣猛烈的擠壓,一口鮮血猛地上涌。
懷裡的小人發出悶響,我發不出聲音,只能最大幅度的安撫著他的後背。
沒事兒,還不相信你小叔嗎?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小侄跟哭喪似的跟著我的擔架一路小跑。
小東西,嗓門還挺大,看來是真沒事兒。
就是可惜了,還沒看到我家江韻穿婚紗的樣子。
許是我執念太深,再次醒來時,竟然真的見到了她。
她安靜的睡在一片睡蓮正中央,四周流淌的湖水在風中起了漣漪。
我此時像個魂魄,飄在她身旁。
她眼睫微顫,眉頭緊鎖,不知做了什麼噩夢。
我沒忍住,附身輕輕吻了她的眼尾。
情到濃時,這應該不算欺負她吧。
誰知就在我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江韻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周的高樓拔地而起,儼然形成了一座現代城市。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一陣機械的聲音:「歡迎主神大人降臨」。
機械聲在我耳邊宣讀了整整八十頁的《系統守則》。
總而言之——忠於主神,保護主神。
我想,如果主神是江韻。
這些或許已經是我的本能了。
2
我以前叫齊硯。
家裡嫌我罵人太髒,才加了個「禮」字。
但沒什麼用。
我依舊看誰都不順眼,除了江韻。
我比江韻大五歲,小時候兩家是鄰居,兩家家長都忙,偶爾會讓我帶孩子。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冷著臉,企圖嚇退她。
她卻踩著小碎步,勾上了我的手,昂頭對我笑了笑。
我難得對小孩子這麼有耐心,我領著她拔草,摘花,去向日葵地里扣瓜子。
我單手替她壓低著花盤,任她貪婪地索取。
「哥哥,哥哥,他轉過去了。」
我聞聲後慢慢轉過身去:「嗯,他去追隨他的太陽了。」
江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那段時間,是我內心最平靜的一段時光。
只是後來,因為父母生意緣故,我們搬離了海城。
離開前夜,我沒忍住,翻牆去找她:「乖,花拿好,以後哥哥回來娶你。」
江韻半眯著睡眼,點點頭:「那你記得那天早點來哦。」
但我終究還是沒等到那一天。
江韻失蹤了,江家父母再接回她時,是在建華福利院。
她不知受了什麼傷,將小時候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我抽身去看她時,卻聽說她被綁架,剛剛解救回來。
江家父母晦暗不明的拒絕了我的探視:「小齊,她不太記得你了,雖然沒出什麼事兒,但看到男孩還是會有些緊張,等她好點你再來好不好?」
我頹然的帶著花回去了。
沒人知道,我有多想抱抱她。
後來,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她,卻怎麼也沒有勇氣站到她面前。
我怕她不記得我,我怕她怕我,我怕她根本就不愛我。
加班到深夜時,我經常盯著保鏢傳回來的照片發獃。
這事兒被我哥撞見過一次,他罵我是變態。
變態就變態吧,只要江韻好好的。
但我沒想到,我還是沒護好她。
就在我出車禍的那天,她遠在海城,也出事了。
3
發現這件事,是在江韻跳河救下周倦後不久。
那天晚上,她一直高燒不退。
我甚至能感覺到江韻身體中有什麼東西在流逝。
我第一次懊悔自己沒有實體,連照顧她這種事都做不到。
恍惚間,我看到了另一個江韻——現實中的江韻。
她身上插滿管子,胸膛微弱的起伏,仿佛睡美人一般躺在病床上,觀察室外,是江家父母。
那晚,我才真正明白整件事情的緣由。
現實生活中,我和江韻同時發生車禍,靈魂游離在外時,是那款沉浸式的遊戲使得我們跨越山海,得以重逢。
她成了主神,我成了系統。
得知真相那天,我找到了那個和我同名同姓,就連長相也一模一樣的人。
要想保護好江韻,還得有一副身軀才是。
說來也奇怪,江韻在現實生活中忘記了我,卻還記得在構建世界時給我留下一席之地。
我搖搖頭,笑自己真是命苦。
在這裡,居然也是個深情男二的劇本。
我齊硯禮啊,什麼時候甘願這樣等一個人。
所幸是,我終於還是等到了。
4
遊戲崩塌後,我在現實生活中也醒來了。
整整三年的時光,像是大夢一場。
康復後,我聽說江韻在找我,才冒險來到了海城。
我十幾年沒見到江家父母,沒想到,他們竟然也都不記得我了。
江韻那惟妙惟肖的畫像竟然沒有勾起二老半點回憶。
最後還是我哥,告訴了我江韻正在找我的消息。
他單手插兜,斜靠在病房門口:「哥勸你,主動出擊,別跟個變態似的看著人家的照片哭。」
「不過你要是去搶親,我也樂意,記得工作日找我。」
我直接把床頭的水杯砸了過去。
凡事遇到江韻,我總有些猶豫。
她是否真的記得我,是否還記得我們江邊婚禮上的誓言,這些我都不得而知。
我二十歲接管家裡的企業,從未這樣忐忑過。
去海城的路上,我交代了律師一些事情。
叫林嫣的那個人,不僅偷偷破壞剎車導致江韻車禍重傷。
還和江韻小時候遭受的綁架案脫不了干係。
不過當時年齡小,又慣會拿悲慘的經歷博同情,才逃過一劫。
想到江韻在福利院那些年,是和這樣的人相依為命,我不由皺起了眉。
「我加錢,江韻受傷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要追究到底。」
5
來到海城後,我借特邀模特的名義,找到了她的畫室。
江韻專注地捏著畫筆,周圍散落的,都是我的畫像。
拆彈的,罵人的……
我內心有一瞬間的欣喜,這次等待我的,或許會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我捏了捏襯衫夾,壓制住聲音中所有的顫慄。
「畫得不錯,主神大人。」
話說出口時,她有一瞬間的錯愕,眼底幾乎在瞬間瀰漫起了水汽。
我極力控制自己想要吻她眼睛的變態想法,卻在下一秒,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真好,這次,她都記得。
我再也不會失去她了。
6
江韻網購了手銬和鏡子,地址卻錯填到了我這裡。
我佯作不知,讓快遞又寄回了家。
那晚一進門,剛脫掉西裝外套,我就被銬住了。
我掃視四周,鏡子被擺放在了正中央。
她小手慌亂的將我雙手反壓在身後,半晌我才聽到落鎖的聲音。
她坐在床邊,我單膝跪地配合她。
江韻穿著紅色的高跟鞋踩在我的大腿上,因為核心不足,還有些微微顫抖。
我自行挪動,給她找了個舒服的落腳點。
「你今晚把我伺候滿意了,我就幫你解開。」
我聽著她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台詞,低頭笑了笑:「好的,主神大人。」
話音剛落,她神秘兮兮的俯下身:「我要看看你的 26。」
「嗯?」
我在腦海中仔細搜索著這個詞,才想起我們在遊戲中第一次相遇時,我好像提到了身高和年齡。
我當時以為她嘴瓢,沒在意。
和初次相親的小伙子一樣,紅著耳尖自報了家門。
她不會以為……
我微微直起身,附在江韻的耳邊:「26 要死人的,你該不會什麼都不懂吧。」
我越來越懷疑,她和周倦是不是從來都沒什麼。
江韻肉眼可見的紅了臉:「我……我是說,看看……」
她紅著臉結結巴巴的樣子,實在讓我忍不了了。
她是在要我的命。
我手腕輕輕一擰,雙手就掙脫了出來,等江韻反應過來時,雙手已經被我拷住了。
為了保護她,我在遊戲里把能學的都學了。
連槍我都敢開,區區一副手銬而已。
江韻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長長的眼睫在臉頰上落下一片翻飛的陰影。
我起身,拿起門口準備送她的向日葵,用紅色的絲帶,將一朵向日葵綁在了她小臂中間。
「夾好,不要掉。」
「我花粉過敏,心疼心疼我,主神大人。」
桌上的香薰燃到盡頭時,金黃的花瓣粘得到處都是。
我抱江韻洗完澡後,她已經累到神智不清,問什麼都只會「嗯嗯」。
「你愛我嗎?」
「嗯嗯。」
「你只愛我嗎?」
「嗯嗯。」
「你願意嫁給我嗎?再一次。」
「嗯嗯。」
我把早就準備好的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再嫁給我一次吧,主神大人。
7
江韻說,十米的婚紗穿著太累了,最終改成了魚尾裙。
我白色西裝的計劃被她駁回。
江韻當著婚禮策劃人的面咬我的耳朵:「相信我,黑色西裝,你不知道你穿黑色西裝有多帥。」
我想我大概知道。
八次了。
西裝馬甲根本不讓脫,袖箍勒到我想死。
我輕拍她的背,向她求饒時,她用腳尖踩著我的肩膀:「不准脫,誰讓你拿花粉過敏的事兒騙我。」
我發誓,這輩子只騙過她這一次。
婚禮場地選在了山腳下,江韻汗津津的抓著我的肩膀:「怎麼,江邊看膩了?」
「沒有,給你準備了驚喜。」
在山腳下,有一整片向日葵。
從我離開海城的第一天,我就拜託父母買下了這塊地。
為此,我搭上了整整一年的零用錢,並承諾三個月不罵人。
工作不順時,我經常飛來這裡發獃,看著向日葵追自己的太陽。
如今,這片金黃的向日葵終於見證了我的得償所願。
白色的魚尾婚紗勾勒出江韻完美的身材,我第一次見到這樣耀眼的她。
在遊戲世界崩塌的瞬間,我慌亂的以為自己要真的要死去了。
我在腦海中反覆描摹著江韻穿婚紗的樣子。
我告誡自己,一定要記住啊。
這就是我家江韻最幸福的樣子。
或許是上天終於聽到了我的禱告。
讓我再一次,真實的、永恆的擁有了江韻。
到婚禮誓詞環節時,江韻捏了捏我的指腹:「問你呢?答不答應啊。」
我回回神,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出那句再熟悉不過的誓詞。
「我將永遠忠於你,保護你。」
——我的主神大人。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