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明明只能拼個 985,非要逼我考清北。
我也不喜歡甚至痛恨逼我的人。
因為做不到啊。
賞花會最後,出乎所有人預料,舒夫人鄭重向大家介紹了我,她說我是舒府一輩子的恩人,請大家以後多給她薄面,在我有需求時,給我照拂,舒府會感激不盡。
這就是舒夫人給我的大禮。
我激動得都不會說話了。
在座的可都是本地頂尖人脈。
以後單立門戶,都是光顧我們仨生意的財神爺啊。
石嬤嬤知道了能高興得暈過去。
我一邊傻樂,一邊轉圈鞠躬。
36
賞花會一結束,舒平雲、薛無暇帶著管家挨個把人送走,人手一個禮物。
所有貴公子貴女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走。
回去後一籌劃,就該請媒人上門了。
我估摸著舒平雲和薛無暇很快就會嫁出去。
舒平山應也很快定親,就不知道他這朵愛妻大花會落誰家。
當他的妻子是福氣。
就是不能做他的妾。
那就是倒霉的保姆。
我抓了一把小吃,要走。
舒平山叫住了我。
我不知何意,他往亭子走,我跟上。
他身體確實變好了,不喘氣地登了上去,我喘了好幾下。
沒辦法,剛剛為了減少尷尬,我沒少用吃喝遮掩。
肚子撐得渾圓。
他看著我鼓鼓的肚子笑:「以後不會受撐肚之苦了。」
「什麼?」我沒聽懂。
他走到我面前,深情款款地說:「石豆,我娘有意將我與表妹定親,無暇已答應我,納你為妾,石豆,無暇很好,她答應我,許你為貴妾。」
他興奮地說:「石豆,以後,我們能長長久久在一起了。」
「什麼?」我提高了嗓門。
我以為我聽錯了。
他以為我激動,高興地重複:「你會是貴妾,無暇會是你主母,我是你夫君。」
一股怒意蓬勃而生。
我顫抖著手指自己:「舒先生,你在開玩笑嗎?你是說要我做妾,你剛剛口中說的那種妾?」
我完全不敢相信,覺得就是個大荒唐。
他不知我為何突然動怒,怒意還這麼勝,臉現慌亂。
費了好大勁,我才將心中的怒火壓下一點。
喘了一大口氣,鄭重地對他說:「舒先生,我記得,剛剛舒夫人蓋棺定論,說我是舒府一輩子的恩人,你作為先生,舒府的二公子,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把恩人淪為奴?在你舒先生眼裡,我不配生孩子,做母親?」
舒先生慌了,他沒想到我反應這麼大。
他急著解釋,他說:「不是的,石豆,你誤解我了,我不是認為你不配,我思量了很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輩子安生地在一起,主母才不會成天尋摸著害你。」
真是氣死!
忍不住對他喊:「我為何要與你一輩子在一起啊,舒先生,我不記得我對你說過類似的話吧,我也不曾暗示過你吧?舒先生,我為什麼要等著被主母害啊?我自己不能做主母嗎?我石豆是不值,還是不配?」
他從未見過我如此疾言厲色,也從未見我如此情緒失控。
他快哭了,急得擺手:「石豆,不是的,不是,不是奴,不是不配,你誤會了,是貴妾,你不知道,貴妾高於良妾、賤妾,遠遠高於通房,在全府僕人面前,你也是主子的。」
雞同鴨講。
這一刻,985 高材生的倔強出爐。
我收了聲,低下身撿起十幾塊小石頭。
在他的錯愕中,照著他打過去。
打一下我退幾步台階。
他站在原地,用袖子遮頭。
我冷冷地說:「舒平山,你枉為人師,你就是最虛偽的偽君子。」
他見我要走,大喊:「石豆,你答應我,我幫你把石嬤嬤的身契要回來。」
我把手中剩下的石頭,一股腦朝他扔了過去。
他不會躲避,疼得嗷嗷叫。
我快步下山。
一鼓作氣,跑到了舒平峰跟前。
他給了石磨賞賜,給了石嬤嬤賞賜,還未給過我。
見我闖進來,他訝異。
但也沒太吃驚。
我直接說明來意:「舒將軍,我要報酬,幫舒允兒小姐的報酬。」
他遲疑都沒遲疑一下,就說:「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說:「拜託您去林府,把石嬤嬤的身契要回來,我要石嬤嬤自由。」
他用意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但沒多問,就應下:「好,回去等我。」
我放下心來。
疲憊地拖著身子走了回去。
回來後,我傻坐了很久,才撲在石嬤嬤懷裡大哭。
她問我怎麼了。
怕她擔憂,也怕她失望,我只揀舒夫人的大禮說了。
石嬤嬤大喜,她說:「傻孩子,這不該哭啊,這該笑啊。」
37
很晚,我的情緒才徹底平復。
石磨和舒允兒還在纏著石嬤嬤膩歪,不肯睡。
石嬤嬤激動,由著他們鬧。
正鬧得開心時,有人敲門。
我以為是林擇,一開門,居然是舒平峰。
他將手裡的紙袋遞給我。
我接過打開,石嬤嬤所有身份相關的東西:作廢的死契,我們心心念念的活契,嶄新的良民證。
舒平峰,辦得比我想像得快,想像得利落。
我的眼淚嘩啦就流了下來。
石嬤嬤以為他怎麼我了,趕緊走過來瞧。
我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她接過,逐一去看。
一抬頭,已經看不見她的臉了,被淚水淹沒。
舒平峰見狀,悄悄退了出去。
這一晚,我不允石磨和舒允兒睡覺,連續給他們講了五十個故事。
到了早上,我們仨齊齊昏了過去。
石嬤嬤在屋子裡轉了幾百圈。
天亮時,除了良民證,把其他的統統扔進灶坑,燃燒殆盡。
她的小匣子裡最上面,躺著三份無價之寶,我們仨的良民證。
這是自由的象徵。
38
我昏睡了五日五夜才醒。
石嬤嬤說我心火已泄,再也不會病了。
我攬著被子發獃,腦子無比清醒。
惱人的情緒已經散凈。
在我昏睡的日子,發生了不少事。
科考提前,舒先生帶著林擇去趕考了。
我鬆了一口氣,不用面對舒先生,避免了尷尬。
其實在睡夢中,我已經想明白了。
舒先生並無惡意。
他應是早就對我有了心思,但因我出身實在太低,還是弟子的通房,思量來去,給不了我正妻之位,就尋思著了另一條路,既能與他相守,又不受主母迫害的路。
薛無暇是他表妹,他知道她品性,信得過她,選她做妻子,門當戶對,既能令母親滿意,又能容得下我。
至於他愛妻等一切說辭,也是出於保護,他不希望我們倆任何一個受到妻妾爭寵的傷害。
但他自以為是了。
他知道薛無暇對他的心意,也問過了薛無暇納妾許可。
但他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他自以為是地認為我不願意做通房,是嫌棄通房低下,便自作主張給我抬了個貴妾。
他以為我會歡喜,沒想到我直接發瘋。
我理解他,他卻無法理解我。
畢竟,在他眼裡,我就是個不受少爺喜歡的通房丫環,與塵埃同級。
但在我心裡,我從未曾把自己貶低。
在他們面前伏低做小,不過是策略性戰術罷了。
在我心裡,我就是個獨立自主的人。
我不是什麼奴僕。
做丫環,不過是一時角色。
有機會,我就會抓住,翻身做主人。
石嬤嬤了解我。
但可惜,舒先生對我的內心世界一無所知。
以後,與他只能是路人。
有點可惜,但不多。
蕭小姐跟著紫衣男子走了。
誰都沒想到,紫衣男子居然是當朝太子。
蕭小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她居然是懷王的獨女。
懷王在花枝發展兵力,十餘年間,有了二十五萬人馬。
皇上睡不著了。
懷王是異姓王,聖上有意把他女兒許給太子做側妃。
所謂路上救下蕭小姐只是煙霧彈,舒平峰親自回來,保護母親女兒是真,但最重要的使命,是護送蕭郡主。
這裡離京城不遠。
蕭郡主暫停舒府,打探消息。
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甚篤,太子府里女人不多,一個側妃,幾個侍妾,但都很少能見到太子的面。
蕭郡主一聽,就不太想嫁了。
她自小沒受過冷落。
太子得到消息,急急私服來訪,與她兄妹相稱,並無男女之情。
蕭郡主不在意。
她要的是太子的重視。
恰逢舒府辦賞花宴,蕭郡主好奇想看,太子也一時興起,便陪著蕭郡主參加。
沒想到,這場宴會驚詫了他倆。
事後,他倆商量了下,太子與蕭郡主兄妹相稱。
他們各從舒家選一人,連成姻親。
蕭郡主選舒平山,因不喜操心,納薛無暇為妾。
太子立舒平云為側妃,太子妃不喜管帳,舒平雲正好擅長。
這樣,各有所得,通過舒家,郡主也算是間接人質。
太子報給皇上,皇上同意了。
皇上只提了一條要求,要太子在舒府留人,關鍵時能控制住郡主,別讓她跑了。
郡主同意。
舒夫人也同意了。
她不敢不同意。
一眨眼,舒家兩兄妹都成了皇親國戚。
舒平山兩次被皇家相中,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這就是命。
蕭郡主無所謂,對她來說,只要夫君敬她,讓她省心就行,舒平山公開許諾愛妻,教導妾室服侍妻子,郡主聽後覺得很合適。
她只提了一條,她不生,孩子都給薛無暇生。
她說:「生孩子可不是什麼恩寵,鬼門關的事還是留給薛姨娘吧。」
當然,孩子要養在她名下,認她做母親。
薛無暇只能做孕母。
可憐了薛無暇,為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從小就守在舒夫人身邊,為當舒平山妻子做準備,結果白忙活一場,最後只撈到妾室之位。
不過,能與郡主共侍一夫,她覺得也不算委屈。
薛無暇是個務實的,很快就想通了。
郡主不愛管事,什麼都交給她,她也算實際的主母,名不名聲的無所謂。
孩子不能養在自己膝下,她也接受,畢竟郡主尊貴,孩子在主母名下,地位會高很多。
至於舒平山怎麼想,他願不願意。
沒人顧慮他。
皇上吸取上次教訓,也不問了,直接給了賜婚聖旨。
最讓人意外的是崔婉兒,太子對她賣蓮印象太深。
回去就報了皇上,說崔延妹妹會賺錢,帳也算得明白,他們兄妹相像,妹妹如此,哥哥也錯不了。
皇上一聽樂了,正愁是給崔延安排在戶部還是吏部,這下一錘定音。
崔延成了戶部尚書。
皇上囑咐:「你要給朕多多掙錢,可不能叫朕失望,如果想不到賺錢的法,就問問你妹妹。」
崔延哭笑不得地接下聖旨。
崔婉兒一直崇拜哥哥,這次憑藉己力,定了哥哥的路,也算實現心愿。
她開始安排離開的各種事項,主要是她爹的事。
石嬤嬤也想儘快帶我倆走。
她向舒夫人提出辭別,舒夫人建議她辦置好住處再走。
舒將軍更是直接挽留,請我們三個再陪舒允兒一段。
大夫說,舒允兒恢復得如此快,如此好。
離不開我們三個的陪伴。
這個我懂,好的家庭關係對孩子的健康成長極為必要。
我們仨商量了下,同意了。
我趁機泡在藏書閣。
石嬤嬤帶著兩個孩子到處看院子,一堆侍衛跟著。
賣院子的人戰戰兢兢,價都不敢高抬。
石嬤嬤越看越高興,快挑花了眼。
39
第二考結果出來了。
很不幸,被石磨言中,林擇沒考上。
崔婉兒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崔延的任命文書下來了,崔婉兒也辦好了一切事宜。
崔延派心腹來接。
崔婉兒臨走前去了趟林府,她對林老爺說:「林擇考不上,與林夫人給他納妾有關,要不是桃兒、碧兒蓄意勾引,暗送秋波,也不會讓林擇亂了心神,成天惦記著姑娘,無心功課,才沒考過第二考。」
林老爺正失望,到處找人撒氣,崔婉兒幾句話,把他撩撥得大怒。
崔延的心腹知道崔婉兒的不平,拉著林老爺耳語了幾句。
林老爺冷汗淋漓。
他看了眼崔婉兒,跺跺腳,宣布抬桃兒、碧兒為他的第五、第六位姨娘。
從少爺的妾變為老爺的妾,兩個姑娘非但不惱,反倒更加歡喜。
畢竟,林家產業在林老爺手裡。
林夫人一看,直接氣癱。
林老爺當場選了新的丫環伺候林夫人。
桃兒、碧兒他都要放在房裡,可不能再去伺候林夫人。
不能耽誤他做新郎。
等林擇趕回來時。
碧兒、桃兒查出了身孕。
林老爺大喜,大賞全府。
林擇剛進門,林夫人來不及告狀,就活活氣死了。
林擇大怒,但還未待他發火,林老爺先發制人說:「擇兒,你莫覺得委屈,也不要為你娘抱不平。」
「我辛勤耕耘這麼多年,除了你娘生了你,我的四個姨娘,沒一個給我生下一子半女,你娘一癱,兩個新姨娘就都有了身孕。」
林老爺抹眼淚:「你娘她害了我多少孩兒!爹愧對祖宗啊。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你娘她該清出林家族譜,屍體扔亂葬崗……」
四個老姨娘拿著帕子哭哭啼啼。
林擇頭上冒了冷汗。
他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看著他娘,很難想像,在他心裡,這麼好的娘,居然是個這麼狠的。
崔婉兒說得對,他娘和她娘其實一樣,面慈心狠。
林擇的火氣散了,默默地給林夫人辦了喪事。
林老爺不反對林擇盡孝。
他冷眼旁觀,他對林夫人是恨的。
林擇萬一有個好歹,他就會斷子絕孫。
人生境遇不同。
那邊林擇不中、喪母,一片灰暗。
這邊,石嬤嬤最終選定了一處院子,寬敞明亮。
有四間屋子,給舒允兒留了一間。
我們都很喜歡。
就在要交錢的時候,舒將軍匆匆趕來,極力阻止。
他說:「石嬤嬤,要不要帶著你的孩子們隨我去花延?」
「在這裡,你只有一個院子,一個鋪子,但去了花延,整個將軍府,甚至整個花延都允你種菜、養雞,往回撿孩子。」
聽到撿孩子,石嬤嬤狠狠動心了。
我也動心了,這裡離京城太近,危險係數太高。
何況還有餘業未了,若哪天被蕭郡主知道,舒平山對我動過心思,我小命難保。
自是離這裡越遠越好。
舒允兒則拉著石磨的衣角哀求:「石磨哥哥,去嘛,跟我去嘛,花延可好玩了,我帶你玩。」
石磨瞬間從了。
我們都願意跟著舒平峰走。
舒平峰與舒平山不同。
多年手握大權,殺伐果斷。
我們同意跟隨,他便要即刻啟程,畢竟,已圓滿完成護送任務,女兒也已大好。
舒夫人有點捨不得兒子和孫女,想將他們留到舒平山大婚。
舒平峰說:「娘,我們已出來許多時日,那些蛞蝓兵……」
話未說完,舒夫人就趕緊讓他走。
舒平峰不僅是她的兒子,更是花延的守護者。
孰輕孰重,她分得清。
舒夫人是個有大格局的。
舒平峰命人收拾東西。
他對我們說,將軍府什麼都不缺,該有的東西花延都有,除了必要的東西,什麼都不用帶。
石嬤嬤本想說什麼,咽了下去。
我不咽。
那是花枝啊,亞熱帶地區,蚊蟲最盛,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帶?
自從石嬤嬤身契的事了了,我沒了顧慮,體內一股子要說了算的勁,時時往外冒。
我大膽向舒將軍提出,要帶上這裡手藝最好的鐵匠和紡紗女。
他不解,但同意了。
見我這樣,石嬤嬤也說了出來。
她說要帶上種蛋和菜籽。
舒將軍仍不解,但同意了。
石磨想了很久,沒想出來什麼,就帶著舒允兒,把他們常玩的東西打包。
直至出發,我們也沒見到林擇,沒見到舒先生。
桃兒和碧兒懷的都是男胎,有了雙保險,林老爺對林擇冷了很多。
林擇日夜守在他娘墳前。
石嬤嬤說舒先生才可憐,一遍遍地在蓮池旁打拳,已然魔怔。
聽了有點酸楚,但這就是命。
舒府再見。
林擇再見,舒先生再見。
40
一路暢通。
我們一行順利到達花延。
花延很大。
從林府灶房,到舒府,如今到了更廣闊的天地。
望著這一片遼闊的土地,胸臆格外暢快。
石嬤嬤左右望去,說了一句:「這麼大片土地,怎麼見不到人啊。」
花延氣候好,資源豐富,但因瘴氣盛行,除了駐軍,難見人影。
我想舒平峰說的,整個花延都由著石嬤嬤種地。
這點確實可以做到。
因為,人都不敢來。
我們到的時候,正好趕上軍中鬧瘴氣。
舒將軍把我們帶到將軍府,便連忙趕往三公里外的軍中。
石嬤嬤說:「以前就聽說過瘴氣,那可是鬧人命的,可怕得狠。」
我努力回憶我所學的,瘴氣是一類疾病的總稱,其中最可怕的就是瘧疾,尤其是惡性瘧,幾乎是瘴氣的「總代表」。
而我,知道應對的辦法。
我想和舒將軍說,但我不敢。
我怕人微言輕,更怕他不信我,以為我救過舒允兒,就自命不凡,連帶看低了石嬤嬤和石磨。
晌午,舒平峰匆匆趕回來看看我們。
他表情凝重,臉色灰白,隨他回來的還有一個白衣少年,叫白止。
他是花延土生的大夫,在將軍府當府醫。
曾診治過舒允兒。
舒允兒見到他,很是親昵,叫他白叔叔。
親耳聽到舒允兒清晰的發聲,白止驚喜。
但他不敢走近,離舒允兒遠遠地,怕傳了病氣給舒允兒。
舒允兒還想過去,舒平峰喝止了她。
舒允兒停住腳步,滿臉難過。
氣氛瞬時變得沉重。
見狀,白管家急問:「是不是又嚴重了?」
白止點頭,白止是白管家的侄子。
白止說:「病倒了三分之一,有些已經快……」
他看看我們,停了後面的話。
我聽懂了,有些人快不行了。
石嬤嬤也聽懂了,悄悄抹眼角。
忍不住了!
希波克拉底誓言在我腦中響起,985 醫學生的靈魂復甦。
生死面前,不應有怯。
醫者應仁心。
深呼吸一口氣,走到舒平峰面前,行禮後直道:「將軍,我有法子可治瘴氣。」
舒將軍挑眉,還未開口,白止搶話,他說:「你是誰?瘴氣可不是說說的,你莫要亂說話,擾了將軍的心。」
我沒理他。
我對舒將軍說:「古籍里有記載瘴氣,有方子。」
「青蒿一握,水一升漬,絞取汁,盡服之。」
在舒平峰的凝視中,我一字字說出方子。
白止聽了:「青蒿?」
我說是。
舒平峰看我,我面不改色。
他頓了下說:「跟我去軍中。」
我說:「稍等。」
舒平峰皺眉。
我說:「我先安排下。」
我指著石嬤嬤,石磨,舒允兒,一老二小。
舒平峰點頭,他說:「有什麼事,儘管吩咐白管家。」
我和白管家說,石嬤嬤帶了種蛋和菜籽。
他說會在府內選一好塊地給石嬤嬤。
我說帶了紗娘,要做帳幔(蚊帳)。
他說馬上安排人量床的尺寸。
我說帶了鐵匠,要燒制最細的鐵絲。
他說會在府內搭建煉鐵的爐具等。
我說不能讓石磨和舒允兒去蚊蟲多的地方。
他應了。
安排好一切,我跟著舒平峰去了軍中。
比我想像得還要慘烈。
患病的被聚集在一處。
滿院沒有站著的。
輕症的靠著床,絕望地看著重症的。
重症的躺在床上。
高燒,昏迷,打擺子……
到處,瀰漫著將死的氣息。
十五個軍醫,倒下了八個。
未病的將士,在病院外往病處望,滿臉焦慮,人心惶惶。
舒平峰陪我看了一圈。
他問:「可與古籍所述相同?」
我說:「一樣。」
他攥緊拳頭,稍猶豫,便下定決心,他說:「石豆,看你了。」
白止連忙阻止,他說:「將軍,生死攸關,豈能相信一個……」
舒平峰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石豆姑娘可信,治療允兒的藥方,就是她從古籍中得來。」
白止愣了一下,馬上對我抱拳:「那就仰仗姑娘了。」
我立刻拿出紙筆,畫出蒿草的模樣,遞給白止。
白止接過,看得極其認真。
舒平峰問:「花延可有?」
白止說:「好像有,但不能確定。」
我說:「帶我去找。」
舒平峰說:「白止,你帶 30 人,與石姑娘一道,翻遍花延,一定要找到藥草。」
41
我和白止帶隊出發。
一路上。
白止沉默。
我也無言。
緊張。
我不知道青蒿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有效。
我畫了三十多張青蒿像,每人一張。
所有人都在低頭,按照畫像上在找。
一寸寸地搜尋。
走了十餘里地,一共找到了一百多棵疑似株,白止收集起來,統一拿給我查驗。
我逐個拿起來細看,扔掉:不是,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不是,還不是,不是……
隨著我扔掉的株數增多,每個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我也變得更加緊張。
難道花延沒有?
按這個地理位置、氣候條件,不應該啊。
白止說:「就剩十來株了,如果都不是,就繼續找,花延沒有,就到花枝其他地區去。」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信我。
我抖著手接過他遞過來的一株。
眼前一亮。
看了又看:葉柄,葉裂,葉形……
不是青蒿是誰!
我高興地對白止說:「找到了,找到了。」
聽我這麼一喊,白止趕快接過去仔細觀察。
其他人也都圍了上來。
找到這株青蒿的小兵,顫著聲音指向一條山路旁:「那,那,那……」
那,青蒿大片大片地生長著!
我指揮大家:「摘葉,摘葉子,葉子部分最有效。」
將士們以極快的速度摘取。
不一會兒,就有了兩大麻袋。
白止下令一隊跟著我們趕回去,另一隊接著摘。
我先回了將軍府。
白管家傳信,石嬤嬤病了。
她寒戰,高熱,渾身疼,頭疼,上吐下瀉……
嚇得我腿打戰。
我從未懷疑過青蒿的作用,但這一刻,很擔心青蒿不好用。
白止去了軍中,帶著火頭兵,架起所有的鍋開熬。
我告訴他等我的信。
這邊,我熬了好幾個劑量的,先拿最高劑量的喝了下去,一個時辰後,沒有不適,端到石嬤嬤面前。
喂她之前,我問石嬤嬤:「嬤嬤,你信我嗎?」
石嬤嬤哆嗦著唇說:「豆兒,嬤嬤信。」
我給她喂了下去。
然後,焦急等待。
我想,如果石嬤嬤沒了,我該怎麼辦?
很快,便下了決心。
大不了跟著去。
兩個時辰後,石嬤嬤不折騰了。
四個時辰後,退燒了。
五個時辰後,石嬤嬤輕聲但清晰地對我說:「石豆,我要喝粥。」
「有效,白止,有效。」
我大喊大叫。
白管家風一樣往軍中跑,告訴白止。
白止急報舒將軍。
舒平峰正焦頭爛額,滿嘴起泡。
花延常駐將士 2000 多人,人不少,但每年都會因為瘴氣折損三分之一。
每到瘴氣盛行的季節,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倒下去,舒平峰都恨不得隨著死去。
目睹將士大量死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幾年!
一聽白止彙報。
他旋風般往回跑,白止在他身後,氣喘吁吁地跟著。
見石嬤嬤慢悠悠地喝粥。
舒將軍激動地對大喘氣地白止下令:「回軍中,用藥。」
白止撒丫子往軍中跑。
「用藥,用藥,用藥……」
三天後。
重的坐起來了。
輕的站起來了。
軍醫哭著說:「將軍,都見效了。」
副將哭著說:「將軍,不用發訃告了。」
舒平峰也流了淚。
將軍府被默許圍了個嚴實。
將士們自發高呼:「感謝石豆姑娘救命之恩。」
「石豆姑娘,石豆姑娘……」
喊著喊著就喊成了:「石豆娘娘……」
我趕緊要白止去阻止,我說:「我就是一個燒火的,可擔不起娘娘啊。」
白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動。
他說:「燒火娘娘?也行。」
我轉頭向舒平峰告狀。
舒平峰鄭重地說:「石豆姑娘,你怎會覺得擔不起娘娘,這個娘娘可不是宮裡的娘娘,是神仙娘娘。」
「你救了如此多人的性命,不是神仙娘娘是什麼?」
我瞬間麻爪嘴瓢,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算不上是我的功勞。
我就是起到個將現代研究與古代智慧連起來的作用。
但,我不敢說。
舒平峰不理會我滿臉的受之有愧。
他吩咐親信:「派人去告懷王殿下,他那裡也亟需此方。」
「注意保密。」
42
我們坐在一起吃椰子雞。
鮮嫩軟滑,非常可口。
瘴氣控制了,將軍府內一片祥和。
白管家做了舒允兒最愛吃的椰子雞。
石磨說:「沒想到花延的雞這麼好吃。」
舒允兒說:「是因為用椰子汁煮的。」
本來是做給我們四個的,白止跑過來蹭吃。
他這人自來熟。
沒多久,就和我們打成一片。
初見時,他嚴肅著一張臉。
熟了之後,沒什麼規矩,怎麼樂意怎麼來。
坐在椅子上必翹二郎腿。
石磨都看呆了,他說:「舒先生和林少爺從不這麼坐著。」
白止說:「他們有你白哥哥我活得瀟洒嗎,有我快樂嗎?」
石磨想了想說:「沒有,舒先生常繃著臉,林少爺也很少笑。」
白止說:「你看,這才是聰明孩子。」
「區分得開哪個叔叔最聰明。」
石磨被繞進去了。
我看著著急。
我想,定是石磨讀書少,腦子轉得慢了。
我去找了舒平峰。
他公開許諾要大賞石豆。
我去找他要獎賞。
要教書先生。
舒平峰說:「可以給舒府去信,讓他們派先生過來,教允兒和石磨。」
「我著白止去辦。」
43
「石磨就要有先生了,白止第一時間就去辦了。」
「白止給舒府寫的信,字還挺好看。」
「白止識藥草是個厲害的。」
「……」
與白止熟了之後,我常常在石嬤嬤面前提白止。
她說:「你這一天白止白止的,乾脆你倆湊成一家吧。」
舒允兒反對,她說:「不行的,白止叔叔天天和兔子在一起,都是臭味,會熏壞石豆姐姐。」
「兔子?白止哥哥養兔子?」石磨驚奇。
白止養兔,以兔作為實驗對象,試驗各種草藥的效果。
石磨找了白止,要了兩籠兔子養。
舒允兒也要了兩籠。
他們自己拔草給兔子吃。
花延當地常見的一種草,寬葉。
兔子很愛吃。
他倆喂得勤快, 一天喂幾次。
石嬤嬤種了好大一片菜地。
也孵了好多種蛋。
她做什麼,白管家都陪著。
白止帶我辨別藥草。
每天忙忙碌碌。
44
舒平峰找我。
他問我要什麼賞賜,他說教書先生不算,那是給孩子們找的。
見他神態輕鬆。
我把憋了許久的話,問了出來:「舒將軍,你誘我們來這裡之前,為何不告訴我們這裡有要命的瘴氣?」
萬一找不到青蒿,我們腳跟未站穩,便會向閻王爺報道。
這一點上,我對他有怨。
舒平峰怔了一下,隨即坦然道:「那時,我得帶允兒回來,而允兒離不開你們。」
「我想過瘴氣的事,但我娘她們在這裡生活了幾年,都未染過,我認為將軍府里是安全的。」
原來是這樣。
等等,將軍府是安全的?
為何這裡是安全的?
一會兒得去問白止。
現下,我先要賞賜。
石嬤嬤在這裡開了好大一片地,她一邊高興,一邊嘮叨東街頭那群窮苦的人。
她說:「要是都能來這裡就好了,都能吃飽飯。」
我請求舒平峰派人把東街頭的住戶接過來。
舒平峰訝異,他說:「石豆,你再次讓我意外。」
我要的,又是他沒想到的。
但他同意了。
他說:「以前不往花延移民,是考慮瘴氣太盛,人來了就有生命之危,如今有了對治之法,理應引進人來。」
他派了另一個副將去辦移民這事。
第一批就移東街頭那些住戶,凡願意的,都移。
45
石磨和舒允兒聽說要把東街頭的孩子接過來,樂壞了。
他倆掰著指頭說:要接鐵蛋,二丫,柱子……
石嬤嬤在給白管家縫衣服,她說:「別數了,都接。」
石磨不信。
石嬤嬤說:「不信問你石豆姐。」
我說:「是真的,但要他們願意來才行,不願意的就不能來了。」
舒允兒接話:「石磨哥哥和我都在這裡,他們怎會不願意來?」
「在東街頭吃不飽飯,我和石磨哥哥給鐵蛋他們分了很多吃的,他們才不餓肚子。」
「來這裡,再不會餓肚子。」
我看著舒允兒,小姑娘了不得啊,直接看到了問題的本質。
誰願意背井離鄉?
但生活在底層的窮苦百姓,為了能填飽肚子,願意向千里之外奔赴。
石嬤嬤說:「小花說的對,窮人最在乎的是不餓肚子。」
石磨問:「那富人在乎啥?」
舒允兒搶答:「有伴。」
她指了指自己:「石磨就是我的伴,我願意跟著石磨哥哥,石磨哥哥去哪,我去哪。」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石磨說:「我是石嬤嬤和石豆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他又問我:「石豆姐姐,你是不是跟著石嬤嬤?」
我搖頭。
他不解。
我說:「我不是跟著石嬤嬤,我是帶著石嬤嬤和你過好日子,哪裡日子好,我就帶你們去哪。」
石磨大笑,高興地翻跟頭。
他說:「小花聽見了吧,咱們都要跟著石豆姐姐過好日子。」
舒允兒被逗得咯咯笑。
不在意是舒允兒,還是石小花。
46
東街頭的人家全來了。
不僅如此,還把他們的窮親戚也帶來了。
一共五十多戶。
把石嬤嬤和石磨高興壞了。
我有點懵,我看到了舒先生和林擇。
他們是隨著隊伍一塊來的。
他們沒有立刻找我們。
第一時間去了舒平峰那。
知道我們與他倆的因緣後。
白止自告奮勇去打探消息。
消息驚人。
林夫人去後,林老爺對林夫人的怨氣並未隨之消去,很不待見林夫人所出的林擇。
林擇失了寵,林老爺有了新的指望,對他很冷,林擇心灰意冷,成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翻看古籍。
我排解情緒的方式,他和舒先生都喜歡用。
舒先生的遭遇很離奇,在蕭郡主的接風宴上,郡主一眼看中了儀表堂堂的戶部尚書崔延,為了他願意留在京城。
皇上高興壞了,當場賜婚,不顧之前已給過舒家賜婚聖旨。
蕭郡主是個任性的主,踢了舒平山不說,還拐走了薛無暇,薛無暇也願意跟著她,崔延待兩個人都很好。
蕭郡主是真的喜歡崔延,她怕疼、怕累,不想和舒平山生孩子,卻和崔延很快有孕。
這事,差點把舒夫人氣死。
還好舒平雲也很快懷上了,這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太子非常重視,接舒夫人入太子府陪著舒平雲。
舒夫人憋著的這口氣才緩了過來。
按說舒平山遭遇這樣的事情,應覺奇恥大辱,痛不欲生,誰知他一點不惱,反倒鬆了一口氣。
得知舒平峰派人來接東街頭住戶入花延後,想都沒想,打包了兩大箱子古籍後就跟著走。
走之前去看了林擇,林擇見舒先生來花延,二話不說就跟來了。
「寫話本子嗎?」
如此離奇,讓人無法相信。
半天,我都回不神來。
白止拿起個蓮霧開啃。
他說:「話本子?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舒將軍同意他們留下來,都聘為教書先生,住在將軍府。」
白止說:「以後,咱這將軍府可熱鬧了,學堂也設在將軍府。」
建學堂,好事啊。
我去找石磨和舒允兒,不見人影。
白止說和老朋友們跑出去了。
我又搜尋石嬤嬤。
白止說,幫著安置東街頭那些老朋友呢。
感覺像在做夢。
47
白管家帶人,離將軍府不遠處,開始蓋房子。
我畫的圖紙,參照東北農村的樣式,家家挨著,但每家都有院子,有雞窩,有園子,有屋。
各家既能互相照料,又有獨立空間。
花延土地具足,白止帶人給分土地,我計算的面積,每人 2 畝。
做好標記,給了地契。
有了土地,還不用繳租,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他們都說,好日子,真的來了。
花延這裡天災少,一年五季菜,天天有新鮮菜吃。
吃不完,就自發送到軍營里。
沒多久,就實現了軍民一家親。
期間,蛞蝓兵試圖侵犯,都被狠狠地打了回去。
白止說,他們以為咱們將士還被瘴氣折磨呢,活該被打。
說到蛞蝓兵,我想起一事。
悄悄問他:「白止,有一事問你。」
他說:「說。」
我說:「我想知道舒將軍夫人怎麼死的。」
白止沉默。
良久,他說:「舒將軍夫人叫白薇,是我表姐。」
啊?
我錯了。
白止倒不在意。
他說:「白薇是我們原住民里最漂亮的姑娘。」
舒將軍聘了白管家管理將軍府,白管家見舒將軍單身,便向他推薦了外甥女白薇。
兩人一見鍾情,很快成親。
一年後生下舒允兒。
白薇喜好唱歌跳舞,舒將軍從不干涉阻擋。
兩人一直恩愛有加。
每年舒將軍都去懷王那述職,都會帶上妻女。
那年,又到了出發去述職的日子,白薇早上起來卻吐個不停,舒允兒前一晚玩得瘋也叫不起來,舒將軍不得不獨自出發。
蛞蝓兵得知舒將軍離花延,連夜偷襲。
府兵拚死相護。
但人數差異,府兵皆被殺害,只剩下白管家及幾個僕人帶著白薇和舒允兒藏了起來。
但是被蛞蝓兵發現。
舒將軍惦記家人,述完職即往回趕。
緊趕慢趕,只救下了被白管家護下的女兒。
白薇死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當時花延將士不足 500 人,白薇死後,懷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加撥 1500 人來花延。
我聽了,很為舒平峰心疼。
我說:「舒將軍是怎麼挺過來的?」
白止說:「他沒挺過來,他只是把精力都轉移到照顧女兒上,以及復仇。」
「復仇?」
白止點頭。
他說:「舒將軍誓要把蛞蝓兵滅光。」
「但他們比較分散,且擅跑擅藏,抓住他們有一定困難。」
「舒將軍一直在想對策,礙於瘴氣,進展緩慢。」
白止攥緊拳頭:「不能直接砍死他們,早晚藥死他們。」
我說:「算上我一個吧。」
白止說:「這可不是兒戲。」
我說:「蛞蝓兵身量高嗎?」
白止一愣,他說:「與我們無二。」
48
學堂很快辦了起來。
舒先生、林擇帶著孩子們認字。
每天文化課只有半天。
剩下的半天,由軍中的武官教功夫或生存技能。
教學方案由舒平峰定下。
孩子們十分喜歡。
我去看石磨,看到他爬到了椰子樹上,舒允兒緊隨其後。
林擇在樹下仰頭盯著。
我打量他,瘦削,氣色尚可。
感覺到了注視,他視線掃過來,看見了我。
他驚喜地朝我走來。
他緊張地說:「石豆,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我揚了揚袖子,天藍色的。
又對他笑,笑得沒有規矩。
他卻說:「你變好看了。」
我說:「我本來就好看。」
他說:「是,但與以前不一樣。」
我心想,以前我是奴,現在又不是。
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自是不同。
舒先生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我看向他,他對我靦腆地笑,有點不好意思。
時日過去這麼久,他還是沒走出尷尬。
林擇說:「石豆,你像換了個人。」
我說:「是吧,花延養人。」
說完,我轉身要走。
白止在遠處喚我。
林擇在我身後說:「石豆,我娘去了。」
「我爹不管我,我是自由身了。」
什麼意思?
我邊向白止跑邊想,他不會還惦記我,讓我當他通房吧?
若是這樣,就讓白止藥死他算了。
本姑娘對情情愛愛沒興趣。
前半生只想帶著石嬤嬤過上好日子。
後半生,只想殺蛞蝓兵。
49
白止給我展示他做的香包,防蚊效果極好。
防蚊就是防瘴氣。
他每年都做,給府內的人用。
這就是將軍府安全的原因。
來花延時帶的紗女,經過多方實驗,已成功紡出了細紗,做成了蚊帳,但取材太難,目前只做成了兩頂。
石嬤嬤帶著舒允兒用了一頂。
給石磨用了一頂。
鐵匠到現在也沒煉出來細鐵絲,做鐵紗窗的夢想,一時半會還實現不了。
防蚊荷包就是預防瘴氣的神器。
白止給我戴上了。
我好奇效果如何。
他笑嘻嘻地說:「試試不就知道了。」
當晚我是知道了,距離荷包近的皮膚,沒挨咬,遠點的,蚊子照咬不誤。
搞得我一晚上沒睡好,凈挪荷包了,一會兒放腳下,一會兒放頭上,一會兒放左手腕,一會兒戴到右手腕。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白止,要求批量生產。
一個遠遠不夠。
白止說他縫不了那麼多。
我拉著他去找了石嬤嬤。
石嬤嬤一聽,立刻召集了石村的女子們。
石村就是東街頭住戶搬來後,建成的村子。
石嬤嬤給起名叫石村。
石村女子太厲害了。
不到半天工夫,就縫了兩個大笸籮。
我拿了十多個。
其他的都讓各個女子帶回家,給老人孩子用。
晚上我全身都掛滿荷包,效果極好,只聽蚊子嗡嗡叫,卻沒來咬。
我報給了舒平峰,告訴他這就是將軍府安全的原因。
瘴氣由蚊蟲傳播。
他大駭。
連夜派人去花枝買布。
請石村女子們大量趕製,配給將士。
效果極好。
不久,零星的瘴氣也沒了。
我們不僅能防,還能治。
舒平峰一高興,成立了個醫藥部。
白止任男部長,我任女部長。
齊心協力護好花延。
石嬤嬤聽後,瞪大了眼睛。
她說:「石豆,你做官了,你真是有大出息了!」
我驕傲地點了點頭。
部長?聽起來是不小。
比起燒火丫環,天上地下。
50
花延到處勃發著生的氣息。
石村家家都靠勞動過上了好日子。
有了第一家婚席。
我們幾個都被邀請參禮。
李二妹和朱二郎。
男的擅長砍椰,女的擅長紡紗。
一個十九歲,一個十八歲,蓋了獨立的院房。
一對歡喜的小兩口。
大家紛紛跳舞唱歌,給與祝福。
白止與我一起。
他給新人送的禮品是一箱荷包。
把新娘喜得趕緊抬進裡屋。
我送的是三個鐵紗窗,把新郎樂得愛不釋手。
鐵匠終於制出了鐵紗窗。
以後,晚上睡覺,可以成夜開著窗子了。
不用擔心蚊蟲進來。
就是製作較難,不能馬上普及。
我決定把前三個作為新婚賀禮。
石嬤嬤囑咐新人,早點生娃娃。
我補充強調:「兩個就行哦。」
白止笑我:「生幾個老天爺說了算,你可說了不算。」
我把李二妹叫到一旁,大大方方告訴她怎麼計算安全期,怎麼計算排卵期,什麼時候行房,什麼時候儘量避開,孩子間隔著生,別生多了,生多了,累父母,孩子也養不好。
李二妹聽傻了,但還是點頭。
我是醫藥部女部長,誰不知道我一心為大家健康活著在努力,哪個不聽我的?
安全期,排卵期雖說不一定準,但能起點作用就行,我不會制避孕藥,也不會製作安全套,暫時只能靠計算生理期。
我不想看到因為生活好點了,家家就敞開了生孩子。
一家生十多個,花延資源豐富,但架不住人多,很快就會消耗殆盡。
一定要避免這種現象發生。
一輩輩都充裕地生活,都過鬆弛的日子,孩子們從小就不鬥不捲不好嗎?
生育必須從早規劃,人口必須有序發展。
這個我報給舒平峰,他完全同意。
我說每家可以生兩個,舒平峰修改為頭三個不控制,得預備死亡一個,三個之後,同意我的方案,給男性服用殺精類藥物。
研製工作,由白止負責。
51
蛞蝓兵一直沒再搞突襲。
舒平峰卻傳信,要我去找他。
我以為是討論花延草藥方面的事宜。
最近,我和白止在嘗百草。
結果,他開門見山,替舒平山做媒。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舒平峰說:「石豆,成婚生育,對咱們花延的發展,事關重大,你作為我任命的部長,要做表率。」
我馬上反駁:「那您怎麼不做表率?」
他說:「我生育了允兒,已完成傳承責任。」
我想說我有石磨,然後發現,我和石磨算作石嬤嬤的任務。
我只好說讓我想想。
這事,比較棘手,我得問問石嬤嬤。
他說好好想想,別逃避。
我感覺到了壓力。
石嬤嬤聽後。
沒有多驚異。
她說:「忙暈了,忘了豆兒你都十八了,是該成親了。」
她想了一會兒說:「可不一定是舒平山,林擇、白止哪個都行啊。」
林擇和白止都背著我,對石嬤嬤表達過,想娶我做妻子。
石嬤嬤沒答應,也沒反對。
她說:「我們石豆太好,就是做舒將軍的夫人也是使得的。」
舒將軍也背著我,對她誇我是個難得的好女子。
讓她激動了好幾天。
老人家就這樣,女兒有人求,興奮著呢。
石嬤嬤的意見很清晰,得成婚,問題就是選誰。
我又徵詢了石磨的建議。
我若成婚,關乎我們三個,必須問到每個人。
石磨說:「嫁給白止哥哥吧,和他在一起能做好多好玩的事情。」
舒允兒說:「對,石磨哥哥說的對,石豆姐姐你就選白止哥哥吧,老人們都說,在花延生活,還是找個花延的好。」
她萬事隨石磨,也不嫌棄白止臭了。
我逗她:「那你找誰?石磨可不是花延的。」
她急了:「石磨哥哥不找我,想找誰?」
一臉的霸道樣。
逗得我嘎嘎笑。
意見徵詢完了。
石嬤嬤總結,她說:「成親到底是自己的事情,日子是自己在過,苦也好甜也好,旁人替代不得。」
她認真對我說:「石豆,你得自己選,你總只知道傾向於誰吧?」
我說:「我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
石磨傻眼,他說:「那可怎麼辦?」
舒允兒跟著:「是啊,自己都不知道,那可怎麼辦?」
我問他們:「要不抽籤,怎麼樣?」
「抽籤?」石嬤嬤嘆了口氣,她說:「你們石豆姐姐啊,還沒到紅鸞星動的時候。」
還是石嬤嬤懂我。
成親不是我的夢想。
被石嬤嬤撿到林府後,我的夢想是在林府苟到死。
到了舒府後,我的夢想是帶著石嬤嬤、石磨單立門戶。
來了花延後,我的夢想是讓石嬤嬤、石磨以及東街頭的窮苦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以及殺蛞蝓。
至於成親,石嬤嬤說的對。
我沒心動過。
雖然,成親一事一直以各種樣貌纏繞於我。
在林府,莫名其妙被選為通房。
在舒府,各個都想恩賜我個妾身。
在將軍府,一個兩個求我做妻。
其實,我不排斥成親。
只是想像下成親後的日子,要隨時伺候男人的慾望,不能常與石嬤嬤、石磨天天在一起,不得不經歷懷孕、分娩、生育、養娃……
就沒一點動力了。
成親實在無法變成我的夢想。
但也逃不掉。
怎麼辦呢?
我正惆悵時,白止在外面尖聲叫我。
我趕緊跑了出去。
52
舒平峰抓了兩個蛞蝓兵。
沒怎麼用刑,招了個底掉。
他們交代,突襲殺死白薇,不是臨時起意。
是蓄謀已久。
他們對花延垂涎已久。
他們試圖通過殺死白薇,嚇走原住民,擊垮舒平峰的鬥志。
再等瘴氣蔓延將士病弱時,將駐花延軍人一舉殲滅。
舒平峰的臉白了。
拳頭攥得嘎嘣響。
蛞蝓兵說,哪知道,舒平峰居然打不倒。
妻子死了沒倒,女兒病了沒倒。
原住民沒走,反倒來了更多人。
他們急了。
決定換策略,來花延下藥。
將派出十六波,他倆是打前站的。
「誰指揮的你們?」舒平峰問。
白止對我悄聲說,這個計劃實施起來比較複雜,蛞蝓兵沒這個腦子。
蛞蝓兵說,是他們的祖先派人來幫他們的。
那個人很聰明。
蛞蝓兵說了那個人的做派。
我一聽,這不就是幾千年後,壞事做盡的 xrbgi 王嗎?
不能給他這個機會,否則以他的殘忍,花延會山禿、水禿、人禿的。
問得差不多了,蛞蝓兵被押了下去。
舒平峰問我們可有辦法應對下藥?
白止說問題不大,蛞蝓制毒比不過花枝。
舒平峰放鬆下來。
他又問我:「石豆,你可有什麼對策?」
我不知道他為何問我。
但我答了,我說:「首要的是殺了那個蛞蝓祖先使者」。
舒平峰點頭,與他不謀而合。
接下來,舒平峰召集幾個副將,研究殺「蛞蝓祖先使者」的辦法。
我和白止告辭。
白止隨我回了院子。
石嬤嬤三個人正等著我們。
白止從不尖叫,這讓他們很擔心。
我們說了情況。
石磨說,如果小孩也能殺蛞蝓兵就好了。
舒允兒說,兩個小孩合起來把蛞蝓兵殺死也行。
我和白止為難。
蛞蝓兵高大,小孩根本近不了身。
石嬤嬤說,花延這麼好的地方,可不能叫蛞蝓兵給禍害了。
我心中沉重起來。
石嬤嬤不知道,蛞蝓兵很難殺的。
53
將軍下令,全民皆武。
知道了蛞蝓兵的陰謀,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
鐵匠給我鑄了個燒火棍。
就連林擇和舒先生也開始學我,拿棍子練起來。
邊防加強了巡邏。
老人小孩都為了保護花延而戰。
看著石嬤嬤一把年紀,跟著白管家學拿鐵鍤搏擊,我心中很不好受。
私下裡,我和石嬤嬤說:「嬤嬤,您說是不是把東街頭的人接來的太早了。」
「他們這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就處於危險之中。」
石嬤嬤說:「石豆啊,你是不知道窮人的苦啊,這輩子哪怕就過上幾天吃飽飯有尊嚴的日子,就值了。」
我放下不安。
去了白止那裡,和他說:「咱們能不能練出一種毒藥,把蛞蝓兵藥光?」
白止說:「基本不可能,太過分散。」
嚴了一陣子,再沒抓到一個蛞蝓兵,大家鬆懈下來。
孩子們又開始瘋玩。
石磨的兔子生小兔子了。
把他樂得,天天扎在白止那。
舒允兒的兔子還沒動靜,把她急得夠嗆。
白止說,兔子沒到繁殖期,沒辦法的。
舒允兒不管,去求了她二叔。
舒平山疼她,也開始去白止那,幫舒允兒養。
林擇偶爾也來。
這天,我剛起床。
舒允兒就哭著進來了。
她說:「石豆姐姐,快點管管你的男人吧,他太壞了。」
「我男人?」
她把我說愣了。
舒允兒說:「就是林擇林先生嘛,他太壞了。」
林擇,他幹什麼事了?
我好奇。
她拉著我的手就走。
原來,舒允兒的兔子終於生了兔崽,卻比石磨的兔崽小了很多。
我安慰舒允兒:「兔子剛生下來,都小,慢慢就大了。」
舒允兒抽泣著說:「不是的,石豆姐姐,石磨的兔子生下來就比我的大。」
石磨點了點頭。
我仔細看去,營養不良?
可舒允兒的母兔很肥。
白止也在仔細檢查,他說:「確實沒見過這麼小的。」
舒允兒一聽更委屈了。
她哭著說:「都怪林先生,他總給我的兔子喂錯誤的草。」
林擇站在一旁,訕笑,手裡還拿著一把草,新拔的。
我走過去一看,不是小寬葉,葉窄。
確實拔錯了。
但就算吃了其他草,也不至於讓兔崽變小啊。
我不太信舒允兒的說法。
白止也不信。
白止說:「可能是母兔宮內不良。」
舒允兒不信,她說我們都是大人,大人向著大人,我們就是給林先生開脫。
把我和白止冤得頭疼。
沒辦法,白止提議,他用林擇的草專門喂幾籠兔,如果生的還是小的,那就怪林先生,如果不是,舒允兒可不許再怪林先生了。
舒允兒想想,答應了。
但她要求林擇不准再接觸她的兔子。
林擇馬上答應。
一個多月後,專門喂窄葉草的兔子生了崽。
小兔子很正常。
舒允兒看了,撇了撇嘴,沒說什麼。
但是石磨不幹了,因為他的兔子又生了一窩,卻都是小的。
白止懵了。
我也懵了。
我試著問林擇是不是偷著給石磨的兔子喂窄葉草了。
林擇羞愧不已,點頭說:「沒忍住。」
石磨哭了。
他和舒允兒一起要求林擇賠兔子。
我和白止對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恐怖。
單獨喂寬葉草的兔子沒事。
單獨喂窄葉草的兔子沒事。
混合喂養寬葉草和窄葉草的兔子有事。
我倆湊在一起,迅速拿出幾套實驗方案。
三個月後,結果出來了。
寬葉草和窄葉草給公兔吃,會讓母兔生下的兔子個頭變小!
我們倆瘋狂地跑到舒平峰那,把我們的想法說了出來。
舒平峰很激動,立刻答應。
我倆開始采草,寬葉草很多好采,窄葉草較少不好采。
我們發動了林擇,他特別擅長在眾多野草中發現窄葉草。
我們把兩種草混合熬制。
以不同劑量,以各種形式投喂給了關押的蛞蝓兵,一共一百多名。
舒將軍連夜趕赴懷王處報告。
懷王下令,凡抓到的蛞蝓兵,一律投喂我們的草藥一個月,再放了。
六個月下來,反覆抓取放回二千五百餘人次。
直到熟面孔反覆出現,才停止。
主要是窄葉草沒了。
剛出芽的都被林擇給拔了。
我們陪他走遍花延所有角落,再無一棵。
只能靜等結果。
54
次年五月,將近 2500 余名蛞蝓兵突襲花延。
口號是:占領花枝,帶花枝人共同過好日子。
半夜來的。
就,去他爹個腿的。
我們的日子好著呢。
哪裡需要他們來帶領?
強搶還要說個好聽的。
蠢壞至極!
還好我們早有準備,大家迅速反應,全力參加戰鬥。
2000 名將士不是吃素的,少了瘴氣的困擾,又吃了我們的自產肉,各個身強體壯,奮戰了一天二夜,將正面攻擊的 2200 名蛞蝓兵全部消滅。
圍攻將軍府的 300 名蛞蝓兵,也遇到了最頑強的抵抗。
舒將軍早在府里備了 200 名尖子兵。
以 200 對抗 300 。
人數有點差距。
螺聲響起後,石村的老少爺們都跑來助戰,按照既往訓練的,他們藏在暗處,向蛞蝓兵投去早就備好的榴槤、菠蘿、仙人掌。
在將軍府內的我們幾個,也全力參與戰鬥中來。
白管家帶著石嬤嬤一組。
舒先生和白止一組。
我和林擇一組。
一個強的帶著一個弱的。
石磨帶著舒允兒,石磨拿著彈弓開射,舒允兒遞彈丸。
一天二夜。
中間,白管家,石嬤嬤,石磨,舒允兒,在我的命令下,回屋休息,我又喊白止去護著他們。
白止看著我不想走,我對他大喊:「允兒在裡面,舒將軍只剩允兒了。」
白止含淚進了屋。
我,林擇,舒先生戰滿全程。
相較於我倆,舒先生較弱,我和林擇護在他前面。
等舒將軍打完正面戰,以最快速度趕回來的時候。
我倒下了。
林擇倒下了。
舒先生踉蹌著要倒下。
舒將軍扶住了他。
200 名府兵全部陣亡。
300 名蛞蝓兵全部被滅。
石村老爺們無一傷亡。
55
我與林擇並肩飄在空中。
看著花延的人們拜祭燒火娘娘石像。
我說:「你看,給我塑雕像了,沒有你哎。」
林擇笑:「你是我夫人,塑你就代表塑了咱倆。」
我說:「不虧嗎,你本不用死的。」
他摟緊了我:「你是我的通房,為你不虧。」
我瞪圓了眼睛。
他馬上說:「夫人,你是我夫人。」
我笑了,並沒有真的計較。
最後一刻,林擇用身體替我擋了三十七刀。
我揮著燒火棍,一棍又一棍,硬生生把「蛞蝓祖先使者」的腦袋打爛。
全然不顧,周邊的蛞蝓兵拚命砍我。
那時, 我只有一念,絕不能讓這種心術不正的禍害留在歷史中。
林擇死了,我隨後也死了。
林擇飄空的一刻,我動心了。
我對他喊:「林擇,等等我。」
林擇停了升空的速度。
向我伸出了手。
我抓了上去, 與他共同升空。
之後,我們沒有走,一直在將軍府上空飄著。
林擇陪著我。
在等一個結果。
不久, 結果出來了。
成年蛞蝓兵全部被滅。
蛞蝓只剩了 500 個男蛞蝓兵崽, 500 個女蛞蝓兵崽。
以及他們的蛞蝓兵母親。
這些蛞蝓兵崽有個特點,長得小。
林擇說:「這麼矮小?可打不過咱花延的孩子。」
我說:「多虧了你的窄葉草。」
「他們再也不敢輕易來找花延找麻煩了。」
56
我們捨不得離開花延。
又飄了很多年。
石嬤嬤和白管家結為老來伴。
石磨長大了,與舒允兒成婚。
舒將軍被新皇招進京城, 封了侯。
舒平雲的兒子被立為太子。
他去守護舒平雲母子。
舒允兒接替舒將軍之位繼續守護花延。
石嬤嬤每天都會去我的塑像前坐一會兒。
我拿著燒火棍笑眯眯地立在旁邊。
雕像是按照舒先生給我畫的圖像雕的。
舒先生給我畫了幾百幅, 我從不知道他對我情根深種到這種程度。
我到舒府不久, 他就開始畫了。
然,我們之間少了緣分。
那時, 我心裡只有石嬤嬤和石磨。
石嬤嬤摸著我的雕像說:「石豆,你不是說要給我養老嗎?」
「你怎麼沒了?」
「你跑哪去了?」
說著說著她就哭。
隨後, 白管家會找來。
石磨會找來。
石村的老老少少都會找來。
我說:「石嬤嬤,你看, 我沒有失言, 這麼多人替我給您養老呢。」
石嬤嬤抹著眼淚說:「早知道,還不如就在林府燒火了。」
可她看到花延安居樂業的景象。
又說:「哎,罷了, 你是個有大主意的。」
看似想開了。
隔一段日子又重來一遍。
林擇則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附和, 他說:「那可不, 我對石豆表白那麼多次,她就不入心, 她主意大得很哪。」
我捶打他的靈魂。
白止常常看著蒿草發獃。
他在想我。
每次想我, 他就去嘗草,他活到 79 歲, 一生找到了近百種草藥。
林擇吃醋, 他說:「幸虧我來了花延, 要不你就是白止的了。」
我說:「那時候他一心想著替白薇報仇,我一心想著在花延過上好日子,我們沒那個心的。」
林擇說:「是還沒來得及發展那個心。」
我不語了。
林擇不吃舒先生的醋,專吃白止的醋。
他說,他和舒先生都曾是心理有病的人,都給我留下過不太好的印象,而白止從頭到尾都是個健康的人。
他羨慕白止。
白止確實是花延的一道福光。
有他在, 花延人的壽命一再突破。
石嬤嬤的目標是活到一百歲。
她怕她死了, 人們會忘了我。
舒允兒聽後沉默。
第二天便著人寫了我的生平事跡,刻了碑在我的雕塑旁,她又要求每個花延人熟讀燒火娘娘大戰蛞蝓兵的故事, 務必世代相傳下去。
我有點納悶。
我說:「我明明還是醫藥部的女部長, 攻克了瘴氣, 研製了令蛞蝓兵變矮的藥草,他們怎麼不講這些故事,換著講多好。」
林擇說:「那是最要緊的秘密, 要等幾千年後才能解密。」
我說:「好吧。」
我和林擇快要轉世了。
他問我:「去哪裡投胎?」
我說:「幾千年後好不好?」
他說:「好。」
跟孟婆走之前。
我回頭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自己。
燒火棍在手,威震四方,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