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故人姝完整後續

那張病歷是我上月來開調理藥物時寫的，上面登記了既往病史。

「10 月 26 號，」他艱難張口，「你和我提離婚，是因為那天……孩子沒了嗎？」

他的手在抖，我伸手接過了那張病歷。

若是以前的我，或許會滿腹委屈怨恨，和他不停哭訴這個孩子的失去。

可現在，我對他早已無話可說。

「不是。」我的內心，平靜得宛如沒有一絲波瀾的湖水。

「是因為不愛了。」

「蘇楷，」我直視他的眼睛，重複道，「是因為我不愛你了。」

24

正在此時，爸媽進來了。

看到蘇楷，兩人均愣在原地。

蘇楷也愣住了，他張了張口，居然叫了一聲：「爸，媽……」

我媽怔了一瞬，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你個王八蛋，有什麼資格叫我們爸媽？！」

我媽眼淚瞬間流了出來，「我們姑娘好端端的交到你手上，你是怎麼對她的？啊？你還有臉出現在這裡？！」她衝上前就要打蘇楷，「你給我滾！立刻就滾！」

「孩子媽。」我爸一下子拉住了她。

「孩子爸！」我媽回頭，怒氣沖沖，「你攔我做什麼？！」

我爸沖她搖搖頭，「這兒這麼多病人呢，你先去陪著姝姝。」

說罷，他看向蘇楷，沉聲說。

「你，和我出來。」

25

我爸和蘇楷出去沒多一會兒，就聽到門外有人喊：「哎呀，出事了，出事了。」

我嚇壞了，連忙讓我媽出去看看。

我媽去了一陣子沒回來，倒是隔壁床的家屬進來了。

「哎喲喂，你們可不知道，剛才門口打起來了。」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聽那人繼續道：「那大爺有快 60 了吧，愣是把一個年輕人打得趴地上起不來，差點醫院都報警了，結果那年輕人還說不用。」

在他繪聲繪色的描述中，我知道了我爸都說了什麼。

我爸邊打邊說，

「你沒有資格叫我們爸媽。

「我姑娘是我從小捧在掌心裡養大的，我從來沒捨得讓她受過一絲一毫的委屈。

「我這麼好的姑娘，是讓你來糟踐的嗎？

「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正在此時，我媽扶著我爸回來了。

「咋這麼衝動？」我媽給我爸順著氣，「多大的人了，又有高血壓，萬一力氣使大了，把自己閃著了。」

「他欺負我閨女，我沒打死他就是好的。」

他走過來，坐在我床邊。

「爸……」我紅著眼，叫了一聲。

我爸點點頭，拉起我的手。

安靜半晌，他對我說：「姑娘，你要知道，不論什麼時候，爸媽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那份工作，不想做就辭了，爸媽有退休工資，有存款，就算你一直不結婚不工作，爸媽也養得起你。

「有爸媽在，你永遠誰都不用怕。

「就算天王老子來，爸也會幫你頂著。」

我的淚終於涌了出來，我撲到我爸懷裡，放聲大哭。

我爸平時不愛說話，也很倔強，我過去叛逆任性時，常常與他吵架。

可他，卻是全天下，最愛我的男人。

26

出醫院後，我在家中休養了兩周，蘇楷又來了兩次。

當然，連門都沒能進得了。

幾天後，公司工會送來了很多補品，我知道，這是蘇楷的意思。

也許，他後知後覺，想要彌補那個未能出生的孩子吧。

上班前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條陌生簡訊。

「陸姝你要不要臉，離婚了還想著辦法糾纏前夫。」後面，則是一大串不堪入目的罵語。

這個號碼，我還挺熟悉的。

爸媽在廳里喊我去喝烏雞湯，我刪掉了簡訊，反手將這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第二天上班，我才知道，肖婧也來了這裡。

「原來蘇總居然結婚了，」茶水間裡，於樂偷偷和我八卦，「上周蘇太太突然來了公司，還給每個部門送了水果。」

她壓低聲音，「感覺就是宣示主權來了，昨天秘書處那邊還有人聽到兩人在總經理辦公室關上門吵架，說聽到女的一直在說你為什麼還要關心她什麼的……」

「我還聽說啊，這個蘇太太，本來就是小三上位……」她吃著瓜子，繼續道，「蘇總原來結過婚，她和蘇總一個公司，小三上位，原配還去公司鬧過，聽說當時鬧得可大，公司都開了她。

「結果還是段位高啊，原配各種挽留，蘇總還是離婚了，聽說也是前不久才和她結的。

「好像蘇總離開原公司，也是因為和她結婚後周圍非議聲太多，所以才換了公司，結果剛巧咱們老總經理病了，就被外派到咱分公司了。」

她嘖嘖兩聲，「果然，男人都是喜歡壞女人。」

我笑笑，沒說話。

下班後，我沒直接回家，隔壁部門大姐幫我安排了個相親，對方來公司樓下找我。?

是個大學中文系老師，姓杜，叫杜堯。

結果我才到停車場，就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回頭，是蘇楷。

他氣喘吁吁，看著我，目露關切，「你回來上班了？身體都好了？」

我愣了下，還沒來得及答，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刺耳的女聲，緊接著，蘇楷拉著我的手就被一個大力扯走了。

「這不是陸姝嗎？」肖婧笑盈盈地挽著蘇楷的胳膊，「好久不見。」

蘇楷臉色僵硬，表情不大好看。

「聽說前一陣子病了？」她話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怎麼？以前的法子不好用，離婚後開始扮柔弱了？」

「肖婧。」蘇楷沉聲，「你在說什麼？陸姝現在是我公司的員工。」

「員工？」肖婧一下子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巧，我還是你以前公司的員工呢？你公司現在這麼多員工，就她體弱，就她戲多？你忘了她以前是怎麼想各種噁心辦法阻礙我們在一起了？她就是想方設法重新吸引你的注意力……」

「肖婧。」我冷冷地打斷她，「麻煩注意你的言辭，我和蘇楷已經離婚了，和你們沒有一點關係，我並不想見到你們，也請你們不要來招惹我。」

我走近一步，「你如果非要招惹我，我不介意像以前一樣，把你們做過的事讓這裡所有人知道，你知道的吧，我是做得出來的。」

肖婧呆愣了一瞬，似乎覺得不可思議，拔高了聲音。

「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才是蘇楷現在的法定妻子！你有什麼資格……」

「我以前是他法定妻子的時候，你不也沒皮沒臉地貼上來了嗎？」我冷笑一下，「怎麼，如今位子換了，忘記自己以前說過的話了？」

我走近，「是你和我說的吧，沒本事的女人，才靠婚姻拴住男人。」

肖婧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抱歉，請問你們找陸姝，有什麼事嗎？」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我轉頭，是我的相親對象杜堯。

不知為何，蘇楷的臉色陡然變了。

「是杜老師吧？」我問。

他點點頭，「對，還有事要處理嗎？要幫忙嗎？」

我搖搖頭，笑道：「沒有了，咱們走吧。」

身後的肖婧似乎還要上來說什麼，但是被蘇楷拉住了。

我沒再理那兩人，也沒再看他們的表情，徑直上了杜堯的車。

27

經過剛才的狗血事件，我對這次相親，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念想了。

雖然杜堯是個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的人，也算是近來相親對象里品質最不錯的，但是看到剛才那一幕，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會介懷。

這種事情，本就是隨緣。

想到此，我由衷抱歉，「今天讓你看笑話了。」

誰知他倒是不以為意，對我笑了笑。

「其實，介紹人說你的情況時，我那時確實好奇過，你這樣的條件，為什麼會離婚，甚至還胡亂猜測過。

「但是看到剛才那些，我倒是覺得不奇怪了。

「那種婚姻，不離留著過年嗎？」

他一席話說得坦誠又幽默，瞬間將我的尷尬都化解為了無形。

「我其實，也許還沒做好準備，敞開心扉進入另一段感情。」我實話實說。

「正常。」他說道，「但還是要對生活有信心，畢竟，天底下好男人還是有的。」

「比如？」

「杜甫。」

「哈？」

他笑了笑，「還有……杜飛。」

我笑了，這什麼鬼。

氣氛變得輕鬆起來，我順著他的話打趣道：「所以，姓杜的，都是好男人咯？」

「嗯。」他停好車，轉頭，眼睛亮晶晶。

「我也姓杜。」

28

事實證明，和中文系的老師吃飯，還是蠻有意思的。

他可以隨時引經據典，把一些枯燥的事情講得有趣。

而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在公司，也聽到了不少蘇楷和肖婧的流言。

其中聽到最多的，就是肖婧天天來公司接蘇楷下班的事。

「盯得可真是太緊了。」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自己就是公司內部小三上位，好不容易轉正了，當然要捍衛主權咯。」

「那天蘇總不過是和秘書一起下班，結果秘書差點被那位用眼神殺死。」

「豁，那姑娘我記得有男朋友啊？誤會吧。」

「可不是嗎？聽說倆人後來又吵起來了。」

我默默地聽著，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那時我愛著蘇楷，死活不願離婚時，他們二人同仇敵愾，愛得要死要活，將我視作真愛路上的絆腳石。

因為我的阻礙，他們越挫越勇，甚至不惜違背道德倫理，也要在一起。

可當我耗盡愛與執著，真正退出了，愛得如此熱烈的兩人，居然又走回了我當年的老路。

那個對愛情自信滿滿的肖婧，也變成了如今的難看模樣。

也不知，這是不是他們當時想要的生活。

29

蘇楷以工會的名義，定期給我送了幾個月的各種補品。

這件事，終於也傳到了肖婧的耳朵里。

一天晚上，我加班整理材料，下班時剛好和蘇楷在公司門口遇見。

他似是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來。

「最近還好嗎？」

我沉默了下，道：「你可以和工會說，不要再送補品過來了。」

「是我個人送的，」他說，「怕你不收，才說是工會。」

我嘆了口氣。

「蘇楷，你又是何必。」

「我只是想，我想補償……」

「如果你真的對我和那個孩子有一絲愧疚，就請再也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了。」

他愣在原地。

人啊，真的是很奇怪。

明明當年愛上別人的是他，一直要離婚的也是他，如今卻又對我這個前妻，沒完沒了地補償起來。

「蹬蹬蹬」的高跟鞋聲傳來，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陸姝！」肖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衝上前，「你能不能要點臉？

「你孩子流了怎麼了？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孩子流了活該，你當時要是早點答應離婚，你根本就不會懷孕！

「婚都離了，還拿孩子的事故意招惹蘇楷，讓他愧疚，玩欲擒故縱是吧？你以為你的壞心思蘇楷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嗎？你怎麼這麼惡毒呢？！」

說著，她抬手就要打過來。

我本能去擋，結果有人比我快一步。

「住手。」杜堯抓著她的手，冷聲道。

「啪。」我反手一巴掌，直接扇在了肖婧的臉上。

肖婧愣在了原地，杜堯也愣了。

「你打我？」她捂著臉，愣愣道，「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沒什麼，」我淡聲說，「覺得想打，就打了，以前又不是沒打過。」

肖婧風度全無，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來。

蘇楷一下子拉住了她。

她轉頭，歇斯底里，「你拉我做什麼？！」

「你夠了！」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啊蘇楷！是她打我！」

她哭著喊：「你怎麼能讓她打我？！你怎麼能讓她欺負我？！」

「到底誰才是你老婆！」

我靜靜地看著蘇楷將大吵大鬧的她拖拽走，只覺得很唏噓。

她現在的模樣，可比當時我的模樣，要潑婦得多了。

轉過頭，我看向杜堯，心道不知道剛才我那一巴掌，有沒有嚇到他。

「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看到如此難堪的一幕。」

誰知他搖了搖頭，默默伸了個大拇指出來。

「我覺得，」他一臉崇拜。「很威武。」

30

那晚的事，多少還是傳了出去。

同事開始看著我竊竊私語，甚至連於樂都來問我，是不是和蘇總以前認識。

我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

畢竟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後面的日子，平靜了許多。

實驗小學的教師錄取通知下來的時候，我寫了辭職申請，遞給了公司。

蘇楷的電話很快打到了我的座機。

我第一次，去了他的辦公室。

蘇楷手中握著我的辭職申請，低著頭輕聲說：「如果是因為肖婧，你放心，她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你不用辭職。」

我搖頭，「和她沒關係。」

「如果是因為我……」

他抬頭，「姝姝，我以前做了傷害你的事，我最近其實想了很多，我只是想彌補……」

我嘆了口氣。

「蘇楷，離婚的時候，我可能有些話沒有說清楚。」

他愣了下。

「沒關係，我在此，認認真真，再和你說一遍。

「我們的感情歷程中，我一直是為了我們放棄所有的那一方，你沒有放棄過，得來得太容易，所以不珍惜，很正常。

「而我為了你，到底放棄了什麼，你也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會懂。

「你有沒有想過，我嫁給你，在陌生的城市，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我為了你而來，能倚靠的，也只有你。

「你說的一輩子，我當真了，以為是永遠，所以你違背誓言時，我才會那麼不能接受，那般瘋狂地去挽回。

「可你卻為了和肖婧在一起，想盡辦法推開我。

「在這場三個人的長久拉鋸中，我早就耗盡了對你的所有愛和執著了。

「我至今也沒辦法祝福你們，也不需要你的愧疚和歉意，我只希望和你們永遠不見，也希望你們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了。」

我說完後，蘇楷低斂著眼，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抬起頭，眼睛泛著一圈紅。

他說，我知道了。

31

離開公司後，我去了實驗小學入職。

我又重新站上了講台，從事著自己喜歡的教育事業，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我和杜堯以朋友的形式先相處著，兩人聊著聊著，居然發現原來他爸和我爸，退休前曾有一段時間是同事。?

於樂時不時會和我聯繫，據她說，我走之後，蘇楷在公司又做了半年，便調回總公司了。

而我最後一次見到蘇楷和肖婧，是在海南。

放寒假時，我打算帶父母去海南休假，正巧杜堯和父母也每年都去，便商量了一起走，正好可以去那邊湊一桌麻將。

也許有些冤家就是路窄，我在海灘邊戴著大草帽買小貝殼飾品時，居然又看到了蘇楷和肖婧。

兩人應該也是出來玩的，但臉色卻都不怎麼好看。

「以你為什麼要加她的微信？」

蘇楷語氣無奈，「肖婧，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我要給她付款，加一個微信不行嗎？」

「你根本就不想陪我出來玩是不是？你想甩了我是不是？」肖婧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你想像當年甩掉陸姝那樣，甩掉我是不是？」

半晌，蘇楷才說話。

「陸姝不是你這樣的。」

「我這樣的？我哪樣的？」肖婧的聲音已經幾近歇斯底里，「我告訴你蘇楷，你想要找小三和我離婚，門都沒有……」

我沒有繼續往下聽，因為杜堯來叫我了。

「四個老人喝椰汁上癮了，」他笑笑，「叫你過去呢。」

不遠處，藍天白雲下，我媽正戴著大墨鏡，向我高興地不停揮手。

「姝姝，你爸爸給你開了個大椰子，快過來喝！」

我笑笑，也使勁向他們揮了揮手。

「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