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向來自律的傅公子,竟然就這麼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他也不清楚為何睡不著。
只覺得自己頭上好似有一把刀,隨時都能夠落下。
次日一早,當傅子硯仿佛入定時,別墅敲門聲響起。
男人猛然抬眼,大跨步朝門口走去。
開門,卻是一個陌生男人。
「您好,您的快遞文件,請簽收。」
傅子硯狐疑接過,卻恍惚間覺得燙手。
昏暗的大廳內,男人端坐在沙發上,面前就是遲遲未動的文件袋。
直到身體開始微微僵硬,他才伸手一點點拆開了它。
視線中,當『離婚協議』四個大字出現時。
傅子硯只覺得天地之間都在旋轉,讓他頭腦發暈。
男人猛然將協議扯出來,一字一句看下去。
直到楚桑寧的簽名出現時,他眼神死死頓住。
手指不由得攥緊,用力到泛白的骨節甚至發出了咔咔的聲音。
他立即給林清秋打去電話,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離婚協議是怎麼回事?你知道楚桑寧在哪裡對不對!」
林清秋聞言他的急迫,只覺得好笑。
「怎麼,現在想起來關心桑寧在哪裡?前六年你幹什麼去了!」
傅子硯被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沒了血色。
掛斷電話後,他想到什麼,立即驅車朝萬華寺駛去。
他記得,楚桑寧說過,要來這裡還願。
可他剛下車,卻發現許願牆轟然倒塌。
傅子硯瞳孔收縮片刻,心臟一塊地方好似隨著心愿牆一同倒塌了。
讓他疼得彎腰。
這時一個小和尚走過來。
「這位施主,請問您是否叫傅子硯?」
「是我。」男人看著他,面帶困惑。
小和尚垂眸,從包里拿出一個只剩下一半的蓮蓬。
「這是屬於你的。」
傅子硯狐疑結果,卻在看到蓮蓬上屬於自己的名字時瞪大了眼睛。
「這是?」
小和尚雙手合十,「這是心愿蓮蓬,未完成的,都會變成兩半,至於另一半在哪裡,施主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這上面,原本寫的什麼?」傅子硯沉著臉,執著地想要追尋一個答案。
「忘記了。」小和尚轉身離去,卻又在片刻後側身,「好似,是什麼不離不棄。」
傅子硯聞言,徹底呆愣在原地,眼神黯淡下來。
這時,阮棠打來電話。
「子硯,你去哪裡了?家裡為什麼沒人?」
傅子硯腳步一頓,聲音帶著冷冽,「你去別墅了?」
「對啊,我來給你送點……」
「誰讓你擅自去別墅的!」傅子硯打斷她,帶著自己都驚訝的憤怒。
阮棠被凶得一臉疑惑皺眉,「上次你不也沒說什麼嗎?」
傅子硯眼神恍惚片刻。
是啊,上次他為什麼沒有阻止。
為什麼在阮棠叫楚桑寧表姐時,沒有站出來告訴她,那是他的妻子。
怪不得林清秋說他,是咎由自取。
回到辦公室,特助走進來,播放一個視頻。
「傅總,監控調出來了。」
隨後,監控顯示出了酒店的走廊。
傅子硯擰眉看過去,只見他的競爭對手王凱,身後跟著一個極其艷俗的女人。
「傅總,經過調查,這個女人是紅燈區有名的頭牌,但……」特助頓了頓,「也是醫院的常客。」
傅子硯呼吸沉了沉,沒說話。
過了一會,王凱走後,那女人正想進入房間。
卻被突然出現在監控里的楚桑寧打暈了過去。
自己走進了房間。
監控到這裡戛然而止。
但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傅子硯眉頭緊鎖,半晌才淡漠開口,「去,查楚桑寧的行蹤。」
當辦公室寂靜下來,男人終於卸了力。
疲憊再也掩飾不住。
他其實知道,楚桑寧不是那種會用這種卑劣手段的女人。
但他不想去查。
抑或是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讓楚桑寧帶著愧疚待在自己身邊。
甚至後來懷孕,作為傅家掌權人。
只要他不願意,他有一萬種方法讓那個孩子生不下來。
可他鬼使神差的,沒有那麼做,反而和楚桑寧結了婚。
婚後,或許是不敢面對自己的卑劣。
他故意冷落她,就是想讓楚桑寧吃醋。
起初,他看著她吃醋的樣子很得意,可漸漸地他發現。
楚桑寧不再過問他是否安好,是否吃了飯,是否添了衣。
就像朋友圈裡,再沒了有關於他的身影。
「傅總,查到了,夫人在法國。」
傅子硯立即站起身,沒有絲毫猶豫,「準備私人飛機,申請航線!」
7.
與此同時,法國歌劇院。
「謝謝老師給我這個機會。」我十分感激看著眼前的團長,「這一次的《黑天鵝》我一定會完成得很好!」
團長嘆了口氣,帶著欣慰。
「回來就好,你的底子在那裡,沒有幾個人能比你演繹得更好。」
我心顫了顫,當初和傅子硯結婚後,立馬懷孕生子。
事業早就被自己放下了。
晚上,結束了一天的排練。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家,看著房間裡小宇,心卻無比充實。
這些年,傅子硯雖然不待見我,但是好在傅總不缺錢。
以至於我如今的資產,怎麼也算個小富婆。
更為小宇安排了最好的雙語學校。
「媽媽,」小宇放下手工作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今天老師說,讓我們做一個可以立起來的花骨朵。」
「小宇上學開心嗎?」
「開心!」
我笑了笑,放下心,「開心就好。」
次日一早,我剛打開門,笑容逐漸凝固在臉上。
「桑寧,」傅子硯身上帶著風塵僕僕的涼意,黑髮凝結著水珠,「我來接你和小宇回家。」
恍然之間,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我從未想過,傅子硯還有主動和我說話的這一天。
可我不想說了。
「離婚協議你沒有收到嗎?」我站在門口,沒有讓他進門,「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小宇,你儘快簽字吧。」
傅子硯神色一僵,似乎是沒想到我的態度會這麼決絕。
他入眼,便看了小宇。
「小宇,爸爸接你和媽媽回家好不好?」
正在背書包的小宇聞聲看過去,只見他從前很喜歡的爸爸,在他不喜歡後,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不好,我和媽媽都很喜歡這裡。」
傅子硯篤定的神色徹底碎裂開來。
他一直堅信,只要自己親自來哄我們。
一切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可知道此刻,那種勝券在握的信念徹底崩塌,變成了廢墟。
我越過傅子硯,將小宇送去了學校。
隨後直接去了舞劇院排練。
原本排練時,劇院是不允許有外人的。
但奈何傅公子財大氣粗,被特許入內。
「你們看,外面那個男人在看誰啊,好帥!」身旁的伴舞嘰嘰喳喳的,心思飄遠。
我知道是傅子硯,但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他。
只想心無旁騖地完成這支舞蹈。
此時玻璃窗外。
傅子硯看著室內翩翩起舞的楚桑寧,只覺得胸腔的跳動快得失衡。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耀眼奪目的一面。
那種內心深處被自己壓抑的悸動,再也控制不住,傾瀉而出。
看著眾人被打亂的節奏,我皺了皺眉有些厭煩。
「傅子硯,請你離開這裡。」我走出房間,眉宇緊皺,「也請你有點自知之明。」
我毫不客氣的態度讓男人有些傷心。
可更讓他驚慌失措的是,他竟然在我眼裡,找不到從前時刻存在的愛意。
「桑寧,你能不能別這樣?」
我看著他,心下覺得諷刺。
「別怎樣?」我輕笑一聲,帶著譏諷,「不過一次你傅大公子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了?可這樣的冷眼,我受了六年。」
8.
傅子硯呼吸顫了顫,在面前女人的冷眼控訴下,理智潰不成軍。
「傅子硯,我其實挺搞不懂你的。」
我和他站在懸廊,陽光灑進來,卻沒什麼溫度。
「你不要告訴我,在你冷漠相待了六年後,在我和小宇突然離開後,發現自己離不開我們了?」
傅子硯嗓子緊了緊,沒說話。
也說不出來。
「生活不是電視劇,不是你說一句錯了,女主角就會在原地等著你。」
我看向下面人來人往,從包里將另一半蓮蓬拿出來。
傅子硯瞳孔驟縮,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就像這株蓮蓬,我期待的時候,可以賦予它任何意義,可我不期待的時候,它只是死物。」
傅子硯呼吸顫了顫,片刻後開口解釋。
「抱歉,我應該去的,去和你們一起還願。」
「無所謂。」我搖搖頭,已經不在乎了。
「關於六年前的真相,我也調查清楚了,不是你的錯,反而是你救了我。」
聽到這裡,我其實有些生氣。
「傅子硯,你懷疑我給你下藥,是在否定我的人格,那種事情我不屑於做。」
我深呼吸一口氣,有些煩躁了。
「回去吧,離婚協議儘快簽字,我不會要你一分錢,你大可放心。」
「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到底要幹什麼?」我皺眉看著他。
傅子硯清了清嗓子,半晌才乞求似的開口。
「能不能不離婚?」
我沒回答,反而指著巴黎鐵塔的方向。
「剛才那裡放了好看的煙花。」
傅子硯愣了愣,下意識回道,「沒看到。」
我笑了笑,「所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隨後,在傅子硯愣神的片刻,轉身離去。
但我沒想到,次日團長找到我,神色陰鬱。
「桑寧,演出被取消了。」
我猛然回望過去,「為什麼?!還有一傅了怎麼會突然取消?」
說著,我腦海里突然躥出一個人影,「是不是傅子硯。」
團長面露菜色沒說話,但我已經確定了是他。
剛走下樓,傅子硯就在車旁邊等著我。
我壓抑著怒火,上前一巴掌甩過去,「傅子硯,你真是卑鄙。」
傅子硯偏過頭,也不生氣,反而噙著笑。
「這下,可以和我回家了嗎?」
我冷笑一聲,「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和你重新開始。」
「隨你如何,想拿別人威脅我,你做夢。」
說罷,在男人僵硬難看的臉色中,轉身離去。
最後,傅子硯還是沒有下死手。
團長說,他不僅撤銷了封殺,還為舞團捐贈了一大筆資金。
我點點頭,沒什麼感覺。
只在收到簽了字的離婚協議,和一份補充的財產協議時,才有些愣神。
傅子硯,將婚後屬於我的財產,一分不差地給了我。
近乎天價。
一傅後,巍峨繁華的巴黎藝術殿堂。
一個身穿黑色天鵝服的女人在台上翩翩起舞。
當聚光燈凝聚在我一人身上時,那種熱愛,對生命的熱愛重新在心頭滋長。
而在大堂最後排,一個落寞的身影悄然出現。
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