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訴完整後續

2025-08-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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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手指摸索著覆上我的手背,指尖嵌入指縫,死死交扣。

麻意自指縫蔓延,一路炸上心臟。

今日的裴訴燙得驚人,我訕訕地想要後退,反被他扣住腰拖回。

雙唇交纏,舌尖滑過齒列。

我迷濛地聽見,裴訴在我耳邊一遍遍重複。

「我愛你。」

「若你聽錯,我就再說無數遍。」

番外:從此無聞

1

有時我覺得,上天是為了懲罰我脾氣太爛,才讓玉碎離開我身邊。

我從小脾氣就爛,隨我母妃。

脾氣爛,長得好看。

母妃說,長得好看的人,有發火的權利。

母妃是個天真又殘忍的人,自幼美得驚心動魄,不允許任何人的拒絕。

然而,當拒絕她的那個人是當今聖上,她就無計可施。

聖上對她的美無動於衷,於是,她將怒火都發泄在下人身上。

後來輾轉有了我,母妃卻變得更暴躁。

她從不安撫我,從不說愛我。

她只會責怪我。

責怪我為什麼沒有再聰明一些、再討人喜歡一些,好引得父皇來她的宮中。

兄弟姐妹嫌我凶,都不願意和我玩。

他們還說,我骨子裡流的血太卑賤,配不上他們。

我表面上大罵一通,之後偷偷躲在房間裡哭,被母妃發現。

她嫌我哭得煩,丟給我一筆錢,讓我去買個玩伴。

2

我挑中了玉碎。

那時她被繩子綁著,蜷縮在角落,一雙眼睛水洗過似的發亮,像某種野獸。

極乾淨,有種純粹原始的兇猛。

我指著她的時候,那人牙子顯得很驚訝。

過了一會兒,他露出有點為難的神色。

他說:「三殿下要不還是換一個吧。這姑娘腦子笨,力氣大,恐怕日後會冒犯殿下,惹得您不高興。」

我脾氣倔,別人越說不要我越要。

我冷聲說:「就要她。只要她。」

3

第二日,她就被送進了瑞王府。

那時她才七歲,比我還小兩歲。

與人牙子說的不同,她非常乖巧。

乖巧得令我煩躁。

她覺得我買下她、救了她、給她吃,就算是對她好。

我罵她的時候,她總是擺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茫然地望著我。

我說任何話,好像都傷害不到她。

不僅傷害不到,她可能還會跟我說「謝謝」。

驢唇不對馬嘴,答話亂七八糟,也是常有的事。

我說她腦袋笨,她說最近剛上過秤。

我說「你真有病」,她說她都信。

我說「你是廢物嗎」,她說她想要食物。

現在想來,玉碎或許就是因此習慣了我的刁難,總是會無意識地忽略掉我的話。

反正我十句有九句在罵她。

其實我很想好好對她,但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就變得難聽。

我好像,學不會正常地表達感情。

我一邊沮喪,一邊慶幸。

還好。

還好,玉碎聽不見,不會因此嫌棄我。

4

後來,玉碎長大了一點。

她的力氣越來越大,吃個飯都會不小心捏碎碗。

母妃來看我,看著她的臉「嗤」了一聲,說:「長得倒是不錯,夠格給你做個侍妾。」

我愣了愣,說:「她還小。」

母妃便很誇張地笑起來,語氣輕蔑。

「這樣的身份,提前學習下才好。」

我感到不舒服,嘴上已經下意識回絕:「我不喜歡她,沒打算讓她做我侍妾,之後會讓她做我的暗衛。」

玉碎立在一邊,愣愣的。

我頭一回希望她沒聽見。

然而,她還是聽見了。

母妃走後,她小心翼翼地來找我。

她眼睛有點紅地問:「主上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我脫口而出,「你蠢,長得也沒那麼好看,做個暗衛就行了。」

「哦。」

她點點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又笑眯眯地抬起頭。

「我成為暗衛的話,就可以保護主上了嗎?」

我震驚於她情緒轉變之快,遲疑著回:「嗯。」

「那我要去。」

我立刻就後悔了:「其實你可以不……」

「我要去,」她堅定地說,「我要變得有用,變得能讓主上喜歡。」

我很想說,她不需要做那些。

可我說不出口。

我自欺欺人地想,鐵血營的訓練嚴苛,小姑娘怕苦,可能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5

玉碎卻沒有如我所願。

她不僅沒半途而廢,還成了非常出色的暗衛。

雖然她從鐵血營歸來的那年,傷痕累累。

我找大夫醫治她,拚命和她說話。

她卻好像滿不在乎。

她很認真地跟我說:「主上,耳朵聽不見不影響殺人的。」

好像我不知道似的。

好像我會因此不要她似的。

後來,她的聽覺慢慢恢復,也習慣了待在我身邊做暗衛的生活。

我可恥地享受著這種生活。

我想,她是我一個人的暗衛,日日同我一起,沒有任何人能將她奪走。

直到一次刺殺。

生意上的一幫亡命之徒趁我外出,攔住我的馬車,想要殺我。

彼時,我身邊只有玉碎一個。

我眼睜睜看著她徒手擰斷了為首的人的脖頸。

她滿手是血,臉上也濺了黏稠的紅,笑著對我說:「主上,別害怕。」

我確實很害怕。

但不是害怕她,而是害怕失去她。

那之後,我儘量不帶她外出,也不讓她執行危險的任務。

這次的敵人弱小,下次呢?下下次呢?

我發現自己矛盾極了。

既希望她強大,又想浪費她的強大。

希望她能保護自己,卻不希望她憑藉自己的強大以身犯險。

自幼的處世準則讓我故步自封,也讓我武斷地掐滅了玉碎的一切可能。

我安慰自己,我是在保護她。

可我內心深處知道,不是的。

我只是自私。

我只是,想獨占她。

儘管並不光明正大。

6

母妃注意到了我對玉碎的不同。

她開始旁敲側擊地催促我成親,不時敲打我。

「我們這樣的身份,必須找一位高門貴女。」

「你還沒吃夠血統的苦嗎?」

「那樣卑賤的血統,連給你誕下後代的資格都沒有。」

我覺得很疲憊。

我冷漠地注視她,問:「如果我去死,你會開心些嗎?母親。」

她發了瘋。

她說她會不擇手段地弄死玉碎,因為她帶壞了我。

真好笑啊,她甚至不敢把錯算在我的身上。

這世間男兒,犯了錯都是這樣推到女子身上的嗎?

我笑起來,將隨身匕首晃上她的咽喉。

「啊,是嗎?那我們一起死。」

母妃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逃離了瑞王府。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夜色里。

玉碎從外邊翻牆回來,看見我之後,僵了一下。

我說:「滾過來。」

她很聽話地走過來。

我低下頭,攥著她的手腕,將額抵在她手心。

眼淚糊了她一手,玉碎疑惑地問:「主上,你是哭了嗎?」

我說:「少扯淡,是老子晚上吃的川菜太辣。」

她信了,說:「哦。」

7

母妃沒有放過我。

她三番兩次上門,想找玉碎的麻煩。

我知道,她也就只能幹這種事了。

我告訴她,我不想要任何人做我的妻子。

母妃冷笑:「知子莫若母,你心裡想要什麼,我很清楚。你是皇子,你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她違背我的意願,將各色女子塞進我的府中。

玉碎還沒有意識到問題,她一向反應遲鈍。

但再這樣下去,我怕她會越來越難過。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打發出去,就說讓她監視裴訴。

也沒指望她真要做什麼。

但我忘了,除去耳背這點,玉碎執行任務一向很認真。

8

裴訴最開始說玉碎喜歡他的時候,我是不信的。

那時我外公去世不久,我藉機迅速接管了母家所有的錢財和人脈,成為母家實際的掌權人。

這樣一來,即便是母親也很難再掌控我。

我想好了,我可以另外找一個她找不到玉碎的地方,和她待在一起。

雖然有些委屈玉碎,但能解決如今的問題。

我想得太天真了。

裴訴的話讓我意識到,玉碎從來不是我的,也是不能被關起來的。

我在廊下坐了兩天,不停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

玉碎不可能喜歡別人的。

然而當她真的醒來,我卻連問出那個問題都害怕。

直至聽到答案,我發現,自己連面對玉碎都做不到。

我的眼淚一直在掉下去,丟人至極,但我完全控制不住。

其實我說過喜歡她。

在她熟睡時, 在她昏迷時,在她聽不見時。

好像只有在這些時候,我才能夠將那些話坦蕩地宣之於口。

明明在我們漫長的十餘年中,我有那樣多的機會, 可以告訴她。

玉碎走的那日,我背對著她假裝看書, 其實在哭。

眼淚把書卷洇濕,聽見她猶豫著走出房間的聲音, 我終於沒忍住,追了出去。

老天給了我一個機會,因為下雪, 玉碎還沒有走。

我出聲喚她,她聞聲回頭。

我說:「我喜歡你,能不能留下來?」

玉碎沒有聽清。

她眼神茫然地看著我,讓我重複一遍。

可上一遍已然用盡了我所有勇氣。

也許這就是天意。

我又一次退縮。

9

之後在朝堂上遇見裴訴,我還是忍不住噎他。

我故意裝作幸災樂禍地說:「阿玉笨得很,往後你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裴訴皺起眉,神色很嚴肅。

「三殿下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他認真地望著我,眼神跟碎玉有些像,「這樣的話是很傷人的,殿下不知道麼?」

我語塞。

是啊,我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話很傷人麼?

裴訴鄭重地拜託我:「雖然也許沒什麼機會,但還請殿下往後遇見碎碎,不要再對她說這樣的話。我不希望她難過。」

我掙扎道:「她耳背,聽不清的。」

「若是聽清了呢?」

「什麼?」

裴訴正色:「傷人的話, 哪怕聽清一句都會難過。殿下希望碎碎難過嗎?」

我徹底說不出話。

裴訴深深作下一揖:「她是我寶貴的未來妻子,很聰明, 也很可愛。去做某些事並不是蠢,只是善良。望三殿下清楚。」

好笑。

我和碎玉相處了十幾年,如今居然要讓另一個人來告訴我,她是怎樣的人。

然而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隔在我和玉碎之間的不是母妃、不是耳背、不是裴訴。

是我。

自始至終都是猶豫不決、出言不遜的我。

10

大婚那天, 其實我去了。

我騎在馬上,悄悄地眺了一眼。

鞭炮齊鳴,嗩吶喧天, 十分熱鬧。我聽見有人起鬨,喊玉碎的名字。

其實他們都喊錯了。

玉碎這名字是我起的, 最開始我起的不是「玉碎」, 而是「玉隨」。

伴隨的隨。

那個傻丫頭,自顧自聽成了「玉碎」,又自顧自地沿用了下來。

她總是說,她感激我、對不起我。

她說暗衛是要為主上獻身的,是要為主上出生入死的。

可我從來不要那些。

我只想要她平平淡淡地陪在我身邊。

其實我很清楚,我沒法讓她陪我一輩子。

母妃不會讓我娶她做正妻, 我也不會允許她被困在我身邊,只做一個侍妾。

老虎不該成為狸奴, 更不該被困住。

聽說,她很快就要加入「念字旗」,隨軍出征, 上陣殺敵。

那該是她的天地。

我遙遙望著玉碎與裴訴夫妻對拜,在煙霧中嗆得又想要落淚。

這樣就好。

這樣最好。

我的玉不該碎,也永不會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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