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肝、下水這些洗出來,或炒、或燉,都有人做。
幾個嫂子一邊幹活,一邊說笑揶揄我。
漸漸熟絡起來,也就記住誰是誰。
紅燒肉、燉豬頭、炒豬肝、豬血湯、涼拌豬肚、蒸肉包。
味道香得霸道,溪對岸先是孩子哭,緊接著就是罵孩子的聲音。
「個天殺的,敢情以前都是偷奸,天老爺,可來個雷劈死這不孝不悌的狗東西吧。」
石定丟下手裡的活計。
朝溪對岸走去。
我以為他要去打罵人的嫂子,結果他直接越過人進去。
屋子裡很快傳來他大哥的哀號痛呼聲。
以及石定暴怒的聲音:「你管不了你媳婦,我也不好動手打她,那我就來打你。她以後敢再罵一次,我就捶你一次。」
「……」
罵聲止了後,是哭號聲。
緊接著哭號聲也沒了。
晚飯就在老屋院子外吃,一人端著一個碗,要吃啥去鍋里舀、盆里舀。
大人孩子都吃得很珍惜,根本不存在浪費。
但是,做出來的吃食,除了剩下的十來個包子,也全部吃光。
收拾好,石定帶我去老屋後的山洞。
一開始外頭還成,越往裡走,涼得人打寒戰。
幸虧來前石定讓我多套件厚實衣裳。
「這山洞拿來儲藏肉類,可太方便了。」
8
晚上睡覺的時候,石定跟我說起他和溪對面的恩恩怨怨。
「都是撿來的,他們對爺奶是一點敬重心都沒有,還明目張胆嫌棄阿奶吃藥,說阿奶是個藥罐子。
「他們一家子骨肉親,卻不枉人倫。」
石定說著說著,抱著我親了親,「媳婦,謝謝你。
「我早想讓貴牛哥、鐵蛋哥他們來家裡吃飯,可惜……
「還是媳婦你最好。」
他一個人絮絮叨叨,一會兒說點這,一會兒說點那,有說不完的碎語。
得勁的時候,還在我身上磨磨蹭蹭。
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明兒要回娘家,下山路不好走。
「明兒回來,咱們再,再……」
「我很快就好,不鬧你很久。」
男人在床上的話,信得,也最信不得。
早上石定比我起得早,還燒熱水拎進屋子裡,讓我擦擦身子。
「我去煮粥,一會兒你來涼拌個青瓜,包子也蒸了吃掉。」
我想著午飯不回來,把包子留給爺奶吃。
「相公,你先回來。」
石定又推門進屋,見我衣裳脫了一半,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有些後怕地退了退,吞了吞口水後說:「包子留給爺奶午飯吃,我一會兒烙兩個餅子。」
他默默地點頭,臨走時還在我身上摸了一把。
「……」
色胚。
麵粉和得稀些,往裡面放點鹽,捏個坑往裡面塞點蔥,捏薄,貼在沾了油的鍋里。
等到熟透翻另外一邊再貼一會兒,兩面焦脆,味道極好。
我做了十五個,我和阿奶一人吃了兩個,石定、阿爺把剩下的都吃光了。
「媳婦,咱們明兒還做這個貼餅子吃。」
我發現了,他是什麼都好吃。
早飯後,石定挑著兩隻狍子,背篼背在背後,我空著手往山下走。
弟妹早就在山腳下等著,見到我欣喜地喊:「姐。」
有些羞澀地喊石定,「姐夫。」
石定傻笑著。
爹娘見回門禮是半扇豬肉,又驚又喜,對著石定那是一個勁地夸。
娘把我喊進屋子:「石定對你好嗎?」
「他對我很好,就是第二天我們就分家了。」
「分家了也好,分家後你自己當家作主,不用看婆婆、妯娌臉色。你和石定都還年輕,銀子努力攢攢總會有的。」
我沒跟娘說阿奶要吃藥,阿爺年紀大,石定想去鎮上、縣城安家的事情。
就說石定一會兒帶我去鎮上賣狍子。
「賣獵物的事兒要緊,去吧,等你們回來吃午飯。」
弟弟妹妹還小,見我們去鎮上,眼巴巴地看著。
石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們,去找爹娘說帶他們去鎮上的事情。
娘猶豫了會兒:「成,去吧,記得不可鬧你們姐夫。」
即便什麼都買不起,能去鎮上長長見識,也是極好的。
一路上弟弟妹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臉上都是欣喜。
到了鎮上,石定帶著我們直接去酒樓。
酒樓掌柜見到兩隻狍子,笑得不行:「我就說你小子是個能幹人。
「兩隻狍子給你五兩銀子,你看咋樣?」
石定想了想:「再加兩壇竹葉青。」
「也就是你,換別人我可不給,兩壇竹葉青也得二錢銀子。」
一壇竹葉青二斤,也就是五十文一斤。
一頭二三百斤的家豬應該一兩五錢樣子,野豬還略少些,狍子那是稀罕物,有錢老爺捨得花錢。
他是沒路子,要是有路子,還能多賺二兩。
石定給我說的時候,我倒吸口氣,難怪掌柜這麼爽快給了兩罈子酒。
他拉著我進銀樓的時候,我嚇住:「到這裡來幹啥?」
「給你買個銀戒指。」
「我不要。」
「不行,必須買,好的貴的我暫時給你買不了,但銀這種,別人媳婦有的,我媳婦也必須有。」
他是不管不顧,硬是花二錢銀子,給我買了一個刻著梅花的戒指。
「真好看。」
當然好看,二錢銀子呢。
而這銀戒指最多只有一錢重。
出了銀樓,他把剩下的銀錢一併往我手裡塞。
「媳婦,我說話算話,銀子都交給你。」
「剛剛你怎麼不交給我?」
要交給我,這銀戒指就不可能買。
他嘿嘿嘿直笑:「走走走,去扯點布,再買點棉花,米麵這些我改明兒再來買。」
但這年頭布、棉花這些就很貴。
「我看你只有幾件薄衣裳,咱先做幾件褂子、棉鞋,等後面再做棉衣、棉褲。」
我垂著頭頷首。
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9
弟妹跟著來,我給買了糖、糕點,又給兩個妹妹買幾根紅頭繩,問了絹花價格,十文錢一朵,我看了又看,最終沒捨得給她們買。
石定是把銀錢交給我管,但也不能胡亂花用。
一家子沒田沒地,還想著到鎮上、縣城生活,這銀錢是真不能亂花用。
「石定,你打聽打聽,鎮上帶鋪面的宅子多少錢一個?我們也好打算起來了。」
石定點頭。
在鎮門口看見有老人家賣梨,我來想著買幾斤回去熬梨膏給阿奶兌水喝。
「媳婦,你想吃梨?咱們今兒先買兩個嘗嘗成嗎?明日我帶你去山裡摘,可多可多了。」
我緊緊抓住石定的衣袖:「多是多少?」
「十來棵大樹,每年都結挺多,個頭大還甜。」
我拉著他往鎮里走,直奔藥鋪,問了川貝價格,稱上一兩,貴得我心直抽抽。
回到娘家,石定把竹葉青給了爹一壇,爹高興得很,還拉著石定要喝兩杯。
娘跟我說:「豬肉我分了些給你奶,還有大伯、二伯家,你姥姥那邊也送了些去。
「那十幾個大南瓜,兩背篼豇豆都是他們給的,你一會兒背山上去,南瓜能放,豇豆嫩的挑出來用鹽水泡著,老些的汆水曬乾。
「家裡鹹菜你帶一壇去,鹹菜吃光了,罈子給我拿回來。嫩南瓜我給你摘了兩個,這玩意不經放,青瓜也摘了一籃子,你做點醬瓜……」
娘說著頓了頓又道,「你手裡要是寬裕,留點銀錢給我,我從村子裡給你買,讓石定下山賣獵物的時候,來拿就成。」
我知道,這村裡買,多半是家中地里摘。
但我嫁出去了,今日回門拿東西是例外,家裡還有兄嫂、弟妹,也要吃要喝。
我點頭拿了二錢銀子給娘,娘看著我手上的戒指,有些不敢置信地問:「石定給你買的?」
「我讓他別買,他非要買。」
「給你買你就戴著,以後跟他好好過日子。晚上多那啥,早點生娃。」
我抿唇點頭。
這些我都知曉的。
我還去把家裡幾棵枇杷樹葉子都給薅了一背篼。
嫂子看在野豬肉的份上,沒有開口說我。
弟妹想跟我去山裡摘梨子,石定倒是沒意見,爹娘死活不同意。
回家時石定挑著東西,我背著枇杷葉。
「等明兒我們去摘梨子回來,後日我打獵下山,就接他們上山來幫你削梨、切梨,岳父、岳母指定會同意。」
說起這事,我又想到家裡缺口的菜刀。
我跟石定說:「那你記得買把菜刀回來。」
「嗯。」
幸虧今天沒買豆子這些,不然壓根扛不動。
到山上,天都快黑透了。
爺奶他們晚上好像沒開火,一個是不會做,一個是嗆得咳嗽遭不住。
我讓石定去拿塊肉來剁碎,我和面擀麵,做肉末麵皮吃。
開始做的時候,阿奶來灶房門口看了一眼,嗆得直咳嗽又走了。
阿爺幫著燒火,石定攪拌著砂鍋里的肉末。
麵皮扯剝往開水裡丟,煮好撈在碗里,把肉末澆上去,撒點蔥花,香氣四溢。
吃飽喝足,收拾好東西,燒水洗洗睡覺。
也不是單純睡覺。
新婚夫妻,怎麼可能單純睡覺。
10
天亮了一會兒石定來喊我,我才醒過來。
「媳婦,我把粥煮好了,你起來做昨天早上的烙餅好不好?」
我怨他不早點喊我。
「你昨晚累壞了,多睡會兒沒事。」
我累壞了誰的錯?
我瞪他一眼,他還傻樂呢。
我想著今日太陽好,豇豆該弄的得弄出來,讓他先去摘梨子。
他去借了兩個麻袋回來,跟著阿爺進山去。
豇豆老嫩都要摘,阿奶幫著我輕鬆許多。
「灶台上的活我幹不了,摘菜、疊布、糊鞋底的事情是能做的。」
我用力點頭。
和阿奶說起熬梨膏的事情。
「加點川貝枇杷葉,阿奶你先兌水喝喝看,剩下的我想熬了拿鎮上去看看有沒有人買。」
總不能把賺錢的事都壓在石定肩膀上。
阿爺年紀大了,還跟著石定去山裡,也很辛苦。
要是梨膏能賣,到時候別的膏也能熬。
麥芽糖、拐棗糖……
阿奶笑著點頭:「你想做什麼,儘管去做,成了皆大歡喜,不成也沒事。」
石定力氣是真大,幾麻袋梨子就這麼挑著回來,阿爺手裡拎著一隻野雞。
我趕緊把飯菜端出來。
吃了飯,石定又和阿爺進山去摘梨子。
他們是不管到底能不能做成,反正我要做,他們就去摘。
如阿奶說的,成了皆大歡喜,不成也沒事。
梨子洗乾淨,連皮一起切絲,我本想著削皮,但是削皮費時間,索性不削。
一鍋梨絲大火煮開,轉小火煮,直到梨肉煮軟爛梨汁煮出來,放到紗布里擰出汁,幾麻袋梨絲熬湯,最後滿滿一鍋,鍋里文火慢慢熬煮慢慢攪拌。
我怕失敗,第一次都沒敢放川貝粉,就想著先簡單地做個梨膏,下一次再放川貝。
太陽下山,梨汁已經濃縮,能拉絲。
石定、阿爺還沒回來,我也得準備晚飯。
兩個砂鍋就派上用場。
一口鍋燉雞湯,一口鍋紅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