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走出去,伸出手。
雨點砸在手心,冰涼。
很快,滿手都是水。
我行屍走肉般步入雨簾。
路上的磚積了水,路過的人一腳匆匆踩過,濺起一陣水花。
檀野……
他猜到了自己會進去。
他不會因此放棄跟他爸對峙。
他爸逼他在我和自己的公司中選一個。
他犟得不行。
他就不能說可以跟我分手,求他爸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嗎?
為了自己的安全,騙一騙人不行嗎?
我又不怕……受委屈。
笨死了!
我站在花壇邊,忽然抖著肩膀肆意哭了出來。
雨聲很大,沒有人會聽見。
手機隱隱震動。
「喂……」
「林羽凡,聽說你男朋友要坐牢了?」
「欠債那麼多,得十多年吧?」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我馬上就能跟那女的離婚,拿一半的財產,到時候我們……」
「傻逼!我操你大爺!滾啊!」
我把手機砸在了石牆上。
「神經病!神經病!嗚……」
我喘著氣,癱坐在地上,無助地捂住臉,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檀野……
檀野呢?
他不是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嗎?
「檀野!你出來啊!」
我現在,很需要你啊……
我明白。
他現在沒有了自由,他往後的十多年也沒有自由了。
可我就是想喊喊他,多喊他幾聲。
23
回到宿舍,我似乎發燒了。
可我滿腦子都是檀野。
跟他初見時,他文質彬彬地笑。
在寢室里,意外地接觸。
晚會上,他注視著台下的我。
從浴室出來的擁抱。
在寢室床上的呢喃。
原來……我喜歡他,這麼久了。
「小林子,檀野現在出事了,你還把自己整得發燒,我們寢室怎麼了啊!」
「王哥,我女朋友昨晚跟我分手了……嗚嗚,抱抱。」
「哎,別哭了別哭了,我再去讓小林子喝點熱水。」
「待會兒出去買點粥吧,他燒退了得吃點東西。」
「行。」
王哥他們出去了。
我把頭埋進被子裡。
一遍一遍小聲叫著那個名字。
幻想從前他答應我的時候。
淺淺淡淡,清冷而有磁性。
「檀野……」
「檀野……」
「檀野……」
我像是魔怔了。
直到王哥他們回來,我還是一直在喊著。
寢室門被打開,屋內亮了燈。
「檀野……」
「檀野……」
「嗯,我在。」
「檀……」
我瘋了一樣,直起身,拉開床簾,望向門口。
可那裡空無一人,門並沒有被打開。
坐在床上,我發了呆。
習慣性地移到牆邊,一次又一次撞在牆上。
這樣的痛感能稍微緩解心中的難受。
心中的難過愈發強烈,我用力就越猛。
突然,額頭前不再是堅硬冰冷的牆面,而是一隻修長如玉的手。
我怔怔地望著我床上的人。
好看的眉頭緊鎖,目光沉沉。
「你做什麼?」
以為是我的幻覺。
我伸手摸了摸,衣料下是緊實的臂膀。
……是實體。
我「哇」一聲哭了出來,撲到他身上。
「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
24
檀野白色的襯衫上糊了血。
醫務室里,我一直拉著檀野不讓他走。
腦袋被綁成了阿拉伯人的造型,我還是一個勁兒傻笑著。
檀野摸了摸我的額頭,語氣責備:
「又是淋雨發燒,又是撞牆,你想死嗎?」
我搖搖頭,跟他貼貼。
「我特別惜命的。」
自從母親和父親離婚後,我撞牆的習慣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溫暖的手掌摩挲著我的臉。
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潤。
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小胖豬,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抖著聲音問他:
「檀野,這次,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對不對?」
檀野貼在我耳邊說:
「嗯,很久。」
25
不服 A 市法院一審判決後,檀野公司再次提起上訴。
檀野一審被判十三年。
對家以為勝券在握,放鬆警惕。
在這段時間,之前背叛檀野的人順利進入對家公司,成功拿到了對方誣告以及偷稅漏稅、多位高管轉移公司款項用於反社會活動。
二審時,這些證據和證人出來,官司逆轉翻盤。
對家在法庭上直接衝過去毆打內奸。
我聽到這裡笑了出來。
「這就是商戰嗎?」
檀野揉揉我的頭:「也是人心。」
拎著一堆東西,我跟檀野從車上下來。
周圍鄰居早都伸出頭往下看。
再次迎上這些怪異的目光,我不再恐懼。
「楊阿姨,買菜回來啦?」
「劉叔,這是我男朋友,帥吧?」
「段婆婆,你可不能說我今年又是一個人回來了啊。」
檀野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
他隻字未言,對著我眉眼一彎,盡收萬千溫柔。
「凡凡?」
我媽站在小區門口,手裡還拉著買菜的小推車。
看見我跟檀野牽著手大大方方站在樓下,她左顧右盼快步朝我們走來。
楊阿姨從屋裡探出頭,笑眯眯地:「林姐,有福氣哦。」
劉叔端著茶杯從樓上下來,咧開一口黃牙,聲音嘶啞:
「一下子有了兩個兒子,你後半輩子不愁了。」
段婆婆吧唧著沒有牙齒的嘴,拄著拐杖朝我媽比耶:
「倆……」
我媽看著我們倆紅了眼眶,「先上樓,媽今天買了排骨。」
檀野順手拿過她手上的菜。
「媽,我來拿。」
「好,好。」
自信去面對閒言碎語。
若你都不肯相信自己,還有誰能在後面撐著?
當你不再害怕時,那些事,也就沒什麼可怕。
26
我看到了江顧之的一道新聞。
#軟飯男裝富豪被女方發現#
整個劇情轟轟烈烈,竟然還自帶反轉。
女方在結婚前就讓他簽了婚前協議書,離婚後他怎麼來的怎麼走。
更炸裂的是,女方的孩子不是他的。
這、這算不算, 江顧之賣身又賣藝?
女方看上他的顏值和商業管理的腦袋,白用幾年後一腳把他踹得乾乾淨淨。
我開心得不行, 逮住廚房裡的檀野兇狠親了幾口。
檀野勾了勾瀲灩發光的唇,眉眼多出幾分溫柔繾綣。
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
粉色的小圍裙搭配性感緊緻的赤裸上身。
我都能透視看到他因為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腹部肌肉線條。
他靠近。
墨澈迷離的眸子緊緊盯住我的嘴唇。
隔了十萬八千里,我就撅嘴想要親。
可他卻低沉一笑,就是不貼上來。
我感覺自己都要撅成豬嘴了。
剛切了桃子, 細長的手指帶著透明的液體反覆刮蹭著我的嘴唇。
「他,親過嗎?」
檀野在說江顧之。
我抿了抿唇, 乖乖點頭。
幾乎是一瞬間, 檀野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手指捏住我的下巴, 他的語氣危險:「多少次,什麼程度?」
我學著那隻花白賤貓的圖片思考。
「這個嘛,我數一下……」
還沒等我裝完, 檀野帶著粗重的氣息就狠狠地吻了上來。
他把我摁在廚房櫃檯上,一如既往地護著我的後腦勺。
另一隻手開始解開我身上的衣服。
「林羽凡, 你死定了!」
那天后, 我每次進廚房都會紅著臉出來。
意識到檀野之前晚上都是在忍著後, 我再也不敢逗他了。
遭不住,遭不住。
27
過年。
檀野一家來了我們這裡。
入夜,我摸了摸床邊, 沒人。
才隱隱聽到他跟他爸在我們家客廳喝酒的聲音。
他們的聲音很輕, 我只能貼在門上。
檀野說:
「以後公司可以交給弟弟。」
「還沒滿周歲, 怎麼交?」
又是酒杯碰撞的聲響。
他們聊檀野小時候,聊檀野的母親,聊……
我睜大了眼睛,睡意全無。
檀野他爸竟然也喜歡過男孩子!
他爸語氣悵然:
「我有時候說你犟不好, 但現在想想, 我當初要是有你一半堅持, 也就不至於……」
「哈,你確實,這件事, 比我做得好。」
「咱們家,該是你的我會給你留著。你那公司現在都快壟斷了, 想想周圍多少人看著呢。」
檀野又說了一大通我聽不太懂的話。
但有一句我聽懂了。
「差不多了, 我就跟林羽凡好好過日子。」
「嗯, 睡吧。」
酒杯放下,有聲音朝我臥室走過來。
我踮起腳,做賊一樣鑽上床。
等檀野再次從後面環住我時,我正在裝睡打呼。
後頸一陣濕潤。
「別裝了,腳這麼涼。」
他習慣性地將我的腳夾住, 手包裹住我的手背。
這是他第一次告白時做的動作。
我轉身, 在黑夜中注視著他星辰般的眸子。
「檀野。」
他很耐心:「嗯?」
我親吻上他帶著酒味的唇瓣。
「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28
檀野公司上市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聚光燈下, 他一身純黑色的西裝,禁慾感十足。
整個人儒雅文靜, 又添了幾分成熟。
所有記者都在詢問他關於公司的規劃。
一個記者詢問他的婚姻狀況。
「像您這樣的商業天才, 應當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吧?」
節奏被突然打亂。
室內一片安靜。
閃光燈下的檀野輕笑了出來:
「我的男朋友不怎麼賢惠。」
場上一陣唏噓。
我腦子裡的神經緊繃起來。
他竟然就這樣當眾承認了!
這不會對他的公司有影響嗎?
有記者為他解釋:
「檀先生是不是嘴瓢說錯了?」
「您想說的是女朋友吧?」
檀野從容看著鏡頭, 眉眼氣質矜貴而意氣風發。
「我的伴侶並不是一位女性。」
「他是個很特殊的男孩子。」
麥克風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
「感情應當是自由的,不論性別。」
「但我相信,我國將很快公布相關法律文件。」
「人類受制於法律, 法律受制於情理。」
他徑直望向我,臉上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法律是為了保障我們的人權。」
「愛一個人,是人類生而便有的權利。」